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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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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伯靠在门边低头不语,这里安静得可怕,没有人、没有声音甚至没有杀气,外面的战火滔天竟一丝一毫都没有传到这里,就仿佛是两个世界。
隔绝生死、阻断一切。
他知道门里那位年轻的皇帝准备做什么,他并非没有办法阻拦,但对里面的那个人来说,阻止反而是一种侮辱,多高贵的君主最后都是如此。
天空的另一边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空气中的魔力元素瞬间被抽空,哪怕相隔这么远韦伯依旧可以感觉到那澎湃的魔力及中间包含着的压倒性的力量。
那才是吉尔伽美什的力量,才是那个傲视一切的君主真正王牌。
韦伯发出一声哀鸣,他从未见过这样强大的魔力,在这种压倒性的力量下,别说是一支军队,就是这个城市都会被他瞬间毁灭,但这种压力在下一刻又突然消失,天空的另一边干干净净,前面慑人的光芒就仿佛不曾存在过一样,就如同之前一样平静无波。
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伊斯坎达尔到底怎么了?吉尔伽美什做了什么?到底最后谁胜谁负……他上前两步却又退了回来,留在这里是他与科多曼陛下的约定,无论门里的那个人是否活着他都希望可以遵守这份约定。
时间一分一秒都过得极为艰难,韦伯在门口转来转去,根本不敢去探查外面发生了什么。虽然他对伊斯坎达尔有无比的信心但对方是吉尔伽美什啊!
也不知等了多久,虽然天色没有太大的变化,但韦伯却依旧觉得漫长的让人窒息。终于远处好像有了一点响动,守护城堡的禁卫军的呼喝响了一下,然后是熟悉的笑声。
那种只有伊斯坎达尔才有的志得意满让韦伯松了一口气,他满脸欣喜地看着那熟悉的人影一步步走上来、走到自己面前。
这是无法用语言和任何一支画笔可以形容的场面,韦伯捂着嘴忍不住再一次流下泪来,他挣扎着将各种各样的情绪压制下来,试图冷静的抬起头看向对方。
史书是这样写道:
“在许久的沉默之后,大帝问尚还未成为宰相的大公:‘你为何哭泣?’大公回答:‘为您的胜利而喜,为我失去友人而悲,为终于得以实现的愿望而感动。’”
那是帝国历435年5月14日,下午三时,一个必将记入史册的日子。
伊斯坎达尔从那天开始就将领兵权下放到各个兵团的团长手中,自己带着几个近侍留在巴比伦指挥着接下来的战事及已占领地的重建和分配,大量的文书工作压在韦伯一个人身上,虽然对此很多人表现出了各式各样的质疑和担忧,但那位刚刚登基的皇帝一律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反而愈发对韦伯信任有加、委以重任。
这种突如其来的厚望让年轻的大公自己都有些措手不及,“这种权利是在太大了,我足以决定其他人的生死,你不再考虑考虑吗?”在六月的一个下午,他终于按捺不住这种焦虑和紧张,找上了刚进入图书馆没有多久的王者,“别人……”
“别人的话你为什么要在意?”伊斯坎达尔坐在椅子上翻着手里的书冷静地说道,“在成为我的臣子之前你已经是培拉的大公,掌握了一个公国所有人的生死,为什么现在在这里反而畏首畏尾了?况且你做的工作和以前的有什么区别?”
韦伯想要说的话一下子被顶了回去,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了伊斯坎达尔面前,“他们和你相处的时间很久,对他们而言我还是三世陛下的臣子,而不是你的臣子,他们怀疑我……”
“你可以让他们不怀疑,还有在你成为那小子的臣子之前一度还是我的学生,为什么你会介意前者而忘记后者呢?”伊斯坎达尔伸出手越过书桌揉了揉韦伯的脑袋,“听着小子,其他人要说什么那是他们的事情,每个人的性格各有不同,信任也有每个人不同的的衡量标准,怎么在这些人里生存下去是你必须要面对的事情,但有一点你要始终记住,你是我的学生、朋友、战友……”他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下,一丝犹豫在他脸上一闪而过,“我的胜利是征服这片世界,让所有人都拜倒在我的脚下,与我一起追随着无尽之海的梦想,那你呢?”
