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斑斓壳

53、踏月

　　夜半子时，万籁俱静，我轻声合上房门，借着月光走入院中，信步前行，恍如置身白昼。说来，还要多谢清风老怪，若不是他传我内力，恐怕我穷尽一生也不可能会有这般目力与耳力。

　　“常乐？”
　　月光下，少年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这孩子是什么时候醒的，我的动作那么轻，连阿旦都没听到，他一个没有内力的孩子怎么能听到，还是说，他在我出来之前，就已经站在院子里了。

　　“你怎么在这里，奶娘睡了吗？”我走到少年身前，轻声问道。
　　少年点点头，黝黑发亮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慌乱。
　　“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我扬手刚欲抚上他的额顶，却被他紧紧的握在掌心。
　　“别走。”
　　少年的声音极轻，仿佛不忍惊动这满地的月光。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孩子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倔强。在过去的日子里，除了奶娘，没有人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孩子来看待，相反，他们把他当做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我无法想象，这个小小的身体所承受的种种不公与磨难。一年又一年，命运赐予他的，是数不尽的冷漠与仇恨，若不是奶娘始终不离不弃的照顾他，恐怕他早已对世人绝望。如今，我的出现，就像在他阴晦的心房中点亮一盏明灯，他惶恐，不安，抗拒，徘徊，却抵不过内心更深切的渴望，毕竟那是他在过往的岁月中求而不得，却又无法湮没的希冀，恰如他此刻手心的温度，惊人的灼烫。

　　“傻孩子。我不走。”
　　他依然紧握着我的手，黝黑的眸子仿若遗落凡尘的宝石。
　　“常乐，我喝过你的拜师茶，就是你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只要我还是你的师父，我就不会离开你。”
　　“真的？”他的声音微微发抖，手心里的满是汗水。我弯起嘴角，轻轻的点了点头，几乎是同时，他的眼中似有万千烟火齐放，炫目逼人。

　　“好了，天也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明日还需早起练功。”

　　常乐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方才放开我的手，一步三回头的回房睡去了。我没再耽搁，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武邑城门外。

　　“段姑娘。”
　　入眼，正是那个稍显拘谨的方家大少爷。我看人都已经到了，就走到莫离身旁道：“这次就劳烦你了。”
　　一旁的方平宗和水迟舟相视一眼，皆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也没等他二人开口，便道：“你们今天会出现在这里，必然对那个计划有所耳闻。我不管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今天我来只是要告诉你们，从现在开始直到此次出行结束之前，你们还可以选择退出，”
　　“林夕这般说未免太小看我了。”水迟舟没等我说完，便有些不悦的说道。真不知道呆子怎么会同意让他跟着我的。
　　“段姑娘，方某虽然不才，却也知君子当一诺千金。既然方某答应孤云追随姑娘，自然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
　　我嘴角轻翘，也不同他二人争辩，倒是莫离笑吟吟的说道：“小夕放心，若是他们实在不济，我便替他们做个了结，倒也轻省。”

　　这莫离，分明是在故意吓唬他们。
　　两人一听，脸上多少有些变色。这二人应是还不知道莫离的手段，只是自古药毒不分家，莫离的医术有多高明他们都知道，只要稍微动一下脑子，就不难猜到此人在另一个方面的可怕程度。

　　“敢问段姑娘，我们此行要去哪里，逗留几日？”
　　“方公子不必心急，过了今日，你自会知道。不过，此行只有我们三人，小夕是不去的。”
　　此言一出，两人脸上各是一惊。这下就算莫离真把他们两个做了，恐怕都没人知道。我看着两人脸上惊疑不定的神色，不由得笑意更深。
　　“你们若是怕了，现在就可以选择退出。”
　　他二人听我这般说，脸上的神色都不太好看，只是仍然没有一人说要退出。
　　“你们两个不用担心，我说过从现在开始到此行结束，你们随时都可以选择退出。放心，莫离是不会为难你们的。”
　　“林夕只管在这里等我们的好消息，其余的不必担心。”
　　这个水迟舟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直接叫我的名字，跟你很熟吗！
　　“段姑娘，请回吧。莫先生，我们这便出发吧。”
　　我抬眼望向那个平日里过于端严的方平宗，心中却突然松快不少。果然，能被呆子看重的人，差不了。

　　送走众人，我并不着急离开，风起时，空气中传来阵阵轻响。我没有回头，却知道那人必定是呆子。
　　“出来吧。”
　　“林夕。”
　　我转身，走向那抹皓白的身影，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怎么样，对我的安排还满意吗？”
　　呆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眼道：“当初，我不该自作主张。”
　　“哦？那你该如何补偿我呢？”
　　“我……”
　　看着呆子害羞的模样，我真想上去咬上一口。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说吧，呆子把眼一闭，一幅任君品尝的模样。我登时没了言语，这呆子也太会磨人了，我可不是这个时代的贞洁烈女，牵个手就得上纲上线。对我而言，如果两人真心相爱，自然就会想要占有对方的一切，不论是精神，还是□□。
　　“呆子，我现在真想吃了你。”说话间的功夫，我已经走到他身前，鼻间尽是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我埋首伏在他的胸膛，手指绕上他的乌发，乐此不疲的把玩着。
　　“林夕，我……”
　　“怎么？”
　　“我还没娶你……”
　　这呆子！真是恼人的紧！我一把将他推开，自顾自的往回走去。他在我背后轻叹一声，便不紧不慢的跟在我身后，似是又怕惹恼我，又怕把我弄丢了。就这么走了一路，直到我走到院门口，他才将我唤住。我犹自耍着脾气，不愿转过身看他。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竟然紧张到无法动弹。温暖的怀抱，不期而至。我像是初涉情事的小女孩，内心盛满了浓郁的甜蜜。
　　“林夕，对不起。我总想给你最好的，却又总是惹你生气。”
　　“傻瓜，我知道。”我紧贴着他的心跳，轻声说道。
　　“林夕……”
　　“嗯？”
　　“不论在哪里，我都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
　　这呆子，还在担心我的安危。我转过身，看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睛，轻声说道：“呆子，为了你，我一定会让自己平平安安的。你记住，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惜自己了，我也会一样不爱惜自己。”
　　“好，我答应你，绝不以身犯险。”
　　“呆子，相信我。”不管这个计划有多么危险，我也一定会平安回来，因为有你在这里等我，所以我一定会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