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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命悬(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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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命悬(上)
姜可晨回来的时候陶诗序还没有睡。她在等他。好像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之间的默契一样,自
从陶诗序搬过来之后,只要姜可晨加班或是应酬,回来晚了,家里的那一盏小灯总是属于他的。
每当他打开门,总是能够看见陶诗序坐在灯下,身上搭着一件衣服,要么是在看书,要么是在用
电脑做设计。每当他看到这样的场景,哪怕外面是数九寒天,他心底就像是喝了一碗热汤一样熨
帖。陶诗序没有说过要等他,他自然也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可是有些事情,就是属于情侣之间
才有的心照不宣。
听到他开门的声音,陶诗序就已经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回来啦。”她走过
去,将姜可晨手里的外套接了过来,随手放到沙发扶手上,柔声问道,“你要不要吃点儿东西垫
垫肚子?”语气温柔得仿佛他们是已经结婚数十年的夫妻,相扶相持一路走过来,伉俪情深。姜
可晨眼眶微热,有些感动,心里的那个念头转了几转,眼看着就要被他强压下去了,可是到底不
是心思深沉的人,目光一触到陶诗序脸上,就仿佛是愧疚一般,猛地收了回去。陶诗序低着头,
也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儿,见他一直没有回答,忍不住又问道,“你要不要吃点儿东西?我去给
你做。”姜可晨这才听清楚,立马摇了摇头,看着她欲言又止,明明想说,可是那句话到了嘴
边,就是说不出口来。他的样子陶诗序也看见了,联系到刚刚在那个饭店姜可晨看见的情况,也
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跟他解释,总之他不先开口问,陶诗序也就不解释。姜可晨看了她好几眼,
张了张口,刚刚想说,陶诗序却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抬起头来问道,“你不去洗澡吗?”眼神清
澈,里面还可以清晰地倒映出姜可晨自己的影子来。那句明明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被她这样一大
段,又被姜可晨咽了下去,他点了点头,一边朝浴室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对陶诗序说道,“帮
我拿下衣服吧。”还没有等到陶诗序回答,就已经进了浴室。
陶诗序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很压抑。刚才姜可晨想说,她也看出来
了,可是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讲。难道要跟他说,“你之前看到的那个人是我的初恋,就是
他的妈妈把我妈妈给逼死了的,我也杀了他的弟弟。”这样的话,陶诗序万万说不出口来。不为
别的,只因为他是姜可晨,是自己最爱的人,哪一个人不想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保持一份完美
呢?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有很多话,才和姜可晨开不了口。陶诗序一边转过身去姜可晨的卧室
里帮他拿衣服,一边心里却像是一团乱麻一样,理也理不清,连个线头都找不到。她这边还没有
找到衣服,那边姜可晨都已经把澡洗完了,见她一直没有把衣服拿过来,忍不住开口问到,“陶
陶?我的衣服呢?”陶诗序的思绪猛地被姜可晨给打断了,有些慌乱地回答道,“马上就给你拿
过来了。”她说完就拿起放在最上面的那一套家居服,走过去敲了敲浴室的门,门从里面被打开
了,姜可晨伸出一只手来,陶诗序就把所有的衣服一起递给他了。姜可晨拿了衣服,她又转过身
去,回到衣柜前面,帮他拿明天要穿的。
她还在找衣服,姜可晨就已经穿好衣服出来了,陶诗序背对着他,所以不知道此刻的姜可晨
眼中闪烁着怎样的一种矛盾和害怕。姜可晨站在那里许久,脑中念头翻来覆去,终于还是忍不
住,期期艾艾地开口,“陶陶。”陶诗序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像是害怕陶诗序又会打断他的话
一样,姜可晨微微一顿之后,连忙说道,“陶陶,你是不是还喜欢许蹇墨?”陶诗序本来来弯腰
找东西,听到他的话,这才慢慢地直起腰来,转过头来对他笑道,“怎么可能?你想多了。”她
笑容淡淡的,淡到了极处,反倒觉得有些飘渺,有些不落实处。姜可晨最怕的就是她这样的笑
容,每当陶诗序这样笑的时候,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离自己好远。陶诗序说了一句之后就不再
说,可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很显然是不能让姜可晨安心下来的,他皱了皱眉,有些不依不
饶地问道,“你既然不喜欢他,那为什么今天晚上还要和他见面?那天你说问路的那个也是他
吧,他还过来找你了。”下一句姜可晨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你还说是我想多了。
他的口气又委屈又愤懑,若是平常听见他这样跟自己说话,陶诗序一定会心软得一沓糊涂,
她自认不是心软的人,可是每当看见姜可晨那双清澈无砥的眼睛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可是今
天晚上不一样了,今天晚上姜可晨这样的问话只让她觉得疲惫和心痛。她从来都没有想到,有一
天居然能够受到来自姜可晨的诘问,在她心里,无论怎么样,发生了什么事情,姜可晨也不会对
她问出这样的话,可是眼下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姜可晨就已经在开始怀疑她了。心里这样想着,
语气和话语也不由得尖锐起来,她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姜可晨明天要穿的衣裤,眉眼淡淡的,
看不出来究竟心里在想什么,“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脚踩两只船了?”
