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梅镇系列》狸猫R

3、兰梅镇系列3

　　弄堂里，一些无所事事的女人，她们隔着自家的矮墙交头接耳。她们把声音从东墙传到西墙，再传到北墙。直到每一个人都知道了。
　　兰梅镇的大部分女人们，她们整日都待在家里，但她们并不觉得日子无聊，她们总有说不完的闲话。现在，她们正在说一件事。她们的脸上泛着潮红，她们把那个刚刚已经传过一遍并且每个人都知道了的话题又重新传了一遍。她们变换着循序传，乐此不疲。
　　水杉哪，恋爱啦。
　　水杉哪，恋爱啦。
　　水杉哪，恋爱啦。
　　对方是个漂亮的男人。
　　对方是个漂亮的男人。
　　对方是个漂亮的男人呢。
　　女人们这样传着。其实，像，水杉哪，恋爱了。对方是个漂亮的男人这种话。是没什么奇怪的。但兰梅镇的女人们是总是喜欢玩一点小花样，卖一点小关子的。她们不说什么别的，只说这两句话。然后她们哧哧的笑。等到一些不知道情况的人急着追问她们有什么奇怪时，她们才哧哧的笑着说，因为，水杉也是一个男人。
　　水杉从小便在兰梅镇里长大。后来父母去了城里，他便和他的祖母留在了兰梅镇了。水杉从小就常常听到弄堂里的女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有时，还可以看到一家家破旧的门板后面隐藏着一些红色的眼睛。所以水杉厌恶女人。从小就厌恶。直到现在，他也成为那些女人的话题了。
　　现在水杉有一点后悔，他想，如今，生活不能平静了。那时，如果不和莆一起骂山枝花就好了。不过他转念一想，不骂她实在咽不下那一口气。骂就骂了吧。山枝花实在令人生厌。
　　水杉想，那一天，莆跳跃着来找他。水杉远远的看见他，忽然水杉想起了一个他几乎淡忘的女人。她叫蒲公英。她也曾在一个清晨找过他。然后她对他说了爱。然后她看见了他，还有莆。再然后她消失了。像一股烟一样。水杉一直是有一丝内疚。他想，那天蒲公英也一定是如此快活的跳跃着来找他。飞舞着，像一条美好的裙子。只是水杉并不需要裙子。他喜欢莆。因为莆像跳跃着的湿润的水。
　　莆看见水杉，便快乐的眨着眼睛。莆说，水杉。水杉便伸出厚厚的手掌揉了下莆的头发。然后他们并着肩走出了弄堂。
　　莆是一个沉静的人。他从不多说什么。只有对着水杉，他才会张一张平时总紧抿着的嘴。水杉是一个冷漠的人。他几乎不与别人交流。他有许多的秘密。他喜欢平静的生活。
　　其实这么说也许并不准确，或者说，他讨厌吵闹与嘈杂。他隐秘的和莆交往。但就算是莆也不知道他除了和自己在一起的时间外都去了哪里。因为，水杉是很少回家的。没有人知道水杉的事。莆知道他是一个掌握不住的人。但莆并不伤感，他总是对自己说，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并不想掌握他。
　　水杉常带莆去钓鱼，他们都喜欢鱼。因为鱼美丽而且沉默。他们都讨厌嘈杂。莆说，女人们说，鱼好象女人。水杉嗤笑了一声。他说，你认为呢？莆。
　　莆也笑了笑。然后摇摇头说，怎么可能。然后他们一起笑了笑，又一起沉默了下来。
　　然后莆说，女人像鸟。嘈杂，而且随时都会从一棵树飞向另一棵树。水杉仍然没有做声，只是安静的垂着鱼杆。他们喜欢钓鱼。他们钓到鱼就会放掉它们。他们喜欢鱼，但他们从来不吃它们。
　　莆望着水杉，他期待他可以再说些什么。可水杉只是望着水面什么也不说。水杉在想，莆正望着我呢。可我什么也不想说。
　　莆忽然放下了鱼杆，然后把头枕在水杉的腿上盍上了细长忧郁的眼睛。
　　怎么了？水杉偏过头看着莆。
　　莆说，鱼是想着游向大海吗？
　　水杉说，鱼是想着飞到天空。
　　去找鸟吗？莆睁开了眼睛。
　　不。鱼去天空是为了找雨。那是一种跳跃着的湿润的水。水杉说，好像你。
　　莆折断了一棵草，然后衔在嘴中，悄悄的笑了笑。他想，水杉还是喜欢我的。
　　莆说，我们别再钓鱼了。
　　水杉说，为什么不？
　　莆说，每一条被钓上来的鱼，它们的嘴都在流血。我不想看到它们流血。
　　水杉楞了楞，然后他收起了鱼杆，他说，好吧。他说，莆。你真是善良。
　　莆说，我只是突然觉得你像鱼。
　　水杉听到莆的话，便笑了笑，然后揉了揉枕着自己大腿的莆的头。
　　在莆和水杉准备走的时候，他们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串刺耳的笑。然后他们回头。他们看见了两片儿浓艳的脸。他们是金柳和山枝花的脸。两张涂的鲜红的嘴唇正在一开一合的发出刺耳的笑。
　　莆厌恶的别过头去。他讨厌丑陋的东西。
　　水杉又蹲下身去继续收拾着鱼具，他也极端的厌恶这两个爱生是非的女人。
　　两个女人刺耳的笑变成了嘶嘶的笑，开始像马。后来像蛇。最后，两条浓妆艳抹的蛇停止了笑。
　　山枝花扭摆着腰肢，水杉知道这是他的职业使然。
　　山枝花扭摆着腰肢走了过来，她说，金柳，你看咱们发现了多么有趣又恶心的一幕？金柳，你刚刚也有听见吧？
　　是啊是啊。金柳说，莆。你真是善良。