那你的呢?
韦伯愣住了,这个问题重重敲在他的心口一次又一次重复着,自己的胜利到底是什么?是追随伊斯坎达尔?还是证明自己的存在?
这七年来的点点滴滴始终记忆犹新,倾尽一切最终选择站在这里也全部是出于自己的选择,明明知道伊斯坎达尔是如此的强大,根本就不需要自己这样一个弱者却依旧义无返顾,这样的自己能做什么?
“我……”
“想想吧,小子,想想看你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当然在我看来,最适合你的愿望是再长高三十厘米左右,这样我们俩站在一起看着就会协调很多,但对你而言真正的内心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一定要有一个明确的答案才行,”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示意韦伯站到他身边,然后将他紧紧抱住,“追求着光荣与梦想而努力奋战的你,内心有多坚强我是最清楚的,所以其他人的想法根本不用去考虑。”
韦伯觉得自己懂了却又好像没有完全明白过来,不过这种以前可能会略加掩饰的心情在现在、在这个男人面前却无需任何隐藏,“……我不知道怎样形容现在的心情,总有一种……虽然跟随在你身边,但好像离你更远的错觉,我知道有这种感觉很愚蠢但依旧无法停止继续想下去。”和十三岁时不一样,伊斯坎达尔身边并非只有自己一个人存在,他有许多可以依靠的臣子、那些人都和自己一样憧憬着伊斯坎达尔、愿意跟随着这个男人直到天涯海角,与那些人想必自己是否是最弱的存在、是否会成为伊斯坎达尔的绊脚石,只要一想到这里,韦伯的内心就无比惶恐,“我曾幻想过有朝一日站在你身边时的场景,”年轻的大公坐直身体说道,“当年你告诉我,大山后面的风景是什么样的,郁郁葱葱的树木、我从来没见过的花朵在湖畔开着,春天的时候会有花瓣在风中飘舞。我想看看山后面的景象、想看看天空的彼端有什么,跟随着你探索未知的世界,你给我画出了这样一个梦,但我现在会忍不住得质疑自己的能力,是否能够继续跟上你的步伐,是否可以……”
“我以为你在担心什么,”伊斯坎达尔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你这种杞人忧天的毛病怎么到现在都没改?在你眼里我到底是多可怕的怪物啊?”
这种形容词在韦伯听起来实在是太过怪异,他红着脸跳起来,“我是在很认真的想这个问题的,不要用这种态度糊弄我啊!”