对面的姜可晨立刻就慌了,他本来是想弄清楚陶诗序对许蹇墨的感情,却没有想到陶诗序居
然会这么理解他的意思。姜可晨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陶诗序眉目微微一动,却没
有说话,仿佛她的怒气又被姜可晨这一句话给抚平了,又垂下眼睫来,淡淡说道,“我跟他从来
都没有关系,他要怎么做,我管不着,也没资格管。”这样一句话就已经是在解释了,姜可晨既
然有心去查许蹇墨,自然应该清楚许蹇墨对她是什么样的存在,可他还是要来问,这分明就是在
往自己身上扎刀子。那些过去不堪回首,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能改变半分,陶诗序总以为自己
有生之年不会再去触碰那些,她不待见许蹇墨的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因为每当一看到许蹇墨,她
就忍不住想起当初那个愚蠢的自己:把杀母仇人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初恋来看。况且,许蹇墨和他
弟弟长得那么像,看见许蹇墨,她就想起那个曾经死在她手里的孩子,虽然这些年他从来没有提
过,但是那也并不代表她就已经忘记了,过去的那些事情,像是刻在石头上的碑文,已经深深地
刻在了她的心上,哪怕风吹雨打,也不会有多少磨灭。况且,离那些事情的时间并算不上远,她
也并未忘记丝毫。
如今那些事情又再一次被人挖出来,挖的那个人还是被她视为唯一救赎的姜可晨,像是被人
硬生生地从心里挖了一块肉,还是心尖尖上的肉一样,其中的痛苦,不言而喻。
姜可晨却像是丝毫都没有意识到一样,垂着眼睫小声说道,“可是,他明明来找你了。他明
明还喜欢你,他明明就是你的初恋。”
“啪”的一声,是衣服猛地扔到床上去的声音,陶诗序抬起眼睛看着他,一言不发,却面沉
如水。绕是姜可晨迟钝,也知道自己拂了她的逆鳞,只是不知道自己一提到许蹇墨,她就会有这
么大的反应。但是一想到之前许蹇墨的那副样子,他就觉得有些惶恐不安。陶诗序是他费了好大
的力气才得到的,他一直把陶诗序看成心尖尖上的珍宝,不肯让她受半点儿的委屈,他就不明
白,为什么,既然许蹇墨像陶诗序说的那样无足轻重,那她为什么不肯告诉自己呢?一想到这
里,姜可晨心里就像是被猫抓一样,不弄清楚誓不罢休。明明陶诗序已经在生气了,他不去解
释,反倒继续问道,“既然他是无足轻重的人,那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呢?”第一句说出来
了,后面的话也就不那么艰难了,只听他又说道,“那天来找你的人也是他吧。你为什么又要骗
我,说他只是个问路的呢?如果不是今天我碰见你们两个,又去查了一下,是不是你就打算这样
一直瞒着我?”
姜可晨的话,句句诛心。陶诗序此刻只觉得心痛难当,甚至是从来没有过的难堪,纵然是只
有他们两个人,谁有曾想到,那个对她千依百顺珍爱有加的姜可晨,会因为一个许蹇墨,而对她
多番猜疑,甚至还跑去找人查许蹇墨和她的曾经。她的眼睛里沉沉一片,让人看不清楚她眼睛里
究竟藏着多少的情绪,只是听见她淡淡的声音回荡在两个人的耳边,“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
口气僵硬得连姜可晨也感觉到了。姜可晨此刻也觉得十分的难堪。在他眼中,此刻陶诗序分明就
是在对许蹇墨多方维护,他是陶诗序的男朋友,为什么他就没有必要知道许蹇墨这个人?
