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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   1.
      蛊皇一派与探邙族的敌对态势自前任蛊皇去世之后已持续数年。
      当初一触即发之际,南宫神翳与认萍生出面调停,好歹劝得新蛊皇收兵;然而两派边境始终紧张,蛊皇更是以强硬姿态阻挡探邙族北上之路。
      探邙族族长未必不曾察觉整个事件微妙之处,但邙者本与蛊皇旧怨未了,冷眼旁观黑派动作亦可。
      台面上探邙族与翳流合作愉快,何尝没有互相利用的心思。
      至于芙蓉骨天来眼与南宫神翳近年往从过密,倒确实是个问题。
      三番四次耳提面命,可一心求药的天来眼根本不曾听入耳中,芙蓉骨一向追随天来眼,二人竟真以为天下间可有这等便宜之事。
      若深厚修为仅凭一剂药方便可求得,多少前人苦心岂不空成笑话。
      虽不甚喜欢翳流首座之行事,但那中原怪人有句话倒深得他心:“有得必有失。”
      不过念那两个小子纵然天大胆也不会泄露本族秘密——族长相信这一点,所以不再多加干涉。
      只是最近天来眼功体愈发异常……嗯,也许该派人将两人寻回细加查看,长此以往并非好预兆。
      族长踏出蛊室,还在寻思此事,童子上报,翳流首座求见。
      “哼,狡诈的认萍生,又设下何种毒计意图邀吾参与?”
      “老族长这句话令人汗颜。”光晕散去,赫见玄衣黥面人悠然现身。
      老族长撇过头,掩上蛊室石门,冷声道:“不请而入,翳流首座越来越不将吾探邙族放入眼内了。”
      “多番合作相互熟悉,认萍生以为直来直往比较节省彼此口舌与心力。”
      轻扬手,遣退童子,老族长领着认萍生来到议事堂。
      “说吧,今日来意。”
      认萍生依旧唇眼带笑,目光冷凉。
      “有一件事,吾认为已到不可不与老族长一谈之时。”
      “省下无谓的修饰,直言厉害。”
      墨玉般的寒瞳转过来,似笑非笑一瞥:“好个直言厉害,想必老族长已经注意到两名爱徒之异状。”
      老族长双目一寒:“问得好,吾正想请教翳流用何种手段,能让心志坚定的邙者背离原道,一心投机取巧。”
      “哈,族长之问,请恕认萍生无法解答,因为吾也正为此事困扰。”
      “言下之意?”
      “数日前吾派南宫教主无因出手打伤蛊后,神智颇有错乱之态。所以……老族长,忧心忡忡者,并非你一人。”
      老族长闻言立刻察觉事情恐不单纯:“你怀疑有人暗动手脚?”
      认萍生不答,返身打开大堂门:“教主所取药材,三成来自水泷影,二成长于蛊皇地境。老族长,何不与吾同往边地一探?”

      2.
      南宫神翳神智不清,被醒恶者与认萍生联手强封功体停留冰宫,借极寒之气导出体内不明毒息。
      所幸芙蓉骨与天来眼只是微感不适,自回住处调养,否则这二人也闹将起来,仅凭恶者与首座,便加上四阁圣者亦是招架不住。
      安排好四阁圣者镇守冰宫,疲累不堪的醒恶者暂得休息,才静下心细思前后因果。
      与认萍生一会详谈,自然知晓其中布局。
      棘手之处在于,布局是真,南宫神翳炼药失败亦为真。
      作为翳流元老,醒恶者地位崇高,平日却并不直接参与派中诸事,之前虽闻教主炼药一事,但并未料及事情竟然陷入此地境地。
      南宫神翳……似乎有些走火入魔了。
      黑派这些年太过顺风顺水,若是教主发生意外,教中无人可掌控全局。
      至于那中原来客……醒恶者对其并无好感,惟愿他能早日解决蛊皇那边的麻烦,给自己留下足够时间与空间医治教主。

