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少年》竹坞听雨

2、幸福时光

　　冬天我要山上帮外公打柴，他也会跟来，还会跟我一起刨坑烤地瓜。年末了能赶上别人的鱼塘收渔，潭水放干之后，我们赤着脚，在烂泥你摸鱼。其实农村的孩子不让摸鱼，说是长大了会取不了老婆，可是他说那是骗人的于是我们俩就直接上手去摸。最后收获了几条红色的小鲤鱼，我们就把它们放到外公家第二个洗衣洗菜的那个泉洞里养着，每天还割草喂鱼。

　　那时天冷，他常常说晚上半夜会冻醒。我外公家是瓦房，房间上面离屋顶两米左右的地方隔了个阁楼，这样夏天的暑气不会直接进入房内。冬天也能保暖，而且冬天那个阁楼上特别暖和。外公就让我们就在上面打地铺睡觉，在楼板上铺上一层桔梗，然后把棉絮草席铺上最上面是垫褥。那年冬天格外的温暖，本来说一人睡一头，可是他嫌我脚臭。于是我们睡同一边，离得近了能问道他身上淡淡的奶香味。好像是那种奶香的面油，他每天早晚洗脸后都要抹的。有时候晚上等他睡着了会偷偷的把鼻子搁在他滑滑的脸蛋上轻轻的蹭着，闻着他的香味蹭着蹭着就睡着了。

　　晚上也有兴奋的睡不着的时候，我们会躲在被子里玩摩擦生电的游戏，就是用手在被面上来回的拨动，经常能看到电花闪过，在黑暗里特别清晰，还能听到噼噼啪啪的声响。那年的除夕夜我们俩窝在床上玩了一夜的牌，我把少的可怜的压岁钱都输给了他。睡觉时候他说脚冷的麻木了，于是我爬到另一头把他那双冰冷的大脚抱在怀里，还用温热的脸蛋贴着他的脚背，就那样睡着了。

　　初一下学期，他的零花钱变多了，经常给我买零食。那个时候有点大男子主义觉得应该礼尚往来不能光吃他的，于是也会买些东西算回礼给他。他变得越来越高，脸上的痘痘也是长了消消了长，我的心也跟着紧了松松了紧，想着这么玲珑可人的脸蛋儿毁了就再也没有了。也许是他发育的早，他开始给我讲些色色的笑话，中学时候有个露天厕所是只有四堵儿米高的墙围，里面有两条水泥槽，是个只让男生尿尿的地方。每回我们有很多男生下课一起去尿尿，可是路上他经常和别人说些我听不懂的话，记得最深刻的射金，当初以为是金子的金，还一头雾水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我太单纯不能告诉我。就那样也是到了高中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跟我的话题越来越少，反而跟班里另一个男生经常聊得热火朝天的。本来是只有我们两一起的事情，那个男生也会加入进来，而且只顾聊他们俩的话题。也许是我占有欲太强了，我完全不能忍受他跟别人在一起，也是因为这样我发现自己好像对他的感情不一般，好像是对女孩子那样的喜欢。但是我也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的，那时候好像喜欢他是天经地义的一样。

　　后来我买了个带密码锁的日记本，刚买的时候他看过密码条。我也没介意，每天记日记都是些流水账，但是有时也会把烦闷的心事儿写上去，比如看见他和别人在一起心里烦，很想揍人。看到他总有很特别的感觉，他的书包他的自行车在我眼中都是特别的，还有特别烦闷的时候会在整张纸上写上他的名字，然后在背面写满“我爱你”。初一上学期的暑假时我陪他练了很多天他才学会了骑车，之后也不让我带了。但是出门变迟了，每天我都要在门前等他十多分钟。

　　初一下学期之后的暑假，有天我们一起在房顶睡醒后我发现自己抱着他的腰，他的腿正好顶着我，不知道着的什么魔，身体不觉得开始轻轻的蹭他腿，然后慢慢地把嘴唇靠上他的唇，他那淡淡的呼吸好像似有若无的触手不断挑拨我。可是正当我们的唇贴上时，他猛的张开了眼睛，我吓了一跳，脸马上就红了。不好意思再面对他，于是我跑下了楼，他好几天没跟我说话也不邀去楼顶睡觉。

　　之后我被父母接到他们打工的城市去玩，那样跟他分开了一个暑假，也是认识以后唯一一次分开。可是我们之间的隔阂还没解开，我每天都想着回去怎么面对他跟他解释。就这样到了快开学，父母要我搬回自己家跟爷爷奶奶住，因为哪儿离中学近些。虽然舍不得外公外婆还有他，可是父母的命令也不敢违抗。这样杂七杂八的事情错过了开学的日子，等去报名时已经是发书的日子了。他还是坐在哪儿，可是旁边的位置已经被另外的那个男孩占据了。我的心咯噔一下，好像坠入了万丈深渊。开学后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他解释，可是他一直躲着我。原本是我的位置被那个男生占了，他们还一起吃饭一起一起玩。

　　那时候因为天气热，学校里的同学经常在午休时去不远的一条河里游泳，他也会去。那次见只有他一个人，我也跟了上去，我拉住他的手想说话，却被他一把甩开，我第一次发现他长大了力气比我还大，差点把我弄倒。我站稳后看向他的眼睛，他的模样已经从小时候那种温润柔和转化成了如今的英姿勃勃，斜飞的剑眉，深邃的双眼，高挺的鼻梁，还有薄薄的嘴唇。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厌恶轻蔑，冷的好像没有一点温度，只是从我身上扫了一下就撇开。以后别来烦我，他说。我楞站原地看他越走越远，心好像空了一样，只记得他的背影，还有腿上的黑色裤子，渐行渐远。