一直以来,在他的心里,始终都有一种遗憾,那就是在遇见陶诗序之前,他都没能参与进
去,开始是遗憾,那个时候他总觉得,也许自己早一点儿遇见她,她就能够早一点儿被人珍爱
着,就不会受到这样那样的苦楚,他也能够早一点儿拥有她。后来,和她在一起只会,那种遗憾
随着他对她感情的日益增进,就变成了一种妒忌。有些时候,他都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因为喜
欢她,所以才会在乎她,甚至在乎她以前的人生,就算那些日子他错过了,他也忍不住想要知
道,只是因为她是自己最爱的人。这样的心境其他人也有,偏偏姜可晨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陶诗
序讲,这样的心思,陶诗序又怎么会知道?
这些天来,他一边说繁重的工作,另一边是父母的威逼,非要让他跟陶诗序分手,他用尽一
切办法想要遮掩过去,不让她知道,不让她担心,更加是想不让她受伤,也是想为了他们的将来
更加的平顺,受尽了压力,心理上也十分的压抑,却没想到自己不过这样简简单单地问一句,居
然就换来她的一句“没必要”。他是她的男朋友,将来还会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也是她
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他都没有必要,那谁有必要?还是说,她其实从来都没有像自己这样
去想过,去想过他们两个的未来?甚至,在她的心里,自己压根儿就不是那个可以托付终身的
人?姜可晨越想越觉得委屈,声音也忍不住提高了一些,听起来更像是在吼她一样,“我没有必
要,那你觉得谁有必要?”他似乎又是不甘心一样,冲陶诗序吼道,“那个叫许蹇墨的吗?”陶
诗序脸色蓦地一变,也有即将冲出来的怒气,原本想要和他好言解释的心又淡了几分,强忍着自
己勃发的怒气,只是冷冷地说道,“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她只觉得疲倦,不光是生理上
的还有心理上的,今天晚上遇见许蹇墨就已经让她觉得不舒服了,没想到这么大晚上了姜可晨还
来这么一遭。她一言不发地向外面走去,本来是疲惫已极,不想再跟姜可晨吵,想让他们两个都
冷静冷静,哪里知道姜可晨却将她的举动理解为逃避,他心里的怒气越发地高涨起来,一把抓住
陶诗序的手腕,将她拖到自己面前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说道,“你不解释清楚,就打算这么
离开吗?”
陶诗序只觉得眼前这个人说不出来的无理取闹。她和姜可晨也不是没有吵过架,可是像现在
这样的为了一个在她看来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吵,那是从未有过的。陶诗序偏着头看着他,现在
连解释的心都没有了,只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幼稚,一点儿都不替她想一想,她明明都已经不想
再提这个问题了,可是他为什么还要紧抓着不放?脑袋里这样想着,嘴上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姜可晨,你幼不幼稚?这样的事情又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个没有必要的人,我都不把他放在
心上,你为什么还要念念不忘?究竟是他是我的初恋还是你的初恋?”她气极了,一时也顾不上
那么多,只管发泄此刻自己心中的怒火,根本就管不到姜可晨心里怎么想,只是噼里啪啦地喊了
出来,“姜可晨,我知道你没有安全感,我也知道你是我男朋友,有些东西我是应该跟你说,可
是你自己问一下你自己,我何尝瞒过你什么事。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怎么就不替我想一想。
你只知道我是你女朋友,怎么就不想想你也是我男朋友?”
她这样一说,也立刻点燃了姜可晨原本强自按压的怒火,也忍不住冲她喊了起来,“我没有
替你着想过?陶诗序,你说话可不可以不要这样不顾是非?我幼稚我没有替你着想我处处给你惹
麻烦,你怎么就不想想我在这后面受了多大的压力?我要上班有案子,这段时间又这么忙,你倒
好,还给我弄出个初恋情人出来,说到最后还是我不理解你?你要我怎么理解?是和你分手让你
和他双宿双飞吗?我若是真不理解你真不替你着想,我妈妈早就找上门来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个许蹇墨!”