      探邙族与蛊皇地境交界处,虎泽河潺潺流动。
      “你让吾随你前来,是空看流水吗?”
      探邙族老族长四处走动一番,并未察觉异状,不禁不满道。
      “三成来自水泷影的药材,另有二成长于蛊皇境内,你怎不怀疑剩下五成贵派所供之材料?”
      认萍生闭了闭眼。
      黑派上供南宫神翳的药材经他之手,自然有异常,不过这些事情倒不必与人纠缠。如今,收线拢网解决蛊皇之事才是首要。
      “老族长,请你来,只为验证吾与醒恶者的猜测。再往前深入数百里,也许将见分晓。”
      老族长声音略沉:“哦?明知吾族与蛊皇交恶,况且前方设有驻兵,仍邀吾深入,认萍生你有何居心?”
      认萍生笑道:“既然邀你来,吾便已做好万全准备。请吧。”
      “哼。”
      二人运气拔足疾奔,一前一后抵达蛊皇境内一处沼泽。
      缬露鬼沼,前任蛊皇曾精心保护之地。
      所长植物皆为寻常物,然而每半年沼中气流翻腾,之后便生出大片奇草。因用途狭窄,且炼制极难,并无太大价值,自前任蛊皇去世,便也逐渐被人淡忘。
      后南宫神翳看重鬼沼奇草,偶尔与蛊皇交易,才不致无人问津。
      老族长立在鬼沼旁,翻腾恶气令他倍感不适,茫茫草影落入眼中竟有些恍惚。
      “嗯……这是……!”
      发觉自己身体反应异常,老族长迅速封闭气穴后退数十步。
      “认萍生,你之解释?!”
      西苗顶尖邙者对这种药草并不陌生,他相信药草本身应无问题。
      认萍生翻袖卷来一株,上下端详许久,神情似乎有些了然:“药草无恙。看来是族长体内沉毒一遇此药便会化出其他不利功效。”
      西苗擅毒擅蛊高手,往往自身血肉带有毒素,尤以邙者为甚。
      然而过去并无此等怪象……
      老族长略一思量,难免想到某种可能——
      “认萍生,吾已明白你之推测。只是,现今的蛊皇没这种心机与耐性!”
      认萍生不动声色:“现今蛊皇确实办不到。但是,前任蛊皇,你的老对手又如何?”
      “他?”
      “吾与蛊后遭遇中原围剿,造成黑派许久忙乱。那一年发生之事,未免太过凑巧。”
      “哈,蛊皇遇刺,也是非常凑巧。”
      认萍生回眸,墨玉黑瞳沉冷如潭:“吾不否认蛊皇之死与吾计划有关,但……吾没必要将教主性命算计其中。”
      “怎讲?”
      “虎泽河由蛊皇境内发端,流入探邙族居所水泷影。探邙族之所以与蛊皇对立多年,不正因这条水流?”
      “哈,接下来你该不会推测蛊皇在虎泽河内做了手脚,致使吾水泷影水源□□,药材遭污,所以有一连串事件发生吧?”
      “非是推测,而是蛊后与醒恶者日前已经得出结论。老族长,认萍生擅毒,蛊之一道难称精深,请你回转水泷影自行查验。若确定事实,黑派不会容忍。”
      老族长沉吟半晌,只道事情半真半假,少不得掺入许多翳流阴谋,但南宫神翳与两名弟子之事总要设法解决。
      “呵呵呵……认萍生,吾稍后回话。想当年你利用邙者达成取信黑派目的,如今又精打细算欲将吾再度拉入局中。希望你能给出足够分量的补偿。”
      “认萍生可保探邙族夺回属于自己的水源,余者便看教主康复后给出怎样答复了。”
      “狡猾的狼,如此局面下仍不忘汲汲营营铲除异己,吾想南宫神翳对你必是欲杀而不舍。”
      认萍生身影慢慢没入密林:“这也是一种危险的趣味。”

