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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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半年之后的某一天，秋阳晴朗。
我在大堂吃完早饭，端了热粥。这大半年来，每一日早上我都会端一碗热粥回房，放在床头。然后看着它慢慢变冷直到再也没有热度，起身倒掉。
这日回房，远远地看见小二向我奔来，面露喜色：“公子，公子！”
“醒了？”
也许是我忐忑了半年，不知为何，现在我竟然十分平静。
没有兴奋，没有激动，没有喜悦。我知道这男人一定会醒来，在我见识过这男人如何趾高气昂地巡视领地、在我领教过这男人如何气震山河地高歌之后我就知道，或者更早，早到那一天，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万花谷杏林弟子，我就明白，这男人一定会醒来。
就像他跪在师兄院子里留给我的那个背影一样，不到最后一刻，这男人绝不对倒下。而他的最后一刻，或许就像金水镇的阳光，将会灼烈而肆意地，一直燃烧到时光尽头。
我脚步平稳，伸手推开房门。
清晨的阳光从半开的雕花窗框外斜射而下，照亮那男人睁开的双眼。
像万花谷刚刚睡醒的晴狼，慵懒而明亮。
“吃点东西？”
直到此刻我才真正回过神来，我惊觉手上的瓷碗是多么沉重，沉重到我竟双手也无法端平。
如果他没有醒过来，或者一直都醒不过来……我不敢多想。
他挣扎着起身，双手在衣扣上颤抖：“你救了我？”
我摇摇头，把粥放在床头，伸手指向杵在门边的小二。
他吃力地抬起手，把小二招来，打量了一番，似乎有些惊讶，自嘲一笑：“竟然是你。”
“你现在刚醒，不宜多动。”
我让小二照顾他宽衣，在小二按我教好的说辞缓缓叙述中，退出门外。
“公子，为何不直接告诉爷是你救了他？”
“我欠他的。”
“可公子不是……”
我苦笑：“如果不是我，他断不会如今这般模样。所以，说起来是我欠了他，我不想让他觉得受之有愧。”
“那公子就永远不告诉他真相？”
我那时正在配药，手上一顿，也不知拿错剂量没：“再说吧。”
他已经不记得我了，况且若不是我心血来潮丢了一根涣精针……救他是我应该的。不过这茬揭过，先前他欠我的诊费……我没理由跟钱过不去。
晚上我喂他吃了饭，解开他衣扣正准备给他换药时，他忽然开口：“我记得你。”
“嗯。”我回答平静，呼吸自如，脉搏稳定，只有我自己知道此时此刻思绪已经飞到万花谷最高地摘星崖上迎着寒风快速旋转，就差没对苍天留下两行清泪以示激动。
我可怜的追讨了将近两年的诊费啊！终于有眉目了！
“你是最后来背我的人。”他眯眼道。
我简直喜上眉梢正欲开口详谈诊金事宜，他又加了句：“那时你说你是大夫。”
我在万花救他的时候，好像似乎也许大概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话……？
于是我飘飘欲飞的思绪陡然坠落，胆战心惊地看他一眼，还好，他好像还不知道导致他被揍个半死一只脚踏进阎王殿在床上作假死人一作就是大半年的罪魁祸首就是我，不，我是说那根涣精针。
我咳嗽一声，心虚道：“你看错了。”
他一笑，扯动伤处，倒吸一口凉气：“绝对不会——嘶，我记得你，你就是那个不肯交保护费的人。”
我解开他衣扣，使出练阳明指的力道用力一撕膏药：“未经官府正式批准的苛捐杂税，我有理由拒交。”
他痛地一个鲤鱼打挺，头仰到一半又跌下去：“靠你谋杀啊！”
我平静地连眉梢都不挑一下：“我虽然不晓什么医术，但换个药还是会的。”
他低骂一句：“我真是有病了才信你是大夫！”
“多谢。”我颔首，戳戳他伤处，“你确实有病——还没好。”
他腰上那处瓷片已经取出了，伤口也已愈合。但留下了一道狰狞的伤疤，与四周平滑完整的皮肉格格不入，不会并且永远不可能好。
他没什么反应，大半年下去，新肉早已经长好，唯有那块疤痕昭示着曾经的痛楚。
先前我一直给他贴着膏药，试着看看伤疤会否消下去，如今看来有道疤也挺好，至少见证了这男人顽强的生命力。倒是他膝上的风湿，要一直贴着膏药，不容易好。
“我听小二说你曾救过他的命，杀过土匪，”我看他一眼，他正闭眼小憩表情没什么变化，于是继续道，“而且，手法狠戾，一招结果，为什么……”
他懒懒开口：“你也知道我手法狠戾，一招致命？我只会杀人。”
我心下愕然，确是不信，哪有人只会杀人不会伤人？
他冷哼一声：“我怕一出手闹出人命，那就不好玩了。”
“……”
好吧，看着这厮一脸趾高气昂欠揍模样，我总算有点理解为什么镇上的人见到他都咬牙切齿恨不能拆之入腹。
于是我又使出点穴截脉的力道将他腿上的膏药撕下，他怒道：“不是说小二救了我吗？！让他来！”
我赔笑道：“小二纵然救了你，但也有他自己的事要忙啊不是？你乖乖的不要乱动，我给你换药，要是不小心拿错其他的比如辣椒水啊什么的不要怪我。”
他朝地上吐一口唾沫：“叉你大爷的！”
我磨磨蹭蹭“七手八脚”地给他换完药，正在整理换下来的膏药，他忽然开口：“我还记得你……”
我心里一动，诊金总归还是要来的对不对？
“你是我对房那个脑子有病的房客。”
“……”可惜没有膏药再撕了，我考虑反正毒也清了，要不要再来根涣精针。
“你那次说请我当保镖，还算不算数？”
“算，”我看见他正在咽口水，似乎有些羞赧，于是我眯眼笑了，“我请个躺床上的废人给我当保镖啊。”
拍拍他的脸，起身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