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斑斓壳

34、假戏

　　好一曲高山流水。这二人的技艺炉火纯青，又兼意境高远，那乐声中的山水相知相敬，恰如传说中的伯牙子期，这样一首大气婉转的曲子，若是硬要挑毛病，恐怕只有一点，便是那山不挽水，水却萦山，若是知己则已足够，若为爱侣还显疏离。

　　“好。”赵岚镜大赞一声，转头看向身旁的百里流芳道：“流芳，你觉得如何？”

　　百里流芳似乎刚回过神，有些仓促的弯起眉眼，“甚好。”

　　我举起酒杯，眼含深意的看向那对主仆，杨逸看到我，就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示意。

　　堂上众人正跟着逢迎时，那谢尚又起身，对着赵岚镜躬身一礼道：“少主，趁此吉日，老夫还请少主和在座的各位宾客能为老夫做个见证。”
　　“谢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只是不知谢大人要我们作何见证？”
　　“就是小女终身大事。”
　　“哦？竟然是谢小姐的终身大事，不知谢大人的爱婿是？”赵岚镜不提作见证的事，堂上众人也纷纷议论起来，其中有不少人都暗暗把眼光投到白孤云的身上。
　　等把大家的胃口吊足了，谢尚才看向坐在他正对面的白袭道：“这件事老夫和白老先生已有约定在先，依老夫看，还是白老先生来说的好。”
　　白袭笑得一脸无害，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谢大人说的是，这件事着实应该由老朽先说。”
　　白袭此话一出，众人几乎都认定白孤云是谢尚的女婿了。
　　“各位，我那孙儿才疏德浅，难得谢大人赏识，愿将爱女下嫁于孤云。今儿个就请诸位为这一对小儿女做个见证，来日办喜事，还请诸位赏光到舍下喝杯薄酒。”

　　这老爷子也太不仗义了，白天的时候，他还要我拆散这对鸳鸯，怎么一到晚上就改口了！不过这样也好，倒省得我搅和这滩浑水了！

　　众人正连连恭贺，身旁的白孤云却起身对着谢尚躬身一礼，依旧是那幅冷冰冰的模样。
　　“谢大人，请恕晚辈不能从命。”
　　话音刚落，满堂又是一片哗然，那位头戴纱帽的谢姑娘依然坐得笔直，毫无半丝失仪之举。世家姑娘就是不一样，我不禁对谢紫芯有了几分好感。

　　“你说什么！”谢尚敛了笑意，眉眼间的怒意一涌而上。

　　“孤云，休得胡言！谢大人莫要听他乱说，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

　　“爷爷，孤云此言并非意气之举。”
　　“你这个孽障！”白袭说话间就要动手，还好卓绯及时拦了下来。

　　“够了！”谢尚厉喝一声，堂上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白孤云，我问你，你为何不愿！”

　　“前辈，紫芯姑娘兰心蕙质，玉洁冰清，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你少说废话，我只问你为何不愿！”谢尚厉声打断他的话，说这些都没有用，白孤云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拒婚，这让他的宝贝女儿今后如何见人啊！

　　“谢大人……”奇怪，在这当口上，方家的大公子竟然要起身，看样子是想为白孤云辩驳，可惜他还没站直身子，就被谢尚的一声喝斥给吓回了座位上。

　　“今天的事，是老夫的家事，谁也不许插手！”说罢，他重又转头盯着白孤云道：“你是不愿意说，还是不敢说！”

　　“前辈，千错万错都是晚辈一人的错，还请您不要迁怒他人，晚辈会承担所有罪责，听凭前辈处置。”
　　“哼！白家小儿，你当真以为老夫奈何不了你吗！”

　　“晚辈绝无此意。”

　　我正冷眼看戏，一旁的鬼匠突然附在我耳边，极轻的说道：“门主，白老先生在看您。”我这才转头过去，看向那位已经没了声响的白老爷子。

　　丫头，该你上场了。

　　他虽然没说，可眼神已经再明白不过。我囧！敢情这坏人是由我来做，好人就全是他！

　　“来人啊，拿剑来！”看来谢尚是真怒了，连赵岚镜的面子也不给，这一吼，就连带领将士守在门外的谭副将都不淡定了！

　　不行，再这么闹下去，前些日子的劳动成果就难保了！

　　众人正竞相劝阻时，我起身走到白孤云身旁，极低的说了声：“见机行事。”脚下却是不停，待我走到谢尚身前，拔出腰间的蛇练时，场上顿时安静下来，更有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段姑娘，这是要取老夫的命吗！”他丝毫不为所动，颇有几分不屑的看着我。