　　没。我只是突然觉得你像鱼~山枝花说。
　　然后两个女人又嘶嘶的笑了起来。透不过气的样子。要死了的样子。
　　死三八。莆面无表情的说。
　　女人的笑声瞬间停止。她们说，你说谁？！
　　苍蝇。莆面无表情的继续说。
　　水杉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然后他的笑彻底激怒了山枝花。于是，山枝花扑到了莆的面前，伸出了尖利的手，然后挥下。然后莆的脸上出现了三条白色的划痕，然后划痕像在配合水杉睁大的眼睛一样瞬间肿了起来，并流出了红色的血。
　　与此同时，金柳也看见了水杉燃烧的眼睛。她跑过来飞快的拉走了山枝花。
　　莆安静的立在原地。他说，烂货。
　　山枝花听到这两个字就疯狂的喊叫起来了。她说，你们这对不正常不知廉耻的同性恋！
　　莆的心有一些被刺伤，他咬了一下唇。
　　水杉安抚式的将莆拥了过来，安置在他稳定的怀中。然后水杉冷冷的说，山枝花。所有人都有资格说这句话，只有你没有。
　　山枝花顿了一下，很快的。她便笑了起来。她说，你这是承认了？你们果然有着下流的暧昧。不要脸！不过，水杉，你又何必呢？女人哪一点不好？像花朵一样盛开着，散发甜蜜。
　　就像你的腿。水杉冷笑着说，从早到晚的开着。你在说你的工作吗？还是没资格的你在诠释着什么才是真正的“不要脸”。你今天不用去镇郊的酒店吗？居然有了空闲。
　　当水杉冰冷戏谑的说完了这翻话。其余的人都在诧异。莆惊诧的看着水杉。金柳惊诧的看着山枝花。山枝花惊诧的睁大了眼睛。
　　莆想，原来水杉可以说出这么多话。
　　金柳想，水杉应该不会说谎！
　　山枝花想，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件事？
　　然后山枝花的脸红了又白了，最后青了。她咬着牙，他恶狠狠的说，水杉，我们走着瞧。然后她飞快的消失了。金柳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然后也消失了。像两个妖怪... ...
　　水杉呼了口气，水杉不再想了，因为第二天，整个弄堂的人便都知道他和莆的这件事了。水杉当然知道是山枝花说的。但水杉并不想把山枝花在镇郊酒店做小姐的事说出来。如果那天不是因为山枝花伤害了莆，水杉是不会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的。当然，没人知道水杉是怎样知道的。
　　水杉走在弄堂里，他听到女人们兴奋的声音。她们说，水杉哪，恋爱了。对方是个漂亮的男人。
　　这使水杉想起了蒲公英。弄堂的人也曾这样传过他与蒲公英的。
　　水杉想，庆幸的是，莆是后来才来兰梅镇的，他一直自己生活又不喜与人交集。所以弄堂里知道他的人并不多，这样就不会带给他太多的困扰了。
　　水杉想着，回到了家里。打开门，他看见奶奶转过头，担忧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问。奶奶总是这样的，像一个安分的老人那样安静的喝着浓茶看电视。水杉想，奶奶是会照顾好自己的... ...
　　水杉没有想到的是，几天后，弄堂开始传着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女人们隔着矮墙说，你们知道吗？山枝花啊，她在镇郊的酒店当小姐呢！啧啧，真是不得了，真是不得了。
　　水杉是有些震惊的。为什么这件事会传开呢？他想，也许... ...
　　他想，不可能。但他还是决定去问问莆。他想，总会有一个答案的。
　　就在水杉去找莆的途中，他听到了一个刺耳尖利的声音从一扇剥落的红漆门板中传出来。
　　声音说，你们想知道水杉喜欢的男人叫什么名字吗？告诉你们，他叫莆。那天... ...是我亲眼看见的。
　　声音又说，告诉你们，山枝花在□□。是水杉亲口说的。
　　水杉不可置信的抬头，那是金柳的家。
　　水杉推开了金柳家的剥落了的红漆木门，然后金柳吸了口气，很快，周围的矮墙聚集了许多饥渴的脸，他们想知道更多的别人的隐秘。
　　水杉说，你为什么这么做？我以为你是山枝花的朋友。
　　金柳哼了哼，她说，我怎么会和妓女是朋友呢？
　　水杉嫌恶的看了看金柳，他说。我以为是山枝花传开的... ...
　　金柳又哼了哼,她说,山枝花是不会说的,因为她一直都在暗恋你，没想到你竟然知道了她的事，恐怕是现在缩在家里没脸见人了吧！
　　四周立刻传来了喧哗声，女人们开始奔走相告，她们说，山枝花原来是暗恋着水杉的。
　　水杉冰冷的说，你连山枝花也不如。然后转身离开了。水杉头很痛。他想，也许，那天不该说那些话，他可能重重的伤害了山枝花了，可他说那些话是因为山枝花重重的伤害了莆。
　　水杉头痛极了。他去找莆。
　　莆望着多日不见的水杉，莆是快乐的。水杉只是紧紧的拥住了莆，他说，莆，我们离开这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