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二章 醉相逢（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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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去岁林浅已见识过襄朝繁杂的春节习俗，却不过是管中窥豹只见了一斑，在宫中才算是各种繁文缛节应接不暇。
池儿是二十六日被逐出宫去的，林浅还来不及好好平复心情，自腊月二十七日晨起便被佩儿叫着去给各宫主子请安告福，虽则是一年中难得得到不少赏赐的机会，却个个跪得双膝发麻听了满耳的训诫话语。
尤其是去青阳宫拜年时，林浅随众人跪在青阳宫的大门外，心中仍惴惴的，不敢抬头。唯恐薛瑾之像太子和成王那般，亲自到庭院中给她们这些末等小宫女道一声福气。好在，只有青阳宫中的主事大姑姑晴鸢擎着一托盘喜包给她们散了去。
好歹熬过了这一关，再下来便是东西南北四苑中住的宫人相互之间递送飞帖，其性质与今日的贺年卡无二。四苑大门前都有一个大红的纸袋，称为“接福袋”，无论苑中哪个宫人收到的飞帖都放在其中，毋庸置疑，每年接福袋装得最满的，非三等上宫人居住的南苑莫属。
北苑的锦河苑、锦兰苑、锦微苑中住的都是五品下宫人，自然冷清了许多。能收到飞帖的，自然令人眼热不已。
林浅也未想到自己竟成了受人眼热之人，她一口气竟收到三封飞帖。一封乃是蓼心所赠，这倒无妨，蓼心与那孟家小姐到底是有远亲情分在，上不过写了几句吉祥祝语。
另两封却颇有些蹊跷，均未留名。
一封只写了一个大大的龙飞凤舞的“福”字，林浅只觉左眼猛然跳了几下，似觉得那张薄薄的红纸灼人一般丢在一旁，随手拿起最后一封。
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几行蝇头小楷，“山千重，思千重，醉卧梦中唯念卿，酒尽心无凭；云几程，风几程，吹老吾面始到京，春到与君逢。”
林浅眼眶一热，将这张飞帖细细折好，贴身放在胸前，又时不时不放心地按了按，唯恐丢掉，竟觉得心口处如煨了个火炉般暖洋洋的。
这般忙乱到初一，章帝带着后宫眷属皇子宗亲一道前往宗庙祭天祭祖，宫里留守的上下宫人总算能有时间自娱一下。
五坊中不少离家不远的宫人已被准回乡数日，剩下在宫中过年的不过将将二十余人，遂于初一这日聚在一处，同贺新年。林浅找邱福在御酒坊弄了些散装的酒硬塞给他几两碎银子，几个擅烹饪的宫人做了一桌子菜肴，众人落了座。
与夜池并称夜舞任歌的任菁华也被佩儿请了来，清歌了一曲。
林浅饮了两杯酒，兴致上来，兴冲冲地跑到履门宫中借琴，到了门口见宫门紧闭才想起卢妃带着敏敏一同去了宗庙。往日的她也没这般执拗，偏今日借着酒意，竟有了股不肯罢休的恼意，绕着履门宫转了一圈，寻了一处墙矮处，搬了几块石头垫在脚下，歪歪扭扭地翻了进去，到敏敏房中取了琴，打开宫门径自回了五坊去。
微醺中奏了一曲《关山月》，可谓是技惊四座。任菁华是极惊讶地，连连叹着，“你这般琴艺若是沈师傅听了，怕是即刻便要收你为徒了。”
佩儿等人自然也是赞不绝口，宴上气氛正浓，不知是谁无意中说了一句，“南府的夜姑娘听说也是琴弹得好才蒙了圣恩去了尚书房，如今看，孟姐姐的琴艺也是不输的。说不准哪日也便平步青云了，到时，可不能忘了我们这帮姐妹。”
林浅的七分酒意顿时醒了三分，拨拉琴弦的动作愈来愈慢，直至琴音弥消，抬眼再看，座中众人依旧觥筹交错，只任菁华和佩儿两人无语和她对视。
池儿的事，五坊众人都不知道。在座洞明于心的，也只她三人而已。
极快的，林浅觉喉头被一股酸涩之意涌住，忙起身倒了杯清酒，灌了下去，将那股心酸生生压住，扬声笑道，“苟富贵，勿相忘。咱们姐妹不管是谁，若他日得享尊荣，都不许忘了旧日姐妹。这诺可许得？”
众人一呼百应，佩儿和任菁华也都掩了方才的寥落神色，与林浅频频举杯。
估摸着章帝和诸位主子祭天也该回宫了，大家又都有了些酒意，筵席便早早散了。林浅觉眼前蒙昧，知道自己饮多了，只是难得醉一场，倒也不大放在心上，晃了晃酒瓶见瓶中酒仍有不少，索性揣在怀中，一路踉跄着走了。
行出五坊不远，便见熟悉的玉钩湖，一湖冰雪映柳影，不久前才建好的“弱水”亭红柱青瓦，上剩着些许未化尽的残雪，颇如画中景色。
林浅迈出步子，鬼使神差地沿着小径向“弱水”亭走去，将薛瑾之的禁令忘得一塌糊涂。
她扶着朱红的廊柱，手指抚着廊柱楹联上的凸起文字，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勉强辨出其上文字是“一生一代一双人，相思相望待相亲”，不由嘲笑了两声，“堂堂晋王殿下，竟然剽窃他人文字，真是不知羞。”