　　“林夕，不得胡闹。”堂上的赵岚镜刚说完，我就双手捧剑，躬身递向身前的谢尚。

　　“林夕没有胡闹，谢大人不是要借剑吗，林夕这里就有一把，此剑锋利无比，吹毛断发，削铁如泥，足可致命。”

　　“哼，那谢某倒是要多谢姑娘了！”说罢，他拿起蛇练，就向白孤云刺去。
　　“小心！”卓绯的话音未落，我已经挡在了白孤云身前。剑尖停在我的喉前，一缕断发沿着我的衣衫缓缓坠落。

　　赵岚镜对着谭笑林挥了挥手，示意将士们不要轻举妄动。

　　“段姑娘，刀剑无眼，我劝你还是快些让开，否则，一会儿断的就不是头发了。”

　　“云夕不离，生死何患。谢大人，您动手吧，林夕不悔。”

　　这一句话刚落，满堂又是哗然，几乎是同时，身后白孤云上前，将我挡在身后。

　　“谢大人，一切都是孤云的错，与段姑娘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一对苦命鸳鸯，好！今日就让老夫送你们一程！”谢尚作势欲刺，我刚要把白孤云拉到身后，就听到坐在宾客席中的谢紫芯喊道：“父亲大人，请您住手！”

　　“芯儿，你……”
　　“父亲大人。”那女子缓缓走入堂中，拦下谢尚手中的软剑，轻声道：“姻缘是上天注定的，既然白公子和段姑娘已经情定今生，紫芯又岂能夺人所爱。父亲大人，还望您手下留情，成全了他们吧。”

　　“可是，他竟敢这样羞辱你！”

　　“父亲大人，白公子忠贞不阿，不为权势委曲求全，这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儿。白公子这么做，绝非有意羞辱女儿，而是为了守护自己的爱情。父亲大人，如果您真的疼惜女儿，就请您饶了他们吧，不然女儿这辈子都会寝食难安的。”

　　我真是越来越喜欢这姑娘了，没想到这官宦世家竟然还有这样纯善的女子。

　　“诶！”谢尚把剑塞给自家闺女，转头对着赵岚镜拱手一礼道：“少主，今日老夫失礼了，先告辞了！”

　　谢紫芯捧剑上前，隔着纱帽，我虽然看不清她的容貌，却觉得她已是绝美。

　　我接过蛇练，不无歉意的道：“谢小姐，对不住了。”

　　“段姑娘所做之事，都是情之所至，真正要道歉的人是我们才对。”这姑娘是真的豁达通透，我不禁有些后悔，说不定这两人真是一对佳人。

　　向众人行过礼后，谢紫芯便随着自家父亲离席了。这场闹剧总算是结束了，大家也都没了吃喝的兴致，赵岚镜说了句时辰已晚，就让大家散了。

　　回到住处时，白孤云叫住我，众人十分知趣的各自散去。不待他开口，我便说道：“回去告诉你爷爷，我欠他的人情已经还了，如今我们各不相欠。”

　　他怔怔的立在原地，眼神里明明灭灭的，是我读不懂的情绪。

　　“你还有事吗？”

　　“没有了。”他似是有些疲惫的垂下头，“无论如何，还是多谢姑娘。”

　　“嗯。”我刚欲转身，就看到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趁着夜色，驻足凝望。今晚的事，估计他也听说了，我猜到他会来找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等一下。”我叫住白孤云，他抬头看我，我一边向他走近，一边低声说道：“别动。”

　　说罢，我轻轻的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胸前。他的心，跳的很快。这个书呆，不会连女人也没抱过吧。

　　“段姑娘你……”

　　“我喜欢你。”我抬高声音，虽然还是不大，但已足够让虎生听到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走过，那个身影终于转过身，渐行渐远。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开怀中那个僵硬得像块木头一样的白孤云。

　　“我喝多了，刚刚在耍酒疯。你可以走了。”我冷冰冰的对他说完，转身就往自己的院中走。想起刚刚的身影，我不由的轻吁出一口气。

　　这样就足够了吧，这样就不会再靠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