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装神仙(2015重制)》徐鹭羽

5、赠票和礼服

　　后来究竟是谁最终抢到了跟雷安琪一起坐VIP席的机会，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挺想看看杜小西登台是什么样子的。……不过，要我跟雷安琪紧挨着坐在一块两个小时，不是他脑溢血，就是我把他打得脑溢血。这不安全。
　　在周五之前，杜小西被我强行禁止带自制午餐，而我多做一份带来。神仙能吃的东西不太一样，放任杜小鸟抓瞎给小西做东西吃实在是太危险了。

　　此外，我听说那场邀请了好些明星的演出之后，留意起来，确实看到不少海报，虽然不至于贴到校区里面来，但学生公寓区的展示屏上就有广告。我站着完整地看了一次，这竟然是国际神仙联盟策划的巡回义演第一站。
　　这个国际神仙联盟，全称是国际神仙权益平等促进协会联盟，被不少人当作动物保护协会看待……好吧，总算不是所有人都冷血的。我还注意到，国际神仙联盟的徽章和CA制药的标志同时出现在广告里、海报上，这事儿仔细一想，实在是肥肠有意思啊。
　　众所周知神仙是顶尖生命科学的产物，而CA作为世界最大的生命科学研究机构，和一个专门给自家产品追求自由平权的组织掺和在一起，这是打自己的脸？
　　就好像世界上最大的奶制品巨头突然开始参加宣传：大家都嫑喝牛奶了，奶牛的尊严要保护了。
　　笑话。
　　不过商人们的事情只是追逐利益，其中关键谁知道呢。我觉得自己不必太过探究无关的事情，就把这些放在了脑后。

　　周五傍晚放学。
　　杜小鸟提着购物袋坐在学生公寓楼下的花坛边等我。她把满头长长卷发束成土气的马尾，留海也别在头上，露出额头来，还戴了一副呆呆的黑框眼镜，穿着印了西瓜的短袖T恤和牛仔裤，不太新的运动鞋。一开始我直接从她面前走过去了，压根没有认出来。
　　我只见过杜小鸟两次，之前都是在电视上看到。然而一直以来我所见过的杜小鸟，都和杜小西一个风格，像小公主那样精致洋气的SweetDolly造型。
　　这种熬夜写论文的内向学姐的造型是几个意思啊！

　　熬夜学姐用手指推了推黑框眼镜，随后向我打招呼：“哟～”
　　“太厉害了，这样也不用担心被粉丝围追堵截了……”我对她的隐身技巧表示了由衷的赞叹。

　　穿过主校区，刷学生卡可以进入西区一个随CA附高建立的中型超市，相当方便。我让杜小鸟这周先跟着我买，我拿什么她拿什么，禁止自选。杜小鸟倒是虚心学习，还带着笔记本。
　　“……记得了，这个不是水果，你切成小块撒白糖给杜小西吃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我拿着姜给她看，“说起来，小鸟你跟着小西多久了呢？”
　　“从她十二岁开始吧……”杜小鸟仔细把生姜记录在笔记本上。
　　“这也好几年了呢，既然是想要你照顾杜小西，为什么杜家家长不教教你烹饪的事情？”我随口问。
　　“……因为，我并不是杜家的穷鬼买来的哦。”杜小鸟说。
　　“——咦？”我顿了一下，发觉自己居然从来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毕竟能到CA来上学，还带着私人的神仙，我打心底一直默认杜小西是个出生在富裕人家，又深受宠爱的小女孩才对。
　　“小西的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留下一屁股赌债躲起来了，她连爸爸长什么样子也不记得。妈妈又是个喜欢发酒疯的女人，还要养活那个吃喝玩乐的小姨，前几年恨不得把女儿卖了还债呢，又怎么会给女儿买神仙？”杜小鸟脸上带着一点讥讽的微笑，又推了推并没有镜片的眼镜，平淡地说，“我啊，是杜小西签约的那个吸血鬼公司，买来做她经理的。”
　　杜小鸟一句话毫不停顿地说罢，我一下子没法把印象里笑容甘甜的杜小西和她所揭露的不幸的少女联系在一起。“抱歉……我是不是问的太多了？这些事情……不用对我说也可以的。”我心下有些惭愧，好像故意刺探了杜小西的秘密一样。
　　“没有关系。小西告诉过我，她的事情都可以和李微你说。”杜小鸟倒是一笑，“她有了可以说出秘密的朋友，我很高兴。”
　　“这个，我……”我突然觉得心里一紧，不知道说什么更合适。
　　杜小鸟摇摇头：“你也不用觉得困扰，就当是了解了一下自己的新朋友吧。”