“这并不是糊弄,而是很认真地在告诉你一个简单的答案,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你和我都非常微小,哪怕我有能力征服这个世界,那么等我死后呢?没有人是长生不老的,现在的历史是这样写,等我死后又会怎么样?这个国家到时是否存在?没有一样东西会永远存在。”
这种隐隐透露着让韦伯不安的言论让这个年轻大公很不舒服,他试图制止伊斯坎达尔继续这样胡言乱语下去,但却就如同以前一样陷入了一种无话可说的境地。
“不管是什么时代,作为王者都希望留名千古,但与其变成一个名字在一本书上出现几千年还不如抓紧现在的生命过应该是我的真正的人生,对于这点始终在不停奋斗的你不是最清楚吗?”伊斯坎达尔说这话时脸上表情极为温柔,韦伯忍不住伸出手紧紧拉住他,各种各样的情绪埋在他心头无法诉说,最终只能化为一声轻笑,“如果可以,我多希望你能够不老不死,获得永生,我希望可以看到你坐在那个位置上十年百年乃至于千年,看着你统治着这片世界永永远远。”
“不,那时候,就不光是这片世界了,这个天空、天上的星辰都会成为我的囊中之物,”伊斯坎达尔再一次揉了揉韦伯的头,“睡一会吧小子,迟早有一天我会带着你穿过滚烫炙热的沙漠、在热气腾腾的热风中行进,翻过高山峻岭、淌过溪流穿过树林,来到那世界的尽头,看看我们都不知道的另一个世界。”
他的声音逐渐低沉下来,韦伯只觉得无数疲劳感从身体的各个角落里涌出,在听着那个人有力心跳的同时慢慢陷入了梦乡,梦中他好像真的长高了许多、与伊斯坎达尔并肩走在沙滩上,他在笑、在说话在……亲吻着伊斯坎达尔。
密特里奈斯悄悄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幕,伊斯坎达尔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将怀里的这个年轻人放在一边的榻上,这位王者虽然从外表上看起来十分粗狂,但内心却有着极为细腻和体贴的地方。
“没有再能找到吉尔伽美什的踪影,但一路追踪,听说他带着恩奇都出了海,”子爵凑到伊斯坎达尔身边轻声说道,“这一路上他找了不少名医,只是恩奇都的病情看起来非常古怪,所以一直没有太大的效果。”
“……让他去,恩奇都一病打击最大的是他,一个已经没有了战斗欲望的敌人已经不配成为本王的对手了,”红发的王者哼了一声,却忍不住对一个多月之前的战事暗暗心惊,作为对吉尔伽美什极为了解的人,他要比韦伯更清楚那个人的本事,但神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命运冲着自己微笑,在最关键的时候恩奇都竟会突然倒下,一直以来都极为强悍的宰相竟然始终患有不知名的病痛,并在最关键的时候倒下了,可以说吉尔伽美什不在意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唯独恩奇都是个例外,“如果当时真的让他魔法施展出来,这里所有人……不,是这整个城市可能都被庞大的魔法吞噬,他既然准备离开那就让他走好了,对了,那天站在城墙上的那个骑士据说也跑了?”
“杜莱克先生也消失不见了,不过按照威尔维特大公的说法,他恐怕也不会再成为陛下的敌人。”密特里奈斯还想再说什么,却在伊斯坎达尔的示意下低下了头。
“既然是那小子的判断,那就按照他的吩咐做,”红发的王者朝恭恭敬敬的子爵看了一眼,“他,在我不在巴比伦的时候可以代理一切,你将这个命令通传下去,记住,所有人都必须要知道。”这话里隐藏的含义和重视密特里奈斯并非不清楚,只是有些事情并非一道命令就能解决,不过现在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色雷斯方面的战况吃紧,陛下您看是继续派兵增援还是……”
“十日之后,我亲自带兵去,你留在这里作为传令兵,政务和补给交给韦伯,你可以帮帮他,”伊斯坎达尔一边说一边大步朝前走着,“他……不是一般的年轻人,不要拿军营里的那一套套用在他身上,每个人所擅长的东西都不一样,我麾下擅长打仗的人太多却极缺少有人在内政上有所建树,在我看来他是最好的,也必须是最好的。”
韦伯在知道伊斯坎达尔要走的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虽然依旧对自己的能力略有些怀疑,但他还是义无返顾地接下了留守巴比伦、维持补给线的任务,对此伊斯坎达尔麾下的诸位将领对此颇有微词,他们中大部分人对这个无名小卒极不友好,各种难听话不时会流入韦伯的耳中。
年轻的大公对这些话根本充耳不闻,他全身心投入到了伊斯坎达尔交代的任务中,不过这种繁杂琐碎的工作并没能持续多久,皇帝就要再次出征了。
伊斯坎达尔走的那天是一个大晴天,韦伯作为留守官员、也是巴比伦目前爵位最高的人站在送别队伍的最前列。大军从街道中间穿过,银闪闪的铠甲明晃晃的兵器刺得他心头一跳一跳的,伊斯坎达尔骑着黑色的骏马缓缓而来,带着的是所有臣民的仰望和崇拜,韦伯也是这里面的一员,他努力抬高头看着对方,试图将那个人这一刻的模样彻底印刻在心中,只是当马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韦伯呆愣愣地看着那个人伸到自己面前的手,一瞬间竟不知该做何种反应才好,伊斯坎达尔再一次凑近了他,“我说小子,别傻愣着,竟连伸出手抓住我都不会了吗?高兴傻了?”