他刚才也只是凭着一腔怒火才冲口而出的,刚刚说完就后悔了。他父母让他和陶诗序分手的
事情他一直瞒得好好的,还防着自己父母找上门来用尽了心思和家里周旋,本来以为她一辈子都
不会知道,却没想到,最先捅破这层窗户纸的居然会是自己。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想要收
回却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了。果然,姜可晨抬起眼睛看向陶诗序,她的脸上有一抹极快的伤痛闪
过,再看时,却又恢复了往常的那副淡淡的模样,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冷冷的,几乎要把他给冻
伤,“说到底,还是我高攀了。”姜可晨知道自己把事情给搞砸了,刚才还满涨的怒火像是个爆
破了的气球,一下全都没有了。他伸出手来想要拉住陶诗序跟她好好地解释,哪知手还没有碰到
她,就被她给会开了,只听她异常疲惫地对自己说道,“我累了,先去睡了,你也早点儿睡
吧。”说完便再也不看他一眼,径自地从姜可晨的房间里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房间,陶诗序仰面倒下去,总觉得自己心里像是掉了一块一样,空落落的,有些
痛,也有些发胀,可是偏偏,她连哭都哭不出来。或许是真的累了,吵架本身就是一个劳心劳力
的事情,竟就那样倒在床上睡了过去,连被子都忘了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有一个温软
的触感轻轻碰上她的额头,身边包裹着一种熟悉的阳光气息,她强忍着睡意睁开眼睛,正好看见
站在她面前的姜可晨,已经换了一身正装,站在她面前。屋里没有开灯,她也还没有睡醒,下意
识地问道,“你穿成这个样子是要去哪儿?”黑暗之中,她似乎看见姜可晨笑了笑,便听到他晴
朗的声音,“案子有了新进展,要立刻过去一趟。”陶诗序下意识地问道,“几点了?”她伸手
便要去开灯,想要看看时间,姜可晨却像是早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一样,黑暗当中准确无误地按住
她在床上乱摸的手,微微粗糙的大手将她的手轻轻地包裹着,刚刚合适,微温的体温又恰到好
处。他也没有回答陶诗序的话,只是淡淡说道,“还早,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说着就要转
身离开,却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刚刚转身,又转过身来看着她。哪怕是黑暗之中陶诗序也感觉
到他眼神里的欲说还休,明明有那么多的话,却找不到一个突破口,只能放进心里,盼着她能够
读懂。陶诗序心里突然就软得一塌糊涂,之前的那场争吵仿佛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她忍不住撑
起身子开对姜可晨轻轻说道,“你,小心一些。”黑暗中,她看见那个影子点了点头,不知道为
什么,此刻看见姜可晨,她总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心里惶惶的,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是又重复
了一遍,“你小心些。”姜可晨又点了点头,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般,思考了许久,方才跟她
说道,“你也小心一些。”大概是害怕她多想,又补充道,“我不在的时候。”
“嗯,我知道,你放心。”陶诗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姜可晨会突然来这么一句话,但想来大
概也是担心自己,也不多问。姜可晨转过身,迈开步子又打算离开,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再
一次地回过头来,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陶诗序,说道,“陶陶,这次任务回来,我们就结婚吧。”
不是问句,自然不是要跟陶诗序商量,只是在通知她罢了,陶诗序也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笑着跟
他说道,“你连钻戒都没买,就打算让我这么答应你?”姜可晨也弯唇笑了笑,刚想要说话,电
话却响了,原本轻缓的手机铃声在此刻的静谧当中竟显得格外的刺耳。姜可晨连忙把电话接了起
来,只说了一句“我马上”就挂断了电话,转过身来又弯下腰,笨拙地替陶诗序掖了掖被角,再
一次说道,“我走了,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你自己也要小心些。”他说了这一句,又抿了抿
唇,直起腰来,再不留恋地走了出去。
一直到楼下车库里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陶诗序才反应过来,姜可晨原来真的已经走了。她
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上他刚刚掖过的被角,似乎上面还留着他手心里的余温,那温度似乎也有了气
味,像是他这个人一样,整个都是阳光的味道。陶诗序躺在床上,想到睡觉之前跟他吵的那一