　　后来他跟那个男生还是好朋友，传闻他和班上的某个女生好了。后来看他和那个男生在游戏厅跟别人打架，我去帮忙结果被他踹了一脚让我少管闲事！后来我发现我日记本上那几页写满他名字和我爱你的页面都被撕了，或许一切就明了了。我也交了新朋友，就是我的新同桌他从县城的中学转学回来的，我们两都住在镇里，所以开始一起上学一起回家。

　　不知道我的同桌是不喜欢他还是开玩笑，把他的名字拆开来给他取了个不怎么好听的外号，也许是出于报复我也跟着这么叫。还当他的面叫过，他也透过那个男生跟我说不要这么叫他，毕竟朋友一场，可是那时候我幼稚的可怜，我觉得自己爱怎么干就怎么干他管不住，不仅伤了他还伤了自己。

　　初二下学期他就转学走了，去了县城的私立中学。后来初三中考，外公要我去问问他那所私立中学的录取分是多少。我不好意思进去就站在院子里的茂盛的桃树下，外公则把他叫出门问了些话。他抬眼看了我一眼，然后微微一笑。一年多不见他变的我都不敢认，当初那种白玉一样的脸变成了小麦色，骨架也长开了，身高大概到了一米八左右，而我初三时候只有一米五几，还比他瘦了很多。

　　那年我考入了他的学校高中部，我们又变成了同班。也许是经过一年多的时光，他释怀了。我们变回朋友，可是我知道那些亲密无间的日子再也回去了，有时候说着说着就没了话，然后默默的回各自的寝室。那时候班里传他跟高二的学姐在恋爱，我不知道是什么心态驱使我跟踪他，几次我都我躲在树林外看着他们拥抱接吻，每次都想这次是最后一次了可是下一次还是跟了去。
　　那时候高中生恋爱都是偷偷摸摸的，跟踪了几次我知道他们一般是星期一还有星期五加上周末的晚上在学校的一个小树林里见面。于是我就守在一个无人处等着，可是那次等了很久没见人，一起身却被人一脚踢中大腿，一头栽进草丛中。

　　我想爬起身，又被人从后面用力的踩住后背。我扭过头，只看见他站在黑地里，冷冷的看着我。
　　他愤怒的说：“死变态，老子是不会喜欢男人的，更不会喜欢你这个变态。”
　　“我草泥马”这么多久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感情被他的一句话全都引了出来。我捏着他的脚，猛的转身，用力的扳他的脚，他重心不稳高大的身子倒了下去。然后我骑上他的肚子，一边的骂着粗口一边用拳头砸他的脸，玲珑少年，以前一直最宝贵的就是他的脸蛋如今却被我自己打的变了形，心好像在一片片剥落一样。

　　最后他又发力把我按到地下，硕大的拳头接连砸在我的脸上。我紧紧的闭着眼，他的口中也不断的骂着“死变态。”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捞住他的脖子，把用嘴唇去亲吻他的嘴唇。当四唇相接时，我第一次流下眼泪，第一次为他为自己流泪。我疯狂的用唇乱咬他的嘴唇和下巴，他则一直用手推我的胸，想把我推开，接着他用牙齿咬我的嘴唇。我也不示弱的拿牙齿咬他的嘴唇，也许是引动了体内的嗜血因子，最后我们俩都满嘴血好像疯了一样盲目的啃噬对方。

　　后来我退学了，成绩一落千丈，也实在没法再继续跟他一起。不管父母老师怎么劝我，我都坚持要退。我在家里待了半年，后来去了几个发小念的中专。在那里我开始学着忘记他，第一次跟死党喝醉酒，我把死党当成他强吻了，然后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去扒死党的衣服，最后被寝室了的其他兄弟制止了，幸好死党人不错并没有计较。

　　中专上了两年就毕业了，毕业的那年夏天他正好考上重点大学，家里摆了几桌酒席请了不少客人，我也去了。敬酒的时候我们都有些尴尬，只是都满满的喝了一杯。那年我在家待业半年，他去了远方的重点大学学医，大二后又去了德国做交换生。我则忙于生计到处奔波，做过打字员，做过业务员，卖过农药、卖过电脑还卖过办公用品，慢慢的棱角都被社会磨砺掉了，处事也越来越圆滑，最后在一家工厂混上了车间主任的位置。

　　没有他的这些日子，好像一晃就过来了，有大起大落，有大喜大悲，就是没有他。这些日子也带走了很多的东西，理想、爱情、青春，还有他。

　　他于我，算不是初恋的初恋吧，对他的感情，随着年岁慢慢的淡了。最后变成一缕隐藏在内心某个悠远深处飘来的暗香，午夜梦回的时候难免会想起来。但是要问我还爱不爱？爱有多少？我又说不上来。记得最深刻的还是那小时候的他，玲珑似玉，如切如磋，站在灿烂的桃花下。

　　再相见时我们都已经是二十八岁了，那年冬天外公家的瓦房要推倒盖楼房，我才再一次见到他。这一次，距离第初见时差两月正好十八年。那时他怀抱着婴儿，满脸笑容的逗弄着怀中的宝贝，他的妻子也是轻展笑颜站在一旁。他们头上的桃树，身后的枣树，枝桠覆满了厚厚的积雪。

　　望着他那样高兴的笑，依稀能看到初见时那个玲珑少年，只是如今再也找不到玲珑少年的身影。

　　有些人，错过，转身后就是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2012.1.2
竹坞听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