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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觉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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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夜已漆黑,半掩的房门投来半扇走廊的灯,惨白惨白。
夜离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深夜三点半。
转过头,藏在阴影中的尚爻睡的很实,修长的身子将本不大的陪护床占了十足。记忆中小小的男孩忽然间就这么大了,陌生而熟悉的亲近让她感到太不适应。
她早已不抱希望,认定唯一的弟弟和爸妈一起死在了那个地方,死在了那个噩梦般的炼狱里。就连自己的独活也是奇迹般的神话,而在这个世界上最缺的就是奇迹。
却就在她的一次意外后,一睁眼,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像一场太不真实的梦,虚幻地让她感到窒息。
这么多年了,她隐姓埋名地活着,除了她需要的,其余的一概疏远,她知道不能给自己留下弱点,也不能给别人带来不必要的危险。
只要到时机成熟,她一步步地进行,无论成败,事后她都会甘心地离开。她知道对手有多强大,自己只是孤身一人,胜算几乎为零。
可是她无悔。
上天也真是会开她的玩笑,在这一切快开始时给了她牵挂。
这十多年来为之奋斗为之放弃的难道就这样算了吗?可是她真的很乱,如果继续下去,会不会害了尚爻?
他说那时他被世交的楚伯救走,这十多年来一直生活在加拿大,因楚伯前不久去世才回国,却没想到陪楚伯女儿参加校庆时一眼认出了她。
他也很难说清楚为什么就认定了是她,也许这就是血缘的神奇。夜离虽然也觉得不可思议,可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也不知想了多久,走廊外头传来几声咳嗽,遥远地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她飘忽的念头才归了位。
她下床走到尚爻面前,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僵硬地伸出手想要触摸,却自己也觉得矫情,给缩了回来。
为自己的不知所措有些难堪,她回到床上,看了看时间,竟已到了五点一刻,不看还好,这下倦意却一下来了,她头一歪,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她觉得有些冷,下意识翻身的时候神志有些清醒。
她茫然地看着尚爻,尚爻也看着她。
外面的天还是黑的,她警觉地问:“你在干什么?!”
“哦……那个……”他似乎也有些尴尬,不过很快便笑起来。
夜离眉毛一挑:“很好笑吗?”
“姐,不是的。那个……你说梦话了。”
“我说梦话了?”她说的有些像自言自语。她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习惯,因为以前没有人可以听的到,“说什么了?”
“不太清楚,不过你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尚爻干脆坐在床边好奇地看着她,“是你的男朋友吗?”
她一愣:“问这干吗?”
尚爻一眼暧昧地轻笑:“那赵明旋是谁?也许是赵明宣?”
赵铭炫!她居然叫着他的名字!
尚爻看她的手死命地抓着被单,眼神也有些不对,才觉得奇怪:“姐你怎么了?”
她歪着头看他,尚爻只觉得背上发冷,看那眼睛里比冬日的玄冰还要冷上一些,他吓得不敢说话。
许久她才像会过神似的,语气硬邦邦的说:“回去睡觉。”
“哦……哦,好。”
她独坐在黑暗中,也不理尚爻在一旁胆战心惊地看自己,只沉溺于自己的思想中。等她终于安静下来时,天已薄薄亮了。
夜离回头去看尚爻,他早已睡得呼呼的,她心中一动,觉得有些难过。
才发现自己竟然连为他盖上被子这样简单的事也不能自自然然地做到,她知道不是这个弟弟来得太过突然的缘故,而是自己,自己的冷漠。
或许以来将自己隔绝在别人之外是不对的,现在的她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对待这个亲人,不知道怎么去关心他。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失败透了。
“唔?”
香蕉……和苹果。
她还没反应过来,香蕉动了动,苹果也晃了晃。
“吃哪个?”一个有点陌生的声音问。
夜离总算把眼睛睁圆,才看清楚水果后面那张调皮的脸,她差点晕倒。
“医生说早晨吃香蕉和苹果对身体有益,姐姐快选一个,吃完了我告诉你一件好消息。”
房间里除了他俩,还有一位穿粉红职业装的年轻护士,正吃吃地对着这边笑。
夜离很想白他一眼:“我知道今天要出院。”
“不对,不是这个。”他眨眼,“还有另外一个消息。”
“……??”
“苹果?还是香蕉?”
夜离满脸黑线,拿掉他手中的香蕉就敲他的头:“说!”
“姐姐你好暴力!”他做苦瓜脸边揉着头边从身后面拿出一大捧花,她一向不爱这个,也没有多看,可尚爻又拿出一张卡片在她眼前晃。
住院这期间也不乏有人送东西来,大多都是以前约过会还不死心的。夜离没什么兴致,只是奇怪尚爻暧昧的眼神。
那一下,她心里有种预感!