架,又想到他刚才的提议,一时也不知道是应该笑还是应该忧,这样几番心事的煎熬下,她竟又
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大概是真的累了,醒来时天已经是一片大亮,睡昏了过去的直接后果便是
陶诗序看着自己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现在是在哪儿。她记得她和姜可晨吵完架之后就直接回
卧室了,躺在床上也没有盖被子,就那样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可是看着眼前自己身上被盖得严严
实实的一片,她还自我安慰地觉得是她半夜觉得冷,,自己盖上去的呢。睁开眼睛的时候下意识
便想到了姜可晨,等到神志渐渐回到自己的脑中,她才反应过来,早在昨天晚上的时候姜可晨就
有任务离开了,这个地方,又只剩下她一个人。这些年来已经没有了赖床的习惯,陶诗序此刻却
躺在床上有些不想起来,想到姜可晨,就忍不住想起昨天晚上他对自己说的话,可是只要一想起
他的那句“结婚吧”,陶诗序就忍不住联想到跟姜可晨吵架的时候,从他嘴巴里蹦出来的那句,
“我要是不替你着想,我妈妈早就找上门来了”。陶诗序叹了一口气,莫说姜可晨的父母,就是
一般的家庭,自己这样的身世,恐怕也很难让家长接受吧。不说她曾经杀过人坐过牢,单单是自
己父亲的所作所为就很难让人相信她是个有家教的姑娘。其实她谁也不怪,不怪姜可晨的父母看
不起她,易地而处,将心比心,她也会有这样的想法,毕竟,这样的事情,一般的家庭的确很难
接受的;她也不怪自己的父亲,那个人虽然后来对她不好,但好歹曾经也是将她捧在手心里的,
小心疼爱仔细珍爱过的,只是因为后来人心变却,她和父亲之间的缘分终究是太浅了;甚至她也
不怪许蹇墨的母亲,要不是她当时太沉不住气了,又怎么会有后来这一切?如果她当时有现在一
半的心机的话,她也不可能走到今天了。只不过,要她放下自尊,去那个女人手底下讨生活,每
天看她的脸色做事,无论她的心机有多重,无论她有多少岁,也是不允许的。不为别的,自己的
骄傲就不许。
起床之后,陶诗序总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姜可晨跟她
说的那番话叫她反而放不下心来,她总觉得有些不好,似乎……像那些交代后事的人一样。姜可
晨的工作有多危险姜可晨虽然没有说,但是她也是知道的。成天到晚不是跟毒贩打交道就是和黑
社会杀人犯一起,姜可晨从来不在她面前提这些,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工作要求保密,不允许,另
一方面也是因为害怕吓到她。姜可晨虽然没有说过,但是的的确确是这样。他们两个在一起这么
久,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只是以往的时候,姜可晨无论办什么样的案子,都不会这样嘱咐自
己,可是昨天晚上他却说出了那样的话。这个案子陶诗序也不知道姜可晨跟了多久了,只知道是
很久了,最近才有了进展,所以成天到晚忙得连家都回不了,想来也是一个大案了。既然是大
案,那其中的艰辛和危险自不必说,他会这样嘱咐自己,若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就是为了以防
万一了,无论怎样,小心总是没错的。
这样一想,自然也有些害怕起来。她到底是女孩子,经历得再多,身为女孩子特有的那种胆
小还是在的,她没有必要为了逞强就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更何况,若真是有人想要对她不利,
想来也是为了阻止姜可晨办案,对他也没有好处。总之,眼下再留在这里百害而无一利,陶诗序
想了想,她身边信得过的只有齐子琪一个人,她是齐子皓的妹妹,虽然不是亲身的,但是这些年
来在齐氏也做了不少事情,已经站稳了脚跟儿,加上她背后的齐家本身就是做□□起家的,甚至
现在还保有着C市□□上的无上地位,无论是谁,想要在C市活动,恐怕都不能够得罪齐家,去她
那里,是最好不过的了。这样一想,陶诗序便觉得可行,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连洗漱都先放下
了,一边收拾衣服一边跟齐子琪打电话,那边齐子琪果然还在睡觉,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又玩到几
点钟。陶诗序跟她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后,她的瞌睡也差不多醒了,陶诗序过来,她自然求之
不得。齐子琪从出狱过后就在外面齐子皓送她的一套公寓里面生活了,齐家不是她的家,如果没
有大事,她也不常回去的,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也有些寂寞,陶诗序能够过来,那是再好不过
的事情了。
和齐子琪打完电话,陶诗序才慢悠悠地去收拾好床铺和屋子,她还不知道要到齐子琪那里住
多久,家里自然是不能乱了。然后再去做了早饭吃,跟她打电话的时候齐子琪都还没有起来,她
的时间还多。刚刚吃完早饭连碗都还没有洗,陶诗序的电话就又响了起来。她拿起电话一看,上
面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陶诗序刚要接起来,又犹豫了一下,她怎么就能够确定这个电话不是那些