      3.
      昔年冰匣藏蛊,顺流而下,沉于水泷影湖底。
      冰匣溶解,引起湖底蛊物躁动,两种不同蛊毒混合,渐成奇毒。
      邙者常饮此水,于身体虽无害,然不可遇鬼沼毒草,遇之则引发毒素渗入血脉,经年累月,终成大患。
      探邙族老族长闭门数日研究水源异状,七分确定炼蛊手法出自蛊皇,然而……西苗除却蛊皇仍有蛊后。
      二者同源,是否互通秘术,仍在未解之数。
      若是认萍生手笔,那么此人心性之毒辣城府之深沉,又要重新评估;但他确无必要将南宫神翳性命安危也作为算计一环。
      似是而非,最为恼人。
      不过……蛊皇与探邙族恩怨,总有爆发一日,既然翳流首座承诺让出水源,便再让赤派之事重演一番何妨?
      只是芙蓉骨与天来眼,必须回头了。
      南宫神翳何尝不是肆意利用榨取之后无情抛弃的薄情人?

      比起赤派,蛊皇神化的破灭显得隆重许多。
      探邙族、翳流、蛊后三方联手,醒恶者从旁协助,一度逼迫蛊皇摆出玉石俱焚架势。
      眼看战局不可收拾,南宫神翳与邙者这边却出现微妙变化,导致进攻不得不暂缓。
      尝到秘药提升功体的甜头之后,昔日冷静的翳流教主似乎再也无法克制迷恋上掌握力量的感觉。
      即使明知力量并非驾驭一切的保证,但那庞大的破坏力与威慑力,任谁也无法拒绝。
      冲破束缚,南宫神翳亲自奔赴战场,四处游走不知所踪。黑派后方空虚,险些被蛊皇捡了便宜。
      而探邙族中流砥柱芙蓉骨与天来眼却感觉体内筋脉酥麻,力量虽源源不绝,然而骨肉刺痛,并不好受,狼狈请退。
      劝阻无效后,认萍生当机立断,整合黑派与蛊后兵力将蛊皇主力团团围困,不理后方多次求援。
      如此僵持数月,蛊皇使出浑身解数,仍无法克制蛊后与鬼婆的蛊毒攻势,遣使求降。
      认萍生仍与蛊皇讨价还价之际,一直不见踪影的南宫神翳突然杀出,将蛊皇残存人马屠戮得仅剩百余人。
      正欲对惊吓得肝胆俱碎的蛊皇下手,认萍生抢上前拦下。
      “教主。”
      清淡的语气,传入耳中莫名厌烦。
      认萍生看了看四周尸体,心想这倒省下许多口舌功夫,但蛊皇暂时不能死。
      南宫神翳疯态比预想超过一些,但是无妨,他有把握阻止。
      “认萍生,你要拦吾?”
      杀气压逼,认萍生不为所动,轻描淡写道:“教主,芙蓉骨与天来眼感觉功体异常,已退回水泷影调养。不知教主现下情况如何?”
      “嗯?”
      并未完全失去神智的南宫神翳倏然一惊,连日来如同陷入梦魇的情绪复得清明。
      “……萍生,你辛苦了。蛊皇之事仍由你处理,吾需要找恶者一谈,先行离开。”拂袖,昔日霸主有些狂乱地离开众人视线。
      未曾见过如此屠戮的蛊皇早已吓软在地。
      认萍生回身将他扶起,温言道:“蛊皇受惊了。我们继续谈吧。教主诸事繁忙,吾想他应不会再来才是。”
      蛊皇闻言一阵瑟缩。
      从头至尾未曾有人注意,端坐一旁的蛊后目中反复出现的空茫与微不可见的神光。

      历经杀伐,众人疲惫而返,入夜的七重台沉寂如水,惟有风中铃声隐约。
      “在下南宫神翳。”
      “西苗蛊毒确有诡异之处,但在传说过程中多番扭曲,中原误以为邪门外道,实为偏见。”
      “恕吾直言,你之病症已无药可医。此蛊只可续命三年,三年后……必死无疑。”
      ……
      飘渺之音,似从幻海彼端传来。
      我不能死。
      纵然天不予时,我尚有许多未尽之事。
      不能死……
      阴冷潮湿,挥之不去的血腥与尸臭。
      “真不记得吾了吗?流云……”
      流云……
      黑暗中缓缓睁开眼帘,注视眼前飘摇纱幔,一瞬茫然,一瞬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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