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将影

1、《祸》之一

　　据说，青灯古刹，粗绾了青丝，那人生生便在那处跪上了百年。

　　张起灵踏进那古刹之时，听到身后胖子的惊呼，眼前的景象确然让人费解，空间中一片混沌，时而有隐隐的火光顺着无规则的线条描了轮廓，一个身影背对他们挺直了脊背跪着。

　　应当便是要寻的人了。

　　吴国国君三省大病，遍请名医不治，后文锦算是张起灵的旧识，便差了他来寻那传说中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人，同他一起的老搭档王将军，因着这王将军身上带了些多余的肉，军营中平时大家也有些没大没小，一来二去，便得了胖子这个名号。

　　隔了这一扇大门，外面是灿烂的阳光，只是，敞开了大门，也不见那阳光洒在那人身上，只听木鱼轻敲的声音规律的传过来，而那人似乎并无搭理他们的打算。

　　胖子在张起灵身后指了那人道：“诶？你这人怎的不知待客之道？……”

　　张起灵还不及阻他，后面的词句空见胖子张口，声音却是听不见了，然后便听跪在那处的人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不轻不重的语气人耳中如惊雷炸响：“放肆。”听声音，竟是个男子。

　　木鱼依旧一声一声地响，胖子瞪大了眼捂住自己的脖颈向张起灵求救，张起灵对着那身影揖了一揖道：“同伴无知，望仙家大人大量，莫要和他一般见识。”

　　木鱼声却停了，他的语气带了些讥诮：“仙家？那倒是个什么称谓？”

　　语毕，阳光像是抽丝一般扩散，迅速蔓延穿透了黑暗，那人转过了头看向张起灵所在的方向，一张脸两种面貌，左脸作伶人模样，画了旦角的脸面，竟是比女子还要妖媚，而右脸却又是寻常，较左脸多了几分英气，眼角下一枚泪痣又带上几分柔和，但纵观整张脸，却全无违和感，看得一向不为事物所动张起灵一番怔忡，脑海中只剩一字：“美。”

　　阳光扩散得快消失亦是快的，仅是眨眼的时间里便没了踪影，那人所跪立的地方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木鱼声再度响起，那人的声音无悲无喜：“回吧，此处非汝等归处。”

　　张起灵还想开口，却感觉被一股无形的力推向门外，待他们在门外站定，厚重的朱漆大门轰隆一声关闭，从门缝中传来最后的语句：“汝等所求之物已得，便归去吧。”

　　朱漆大门完全合并的一刹那，胖子的声音突然传来：“半面妆！”

　　张起灵转头：“什么？”。

　　胖子揉了揉脸，先爆了一句粗口，离了那诡异的地方，自己终于能说话了，然后神气的道：“看吧，小哥你虽是战场上的战神，这事情却是不知了，现在便由胖爷来给你上上一课，这半面妆之意便是喻指零落不完整的事物，戏台上的伶人多有如此，只是却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诶，附庸风雅的事情果然是小哥你做不来的。”

　　零落，不完整的事物么？张起灵望向那闭合得严丝无缝的朱漆大门。那么你失去的是何物？

　　胖子又惊道：“对了小哥，刚才那人说咱们要寻的东西已经给了我们，这是何意？”

　　张起灵回过神，手摸向胸口，一个玉瓶豁然出现在两人眼前，玉瓶上的海棠花雕琢精细，栩栩如生。

　　世传：将张起灵寻仙药，帝用后奇效，欲赏，将语：“帝待臣已厚。”

　　黑瞎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刚入口的大红袍全部都贡献给了面前的吴邪，吴邪摸了一把脸上的茶水，嘴角不禁有些抽搐。

　　黑瞎子一边放下茶杯一边笑咳着唤了小二拿了帕巾来给吴邪擦去茶渍，待气顺匀了之后才道：“一直以为叫他哑巴哑巴只是因他从不述自己的功劳，却不曾想，他竟还会把到了手的肥肉退回去，不知道该如何说他。”

　　吴邪撇他一眼，不甚高兴的开口：“便是你对张将军有如何的评论，又何必拿我这新上身的衣裳出气。”

　　黑瞎子依旧一副盈盈的笑脸：“小三爷这话可说重了，瞎子绝无此意，但虽则无意却也惹了小三爷不高兴，那瞎子赔罪如何，据说戏园新近来了位美角儿，小三爷可介意同瞎子去看上一看？”

　　吴邪“啧”了一声：“黑爷最近怎的倒和这些风雅物什打起交道来了，皆道黑瞎子黑瞎子，黑爷还真有那么个眼光，不过既然今儿黑爷起了这么个兴头，咱也不妨陪黑爷走上这一趟，也好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美角儿让黑瞎子的眼都亮了那么一亮了。”

　　其实黑瞎子并不瞎，更是战场上唯一可与张起灵相匹敌的将领，只因此人有个怪癖。世道：“将军黑者，善弓箭，战喜以黑巾覆面，是道黑瞎子。”就是说这人擅长弓箭，却在战场上喜欢用黑布将双眼覆住才搭弓拉箭，是以被称为黑瞎子。以黑瞎子的话来说是因了听风辨声更能准确射中目标，以宁的话而言便是：“说得确实好听，细想却全是强词夺理，依我看，瞎子大约你是晕血吧。”

　　宁便是吴邪的未婚妻，邻国裘国的公主。

　　“听到此处，大家便是要问这吴邪是什么样一个身份了。”说书人“啪”一声惊堂木拍下，“各位看官，请听下回分解。”

　　霍秀秀唤小二送了送了些打赏的银子，然后对着身边悠闲摇折扇的男子道：“这说书人倒是会编排的紧。”

　　那男子收了手中的扇，轻敲在秀秀额上：“听书便不是为了图个兴头么，你这丫头又何必较这个真呢？走吧，该回了。”说完，已先起了身，向门外走去。

　　秀秀揉着额头向已走到门口的男子呼了一声：“诶？雨臣哥哥你倒是等我一等啊。”

　　已走到门口的男子闻言转过身来等她，温和的日光洒在眉目间仿若谪仙，右眼下一颗泪痣映着长长的睫毛，“刷”的开了手中的折扇，大片的海棠在阳光下耀眼的盛开，扇面上行云流水的书了三字：解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