“谁、谁说的!”年轻的大公没来由的觉得一阵羞涩,这种总觉得带着一些什么特殊意味的动作让他相当别扭,只是伊斯坎达尔并没有发现这一点,这个笑得极为爽快的男人可能根本没有在意怀里的这个比他小上十二岁的学生的心情,在紧紧抓住他之后毫不犹豫地驾着马匹在道路上狂奔起来。
马匹在无数军人身边擦过,从头到尾从战车到马队从骑兵到步兵,伊斯坎达尔紧紧搂着韦伯看遍了整支队伍,“看吧,这是我无双的军队、这是足以征服这个世界的军队,他们是我的至宝、是和我一心同体的部下,今天我让你看这些就是要告诉你,你也是他们中间的一员、是我最重要的宝物、是我绝对不会忽视的珍宝,这个世界上可以站在我身边的人是你,这是身为王的我对身为臣子的你的承诺。”
韦伯在伊斯坎达尔的怀中呆愣愣地不知所措,他只觉得脑袋里乱哄哄的,一瞬间所受到的刺激甚至要比眼前这个人告诉自己他才是杀父仇人还要大,他半张着嘴试图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在这一刻他觉得这个男人已经彻底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也许给了自己同样的承诺,只是现在的韦伯•威尔维特已经不是那个十三岁的还不懂事的孩子了,他拼命克制住要哭的心情,抽了两下鼻子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对方,“你一定会征服这个世界、你会名垂青史、哪怕是千百年之后你我都化为黄土,也会不断有人效仿着你的人生追逐着你的身影和脚步。”
他直直地看着对方,那个人的眼里也只有自己的存在,对韦伯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好更幸福的事情了,他再一次笑了出来,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他最为真心最为喜悦的笑容,“你会胜利的伊斯坎达尔,胜利之神站在你身边,我看到了……”
“幸运之神也站在你的身边,”那个男人弯下腰将韦伯放在了地上,他取下披着的披风将这个年轻人牢牢裹住,“听着小子,我会到达遥远、更遥远、更为遥远的地方,这片土地还有所有看不见的土地都会插上我们的旗帜,到时候我会带着你走遍一切。”
韦伯没有再次接话,他弯下腰将自己所有想要说的话、所有想要表达的祝福都深深地埋在心底,对于那个男人他已经不需要再用语言来确定任何东西,当心与心彻底接近的那一刻语言就变得多余起来。
伊斯坎达尔,祝福你、祝福你、祝福你。
接下来的日子韦伯过的格外忙碌,根据后世记载在这长达六年的远征中,伊斯坎达尔从未回过巴比伦,首都乃至于周围领地的运作都由这个年轻的大公一手主持。在流传下来的由埃尔梅罗二世收藏的近千封书信中,大部分都是身为王的伊斯坎达尔与这个身为宰相的名叫韦伯•威尔维特、后受封为埃尔梅罗二世的贤相之间的互动。
考虑到征服王伊斯坎达尔大帝终生未娶,而埃尔梅罗二世也从未娶亲这一事实,后世对两者之间的关系推测颇多,但在各式各样的官方文件乃至于宰相的日记中也没有半分透露,这才成为一个巨大的谜团流传后世。
大帝作为最富盛名的征服者,雄才伟略,骁勇善战、是最为著名的军事家和政治家,埃尔梅罗二世作为他的左右手一度掌握了最为重要的权利却至始至终隐于幕后,为整个帝国出谋划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