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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短歌终,明月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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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命无虞,九死一生。惊魂甫定,衣衫渐整。
“想问什么。”雁玉望着我。
我摇摇头,“猜的八九不离十。不必再问了。”
她轻哼了一声,面色暗了下去,“我都不清楚,你如何猜的八九不离十。”
“网开一面的是豫王多铎,你们必是旧识了。”
“围城以来,我可曾稍离未央楼半步?”她问。
我疑惑地摇头。
“那我几时见过什么豫王。”
“你不认识他?”
“我不知道。”
“想是……想是因你名满江都,才独保你周全。”
她抬头,凤睫微扬,“那你呢。”
我一怔,忽听人唤了声“王爷到”,便退至帘后。
只见来人红衣佩剑,面容清俊。即便是顶着那头我素以为可笑的发型,依旧豪气干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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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你是多铎?…”雁玉的声音颤颤发抖,“……你骗了我……”
豫王笑着抓住了她扬起的手掌,“若不是我,你早已成为俎上鱼肉,何以安然在此?”
“命运以耻待我,可是我甘之如饴。我可以流落风尘,但我知道,什么是国仇家恨。”我站在这里是因为我留守着坚强,可是泪该怎么止住。却只能无力看它滴滴往下流。
眼前的男人收敛起笑容,“雁玉……,往事不究,前事不议。不如就此揭过,从此天高海阔。”
“我留在扬州,留在未央楼,哪里都不会去。”
曾记否,你问江都烟柳,可容狂客?
锦幄初温,城上已三更。
怎奈国仇添家恨,枕上泪潜垂。
“好自为之。”豫王没有多说,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转身欲去——
“你不懂!”雁玉此话似嗔还怒,夹杂着挽留、无奈、哀伤之种种。
门前的人呆呆的停步,渐渐垂下了头:“我如何不懂,无非是锦州一役。诸将降清,累得你无辜家破,充作官妓。” 我如何不懂,你我之间天仇如壑;我又如何不懂,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的道理。
“那你可有…可有参战?”泪水滑过脸庞,即便我放不下那一切过往,请你、请你给我一个期许的答案。
他不语。
“哈哈哈哈…..”雁玉面如死灰地笑了,痴痴而绝望,紧接着颤抖起来,“我怎么忘了,你该是在那时进封的亲王…”继而敛容怒视,杏目圆瞪,上前抓住了他的衣襟,“活着是我侥幸,死了也算活该。可是即便我活着,也绝不是为了取悦你!”
他依旧不语。
四目相对,相持流转,为何相爱要彼此折磨,为何去留的痛楚于我都犹胜凌迟。痛苦并不可怕,最痛苦的是,让我在两种痛苦间选择。
“你要留下也罢,我也会保你周全。”豫王松开抓住自己前襟的双手,遥记红烛把酒,纤手破新橙……步至门前,又顿了一顿,“还有帘后的那位姑娘,既为雁玉相知,在此处自也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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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歌终,明月缺。
其实我已在帘后痴痴傻傻望了半天。悲恸着他人的故事,才发现原来我至今还未遗忘。
顾尔杉。
你说不征流贼,即征夷虏;不战于边,即战于腹。而今你是衬马蹄,裹马革,亦或是流离于山间草莽,炎风朔雪,再待明复时?思你念你,此恨谁知。
我不好多语,默默走到雁玉身旁坐下。我从没有见过她这般模样,爱恨分明,烈火寒冰。痴痴地坐了半晌,直到她的眼泪停住。
“雁玉,你知道吗,我羡慕你。”
她抬起头,粉颊泪痕犹在,好笑地说,“羡慕什么?自甘堕落、人尽可夫?”
我摇摇头,“羡慕你的真实、你的勇敢。还有你背后的故事。”
“敢爱、敢恨,是我没有勇气把它们收起在心底。”
一语中的,长久以来,我甚至于要忘记喜悲了。无奈地苦笑,便也说不出话来。
“至于背后的故事,”雁玉重新恢复往日的妖冶神秘,说,“沈书彤,你绝不会比我少……”
呵,沈书彤。字字沁血。
我每天念上千万遍他的名字,却几要忘记自己的名字。
人生在世,本就全靠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