　　杜小鸟告诉我，杜小西虽然是一年多前才开始迅速红起来的，但其实早在三年前，杜小西只有十二岁的时候就被星探挖掘了。
　　十二岁的杜小西自卑，胆小，和人说话的时候都不敢直视对方的目光。当初星探看中她可爱的脸和声音，拿出一笔签约费，不顾小西的抗拒把她带到杏花市的总公司训练。而小西妈妈拿到钱，听说还不用再照顾这个孩子，十分高兴，让娱乐公司尽快带走杜小西。
　　幼小的杜小西离开母亲，每天生活在恐惧和焦虑之中，杜小鸟是这个时候来到小西身边的。
　　杜小鸟并不是什么厉害的经理人，因为杜小西还不是明星，金牌经理人自然都在为当红的大明星服务。训练期间杜小西只是参与一些小型的活动，没有什么收入，而小西妈妈每次打电话来都会斥责她帮不上家里的忙，讨债的人每个月上门，小姨要上学，质问杜小西是不是把当明星赚的钱都花光了。
　　杜小西没有办法，偷偷带着杜小鸟参加DPPK业余赛赚取微薄奖金，按时寄给家里。谁知道一年多下来，杜小鸟战出了经验和名气。也就在这时，杜小西因为《爱你哟》这一首自己写的歌突然成了真正的明星，并且迅速越来越受欢迎，如今几乎是公司的金招牌。
　　杜小西飞速红遍本洲，赚到大笔大笔的登台费和广告费，小西妈妈听到消息立刻带着小西小姨搬来了杏花市，说杜小西还小，她作为监护人要在近处才妥当，要替小西管理这些财富，管教她的行为，这样她才不会因为做了明星就骄傲自满起来。
　　杜小西可真的是厉害的摇钱树。
　　公司开始用力包装杜小西，也调来了两个真正的人类精英的经理人取代杜小鸟。如今为了学历好看，还把杜小西送来了CA附高。而杜小鸟早就已经无权作为杜小西的经理人工作了，还差点要被调派到其他人身边去。
　　因为杜小西的哀求，公司看在杜小鸟DPPK的成绩为小西带来更多名气的份上，才点头答应让她留在小西身边。

　　“我不喜欢DPPK，一点都不。”杜小鸟说，“我喜欢做饭啊，可是我没有学过这些，更不能随便尝。”
　　看我一时没有答话，杜小鸟似乎是觉得自己太过唠叨了，冲我抱歉地笑笑，又回头去挑选圆白菜了。我看了她的背影半天，才大梦初醒。
　　于是我抢了一步上前，拉住了杜小鸟的手。
　　杜小鸟似乎愣了一下，转过身来看着我。

　　“谢谢。”我拉着杜小鸟，认真地对她说，“杜小西一定是因为有你，才能坚持到这里的。谢谢你。”
　　杜小鸟并没有推辞这句谢，只是沉默了许久，闪闪的眼睛里有了一丝笑意，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晚上六点至八点，我都在教杜小鸟烹饪的基础。而谁也没再提及这个话题。过去的伤痛毕竟是过去，如何把现在过得更好，才是我们要专心的事情。
　　杜小鸟刚刚开始，连油、盐和糖以外的调料都要从头认识，进度暂时很慢。我也才知道她作为神仙，能够食用的东西非常有限，人类能碰的一般食物很多对他们来说是十分危险的，所以她烹饪的难度比一般人要大得多，毕竟不能亲自尝试味道。
　　努力到八点半，才终于把一起做的蒜泥牛肉和杂蔬炖菜分装起来，让小鸟带走一份，好等排练回家的小西吃。

　　我刚刚回自己房间去，杜小鸟又把我的门敲响了。
　　“怎么了？”我探出头问她，“小西回来了？”
　　“还没有，我看到她出去排练前留在桌上的这个。”小鸟递给我一个信封，上面写着“给微微”。
　　拆了信封，里面是两张明晚太阳广场慈善义演的入场券！