“坏人”打过来的呢?可是自己不接,那万一要是有其他的急事,她错过了,那又怎么办呢?一
时之间,脑中已经闪过数十个念头,可是却又都被她一一否定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叫得不停的电
话,仿佛那不是电话,而是催命符一般,还没有等到她想到应对的办法,电话就停了。陶诗序大
大地松了一口气,正要将电话放下,电话却又响了起来。她看着手里的电话,想了想,突然计上
心来,连急急忙忙地穿好鞋子,拿上自己的提包,将电话暂时关机,打开门,强自镇定地关好
门,做出一派悠闲的模样,走了出去。
楼梯间里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正是因为一个人都没有,陶诗序才觉得恐怖。广阔的地
方让人觉得无助,狭小的空间却会让人觉得压抑,她现在正是这种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
太紧张了,所以总觉得一路走下来有人看着她,偏偏脸上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强自镇定
地走下去。好不容易出了楼梯,小区里的公园里都是行人,看见人这么多,陶诗序才松了一口
气,将已经调成静音的电话拿了出来,那个电话已经没有再打来了,上面只显示了两个未接来
电,她快步走出小区,站到路边人流量最多的地方,也没有仔细看,拿起电话,将那个号码回拨
了过去。不管是不是有人要对她不利,她总是要确认一下,免得自己吓自己。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那边传来一个陶诗序说不上熟悉,却也称不上陌生的声音,
“喂?”陶诗序也“喂”了一声,问道,“请问您哪位?刚擦打电话的时候我有事,没能接,不
好意思。”那边传来一个中年妇女低低的笑声,“是我。”害怕陶诗序听不出来一样,她又解释
道,“姜可晨的妈妈,你叫我李阿姨就好。”是阿姨,不是伯母,总还是少了那么几分亲热,显
出一种疏远的礼貌来。陶诗序何尝不懂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她像是没有听出来这后面所隐含的深
意一样,从善如流地问道,“李阿姨,有什么事?”姜可晨的妈妈也不跟她拐弯儿,直接说道,
“我现在就在姜可晨的公寓外面不远处的咖啡厅里,有点儿事情要找你,你现在没事的话,就来
一趟吧。”话里的意思是在商量,可是语气却没有多少商量的余地。到底是当惯了上位者的人,
也或许是不喜欢她吧,所以才说话如此地不留情面。陶诗序自嘲地笑了笑,只是因为她是姜可晨
妈妈,爱屋及乌,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问道,“咖啡馆什么名字?”姜可晨的妈妈把名字
告诉她,陶诗序立刻就在这边应允了,“好,请您稍等。”说完便转过身,朝着她说的咖啡馆走
去。
其实,不仅是姜可晨的妈妈,就是她,也很想和这个女人见上一面呢。毕竟,不管怎么样,
这样的事情都还是要自己亲自去处理的。
她的身影在悠闲的早上显得有些行色匆匆,很容易就让人认出来了。许蹇墨的车子一路慢慢
地从她身边滑过去,她也没有察觉到。不知道为什么,许蹇墨心里,有些酸涩,也有些庆幸。酸
涩的是因为她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自己,庆幸的是,还好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否则,还不知道要
对他说些什么事呢。许蹇墨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陶诗序的身影,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咖啡馆门口,
看着她坐到靠窗的位置上那个中年女人对面。他将车子停在咖啡馆提供的停车场里面的一个视野
比较开阔的地方,既能够一眼看见陶诗序和那个女人,又能够在等下她出来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离
开。许蹇墨忍不住苦笑出来,他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
究竟在哪里。他待在驾驶座上,看着陶诗序和那个中年女人说话,咖啡馆的玻璃隔音效果很好
的,所以即使是就在外面,许蹇墨也听不见他们两个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是看得出来,陶诗序脸
上的表情淡淡的,不像是高兴的样子。他看了一会儿,又害怕自己的目光太明显,会让陶诗序注
意到这里,不舍地移开目光转向其他地方,却不想就在咖啡馆不远的街对面,另外一群人却吸引
了他的目光。
应该怎么说呢,他也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明明那群人衣着很正常,长相也很平
常,也不是那种很吸引人的一群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可是他就是感到了一丝不一样的东
西,但究竟是什么,偏偏又说不出来。许蹇墨坐在这里静静地看了他们一会儿,确实没想起来这
种不一样究竟是什么,也就放弃了,甚至还在心里隐隐自嘲了一下:他实在是太无聊,也太敏感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