翻开卡片,绿色的墨水在上面优雅地展现。夜离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恐惧,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谁送来的?”
“二十多岁的男人,西装革领的。”他的眉宇间透着极度的不满,低声咕哝着,“赵铭炫原来大你那么多。”
毕竟还是兴奋多一些,正当她无限欣慰地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突然想起一件事,如雷一般的击中了她:“那人把东西交到你手里的?”
“对啊!”
她有些晕厥:“他……他问你是谁了吗?”
尚爻歪着头想了想:“这倒没有。”
夜离紧张地握住他的肩,看着他的眼睛:“尚爻,你听好了。不可以再对任何人说你是我弟弟,知道吗?”
不管是否亡羊补牢,只希望赵铭炫当他是她其中一个追求者,就这样被他忽略掉好了。
尚爻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受伤,却缓缓地点头。夜离别开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的无力感越来越浓。
不一会儿,护士通知办理出院手续,尚爻跟着出去,她则静静地收拾东西。
等一切都妥当后,夜离才想起一个问题:“你哪来的钱付医药费?”
“楚伯的遗财里有我一部分,”他有些沉默,声音很凝重,“他是个好人。”
夜离对楚伯的印象实在有限,一时也不知如何劝慰他。
可是该说的还是得说:“尚爻,你现在用的是这个名字吗?”
他沉默了一会:“不,楚伯为我改过名字,叫楚镇西。”
想来楚伯这一点常识还是有的,她吐口气,强硬地说:“好,镇西。你该回家了。”
“姐……”
“叫我殷夜离。”连她的眼睛都强劲起来。
他被吓了一跳,半晌才问:“我……我就这样……我都不可以知道原因吗?”
夜离说:“我不想你有事,仅此而已。”
“可以让我送你回家吗?就送到门口?”
看着他那样的眼神,她心里一软,默许地让他跟上车。
一路上很沉默。
夜离很乱,也顾不得尚爻的感受,只手托着腮看着街边的景色。偶尔回一次头,只见他把玩着手机,一声不响。她叹口气,心中越发得乱了。
车很快就到了她住的公寓,尚爻帮她把东西搬下车,也不知她让不让他上去,便看着她不说话。
果然,夜离说:“快回去吧!”
他看着地面,还是转身走了。
不能心软!她这样告诉自己,强迫自己不多去想,提着大大小小的东西回了屋。
仲夏夜的天粘湿而闷热,一场暴雨已不远。
黑乎乎的山林深处,传来整齐的唱颂声,似有似无。一个娇小的身影从树后快速地钻出来又隐没在了另一棵后。
应该不远了,她掏出指南针和牛皮纸就着手里的光线一照,就在正前方没错。
这几天老头子鬼影不见一个,她就觉得有问题。趁着他外出的时候,她可没从他那里少翻出东西。俗话说“你有政策,我有对策”,他藏东西的本事她可没看在眼里,三下五除二这张牛皮纸就被她倒腾出来。
外人也许拿了也没用,可她是古家唯一的继承人,该学的她差不多也会了。这图分明就是仪式的其中一张,虽然不全,但综合老头子的动向,她判断大祭师就沉睡在着卧龙山上。
现在听到远处的鸣唱,更加坚定她的想法。
明子收好东西,正准备继续赶路,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常。她停下来闭上眼仔细感受,除了草丛间昆虫和动物的声音,却没有什么问题。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正在犹豫间,那边的声音又大了些,认真听又听不出个所以然。她心想挂念着老鬼的性命,一咬牙便狂奔而去。
可当她跑跑停停近半个小时,那声音却始终远远的,她心里纳闷了,是出了什么问题?
又掏出牛皮纸研究了一番,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她心里气闷,急得差点哭出来。
倒是这时一股不寻常的味道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股硝硭味。
深山里怎么会有这种味道?她嗅着气味往回走,越来越浓,最后停在一棵大树前。
这棵树恐怕也有好几百年了,成年人得有五、六个才能合着抱住,树叶浓密,枝粗冠大。明子围着这树走了一圈,便凑着耳朵往上靠。
唱颂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她喜地低声一叫,原来这棵树是中空的,他们必定在下头。
可是要怎么下去呢?她正歪着头想,突然身后传来古怪的声音。
她心里警觉,一闪身,一股劲风就从脸侧滑过去。
好险!
她一边闪躲一边迅速从腰间抽出匕首格档对方的进攻,几个来回下来,明子才发现来者的招式又狠又快,却毫无套路可言,靠的不过是一股蛮力。
她一向擅长游斗,对付他应该没问题,不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正想着,从背后又来了几股劲风,她心里一惊,一个还能行,这么多恐怕难以招架,今年出门怎么这么不小心,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
她脑中忽然火光一闪,是了!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是触觉!