思及薛瑾之不免想到他今日和众兄弟陪着章帝在宗庙祭祖，只是遥知兄弟临宗庙，遍奉清烛少一人，她抱着廊柱就势坐在地下，嘤嘤哭了起来，“王爷，若非为你，这深宫的日子，我怎么可能撑得下去？可你怎么还不回来，我一个人好辛苦。王爷，我何时才能再见你？我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薛瑾之远远便看着弱水亭边有人影晃动，眼眸一寒，待要差四贵过去看个明白，一个念头闪过，到底是自己撩袍走了过去。
见林浅蜷成一团，不住的哭泣，一旁石阶上倒着一堆打碎的瓷片，其中的醇酒铺洒开一大片，令整个弱水亭都漾着浓烈的酒味，熏得惯于饮酒作乐的他都有些皱眉。
他大步走过去，听到林浅口中唤着“王爷”，胸中怒火顿时燃起了三丈高，“他那般对你，你还惦念于他，可还知廉耻为何物？”
许是有酒意撑着，林浅也并不过分惧他，话也只听了半句，微微仰了头，对上薛瑾之愤怒的目光，不满道，“不过是在你的亭子坐一坐，便成不知廉耻了么？晋王殿下也太过霸道了。”
“我霸道？！”薛瑾之气极，伸手将林浅拉了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恨声道，“我哪里霸道了？你倒说与我听。我便是对你太过纵容，太过由你，你才会对我如此视而不见。说起来，竟是他薛俭之更霸道吧，享尽了齐人之福，这边欺瞒着你，那边又与夜池搅合不清。你倒聪明，借着父皇寿筵为他谋局，可他呢，回京之后可把你放在眼里，尽日与那夜池眉来眼去。我替你不值，已把他俩的事情挑得如此之明，就是想让你看看清楚，你喜欢的人到底是怎生模样？你怎生还是这般执迷不悟？”
林浅已是九分醉意，他说的话只断断续续入了耳，却辨不清其中之意，只呆着一张俏脸道，“俭之？……呃，我喜欢的人，自然……是好的。”薛瑾之的错点鸳鸯令她失笑，摇摇头，面上现出淡淡笑意，脑中涌现的却是薛逾之的面容，“他有经天纬地之才，胸有家国天下黎民百姓，对我也是真心实意，不是我自夸，他的确……是个好王爷，好……夫君，所以……就算为他受再多的委屈，也是值得的……我也愿意的……”
“他就那么好？”林浅面上的笑容看在薛瑾之眼中格外碍眼，别过脸去，恶声道，“我便不顾天下黎民百姓？我对你难道不是真心实意？”
一口酒漾了上来，林浅轻轻打了个酒嗝，撅嘴道，“我何时见过你处理公务？便是误会也好，反正在我心里，你就是个花天酒地，风流成性的王爷。是你自己往日做下的名声，如何又来怪我？”
“你？！”薛瑾之一时羞恼，上前一步，林浅退无可退，倚着廊柱站好，却也不惊惶，戏谑笑道，“怎么？殿下这可是恼了么？”
薛瑾之无言以对，见林浅那鲜艳欲滴的唇近在咫尺，忍不住低头轻啄了一下，猛想起那日他对林浅的轻薄之举差点酿成大祸，忙退开身子，见林浅眯着眼睛纤纤手指抚上被他触过的地方，似有些微愕，却没恼意，只轻轻扯了扯嘴角，似在轻嘲他，道，“唔，你也挺好。不过，我还是喜欢他这般对我。”
薛瑾之心中刺痛一下，猛然回身，袍袖中双拳紧攥，背上一沉，似是林浅伏上了他的肩，在他耳边喃喃着，“殿下先别恼，我还未谢过你送我的飞帖。愿你我从此都有福吧。”
他周身一僵，一动也不敢动，不知林浅何意，唯恐这美妙的一刻转瞬过去。等了良久身后的人竟再未有进一步动作。
莫不是她到底对薛俭之心灰意冷了？怀着一丝希望，薛瑾之缓缓回过头，哭笑不得地见林浅竟已伏在他背上睡着了，想来把他宽厚的肩膀当做了舒适的床褥。
听林浅呼吸均匀，薛瑾之微微叹了口气，一手扶住她的肩，转过身来，将她揽在怀里，原想抱了她去青阳宫，又怕与她的隔阂又多一层，思忖片刻，索性招手唤了四贵来，在他耳畔吩咐了几声。
四贵虽面有不愿之色，还是很快地去了羊毡皮氅来，薛瑾之示意他将羊毡铺在地上，自己披了一件皮氅揽着林浅坐下，又将另一件皮氅严严实实裹在她身上，经了这番折腾，怀中的人竟睡得异常安稳，薛瑾之不由猜测她到底饮了多少酒，看她文文弱弱的，竟是个泼辣性子。
伸手欲将那一地碎瓷片拢过来，四贵忙道，“主子吩咐奴才吧，仔细划伤了手。”将那酒瓶碎片捧到薛瑾之面前，薛瑾之翻看了一遍，松口气道，“幸好不是梨花白。否则她明天醒了不知会有多难过。”
四贵怕主子冻着，捧着碎片，立在一旁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了一句话，“爷，要不……还是带孟姑娘回咱宫里吧。”
薛瑾之低头看着林浅安稳的睡颜，无奈道，“若她醒来发现在青阳宫，怕又是一番寻死觅活了。应是前生欠了她吧，我却是怕了。”
四贵无法可想，只能静静立在一旁，主子受罪他自然也要陪着。见薛瑾之将自己的风帽取下，精心地盖在林浅面上，免得她头脸受风，不由唏嘘，难为主子对孟姑娘一片痴情，只盼有朝一日孟姑娘也能以此心待主子，才不枉了主子这般用心良苦。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第五十二章 醉相逢（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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