　　我这个初心粉丝，要第一次亲眼看偶像登台了！哎呀有点小激动……
　　和小鸟道别后，我又踌躇了一阵。
　　说真的CA虽然没有规定日常一定要着校服的规定，但我觉得校服好看又免费，申请了几套经常穿，好像没有什么适合穿去的衣服。乡下人第一次看演唱会啊，不打扮一下怎么行。
　　于是我决定打个电话给时尚小达人蓝蓝。
　　就算是当年我们都穷成狗，蓝蓝也能把有限的几件衣服最好地搭配在一起，和抓到啥套啥土不楞叽的我完全不一样。

　　蓝蓝接到我的电话，拒绝和我讨论时尚，因为她认为和我讨论这种东西就和教初中生泛函分析一样，难度太大。她噎得我哑口无言之后强硬地指挥我上上下下量各种尺寸，然后噶啪一声挂了电话。
　　我沉浸在被鄙视的悲伤中一整天，周六的晚上，窗玻璃被人敲响了。
　　真是吓得我从床上直接滚到床底。是三楼啊，大晚上被人敲窗玻璃真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
　　我从床底的缝隙看窗，玻璃外的窗台上半蹲了一个人，看着有点眼熟。
　　窗外的人应该也是看见我了，我俩无声地对视着，最后我终于爬出来开了客厅的灯。
　　窗外是蓝海洋。
　　我打开窗子：“晚上好，下次走门可以吗……”
　　蓝海洋递给我一个惊人的大盒子：“抱歉，我没有夜间潜入女生宿舍区的经验。”
　　“没持有CA的学生卡的人其实只要在门口登记一下……”
　　“不，我是男的。”
　　“……”
　　“您没事吧？”
　　“没事……你先别说话，让我冷静30秒。”

　　我单手扶墙，沉默了一会。
　　好像突然明白那天在专卖店见到蓝海洋的时候到底有哪里微妙地不对了！
　　重新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蓝海洋，没错还是那个造型，温顺的长发拨在一边肩膀上，睫毛长长的，用浅色唇膏，穿过膝长裙，翻领衬衫，中跟浅口鞋，戴一串蛋白石手链，非常淑女地站着。除了身高实在比一般女生高。声音比一般女生低。认真一看也确实没胸。
　　……蓝蓝，你的爱好有点厉害哦。

　　“盒子是主人让我送过来的，她说不要还回去了，就当欠您的生日礼物。”蓝海洋没有理会我被雷劈过的表情，十分淡定地转述蓝蓝的话，“那是推荐给您的衣服。”
　　“……呃……谢谢……还有……”
　　“话和东西都带到了，晚安。”
　　“啊……晚安……”

　　蓝海洋冲我颔首，然后优雅地从窗户离开了。
　　我半天没缓过神来。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我上了年纪了，越来越不经吓了。（哭）

　　最后我冷静下来拆了大盒子，大盒子里面又有三个形状不一样的内盒。
　　最上面扁扁的盒子是典型的装礼服的那种，我揭开来看，里面的衣物还用薄纸整齐地折着，一看就是全新的。这下我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蓝蓝的性格就是这么大方，但白白收下这样的礼物……说是欠我的生日礼物，看来她还惦记着从那个义务小学转走之前最后一天，我为她生日做的一个手工发夹。
　　送礼物的心情，倒是没有贵贱可言，我收下才对。

　　我拆开叠纸，提起盒子里的衣服，不禁也感叹了一声。那是一件非常简洁的纯黑色宽肩带小礼服，背后挖空，后腰上一个巨大的定型蝴蝶结，下身是自然蓬起的伞型裙摆，不足膝盖的长度，钉了几十颗大小不一错落有致的珍珠，像深夜的星空。
　　蓝蓝是个追求协调的人，另外两只盒子里分别是镶嵌一圈极细小珠的过膝袜、脚后跟有同款蝴蝶结的可爱高跟鞋、圆筒形状的白色软皮小挎包、坠了单颗大珍珠的细颈链，和做成发夹的黑色缎带蝴蝶结。妙的是连小包的肩带都配合裙子用珍珠串连而成。
　　她知道我不瘦，衣服的胸和腰都掐得十分贴身。
　　她知道我不高，鞋子是十厘米高的直跟鞋。

　　……蓝蓝这人，各种地，让人服气。

　　我呆呆地看着铺了一床的礼服和饰品，又看看摆在床头的演唱会赠票，突然觉得自己活了十六年，并不是什么倒霉的人，而是异常幸运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