这么硬邦邦的身体,怎么看都不会是人!
老头子最擅长控制人偶,在这入口处埋伏几个不正好吗?她怎么现在才想到!
她使出最大力气跳出围斗圈,争取到那几秒的时间配合手型念起解咒,那些人偶果然停了下来。她亮起灯光,仔细数数,这树周围埋伏了一共有好几十个,要是她再晚些想起,恐怕等那剩下的一起上,她只好横尸荒野了。
松一口气,继续找入口。
一翻敲敲打打,她有些泄气,这树根本就没有割开过的迹象,不可能给她一道门走进去。正在灰心时,突然想起,唱颂的声音如果来自地下,那为什么她在远处都可以听到?
她抬起头,看着树冠微微一笑。
果不其然,这棵树的入口在树顶,她从上面看下去,隐约可以见到些许的亮光。她将绳子栓在一个较大的枝条上滑下去,刚一落地,一双手就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吓得叫了出来,往前一跳一回头,就看到一张笑盈盈的脸。
“你……是你?!”等她看清楚了人,不仅出了一口大气。
这人是老头子身边的人,跟着自己一起长大,混的极熟,她一贯叫他三哥。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你一用禁偶术,老爷子就知道你来了,”他笑得越开心,她心底越是恼怒,“大小姐,这边请吧!”
明子冷哼一声,只好跟着他走进去。
这还真不是一般的阵仗,一路上全是重兵把守,要不被发现根本不可能。一想到这里,更是沮丧。也不知绕了多长的弯,前面的路豁然开朗,他们到了一个宽阔的大厅。
这里的人更多了,整整齐齐地站着,却惟独不见老头子。
她好奇地问:“他人呢?”
“老爷子在里面,来,先喝了这碗药。”
她挑眉:“这是什么?”
“前面有一段路有瘴气,喝了才能过的去。”
“你怎么不喝?”
“我刚才已经喝过了。”他将手中的青瓷碗递到她面前,明子迟疑狐疑地看着他:“我怎么没见瘴气?”
三哥哈哈大笑:“等你看见已经晚了。快喝吧!老爷子在里面等你呢!”
她毕竟心急,虽然不情愿也得喝了。
才知道有诈!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只听得三哥命人将她扶着,对她说:“大小姐,对不住了。老爷子吩咐的事,我不敢不从。”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听有人气喘呼呼地一路跑过来:“大事不好了!外面有人放信号弹。”
“什么?!”三哥也顾不上她,忙问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明子看着他们,眼皮却越来越重,耳中的话也离自己越来越远,仿佛来自另一个虚空世界。她昏前的最后一刻仿佛听见了炮的轰鸣以及叫喊声,整个世界都快颠倒了。
大厅里乱成一团,有人叫了起来:“黑凡特!是黑……”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炮响,将所有的声音埋在了下面。
土块石头拼命地往下掉着,三哥忙叫人将明子送到下面,自己则往门口冲过去。
当明子醒来时,四周一片寂静。
她慢慢地回想之前的事,挣扎着站起来。却不想头重脚轻,她身子一软又坐了下去。
她努力集中精神,打量着四周。可以肯定的是,她还在洞里。
却不是她先前所看到的那个大厅,这里四周都布满了晶状体,正中央有一个高台,却和周围一样被某种强大的冲击力破坏地残缺不全。
她看着满地碎片,这里发生过什么?
这里除了她,好象没有其他的人,不过却瞧不见高台上的情形,她顺着楼梯走了上去。
一个人伏在那里。
她呼吸一窒。
“爷爷!”她冲上去,抱住他。
可是冰冷僵硬的身体已经告诉她一切,他走了。
明子哭着,叫着,怀里的人却再也听不见了。她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也抛弃了自己,让她在这世上独活。
“你是谁?”
明子继续哭着,并没有立即反应过来,等她大叫一声回过头,从泪眼蒙蒙中看过去,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站在背后,好奇地看着自己。
她胡乱地抹掉自己的眼泪好看清楚些,这个男孩子披着一头长长的黑发,浑身赤裸,却美得不可思议。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一目了然,她一定会将他认成女孩子。
“你是谁?”他又问。
“你、你又是谁?”她的声音在颤抖,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小孩,太诡异了!“你是人是鬼?!”
他却呆住了:“我是谁?”
又问:“我是人是鬼?”
这下换明子呆住了,她的眼角刚好可以看到,智者所伏着的是一个蓝色水晶床,里面已经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