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斑斓壳

30、清风难解

　　吃饱喝足，往软榻上一躺半日的光景就过去了。再睁眼的时候，阿宝正埋在我的脸庞，用它那只温软的小舌头舔着我的脸颊。

　　“喵！”

　　阿宝的声音特别腻人，我忍不住将它抱在怀中，“小东西，舔我一脸的口水。”

　　“门主。”

　　我一听这声音顿时没了兴致，“你回来了。”

　　“是。禀告门主，韩将军已经在院中等候多时了。”
　　“哦？”我嚯得一下坐起身来，“他等了多久了？”
　　“大约有一个半时辰。”
　　我起身离开软榻，鬼匠随即上前帮我整理头发和衣装。

　　“他来找我何事？”
　　“韩将军听说您养了只猫，就给您带了两条活鱼。”

　　竟然有虎贲大将军伺候着，阿宝的待遇很高啊！

　　走到门外时，才发觉天色已是昏黄，我看着慌忙站起来的虎生，心情竟是许久未曾有过的安宁。

　　“怎么不叫醒我。”
　　他依旧如儿时一般有些笨拙的挠了挠脑袋，“你最近都没有好好休息过，难得睡个午觉，我不想打扰你。”
　　“哦，你倒是挺清楚的吗。”我没好气的瞥了鬼匠一眼。这个鬼匠，最近越发不老实了！
　　“鱼呢？”我抱着阿宝，向他走去。
　　“我让鬼老先生先放起来了。”
　　“哦，还不算笨吗。”他的笑容被橙黄的夕阳熏染的更加温暖，金色的光芒勾勒出他英俊而挺拔的身影。
　　“怎么又瘦了。”我低声念叨着，他没有听清楚，再问我时，我就换了语气对他说：“你来找我就是送鱼的？”
　　“嗯。”他的眼中滑过一丝失落，旋即又恢复如常，笑意融融的点了点头。
　　“没别的事了？”
　　“嗯。”他仍是有些笨拙的点点头。
　　“鬼匠，送客。”我转身刚准备回房间，身后的男子便急忙出声，“那个，城里有家酒楼，味道还不错，要不要一起去吃。”
　　我回过头，挑眉问他：“有酒吗？”
　　“有。”
　　“你请吗？”
　　“嗯。”
　　“鬼匠，你在家陪阿宝吃饭吧。”

　　甩掉那一大一小两个跟屁虫，我和虎生并肩走在武邑城的大道上，过往的士卒看到他，都会规规矩矩的对他行礼，我也跟着他沾了不少光。

　　“今儿个不用练兵吗？”
　　他有些愣神，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问。
　　“嗯，将士们也劳累了大半年，我看城防已经安置好了，就让大家休息休息。”
　　他说起军中事务的时候，脸上很自然的显现出自信和从容的神情。
　　这支队伍倾注了他绝大部分的心血，那些年轻的士兵跟随他出生入死，浴血杀敌，他们对他的信任与崇敬，甚至已经成为了一种不灭的信仰。

　　“就是这家。”这时天色已经晚，酒楼门前点着两盏纸糊的大灯笼。我跟着他驻足停下，抬眼看向酒楼的牌匾。
　　邑安酒楼，老板取这名字，应是取的武邑平安之意。平安二字，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已经足够珍贵。

　　我跟着他上了二楼的包厢，包厢里的空间不大，却并不显得拥挤。包厢的正中央放着一张红木方桌，方桌两旁各放着一只雕花靠背的木椅。正对大门的方向有一扇紧闭的白纱窗，刚推开稍许，清凉的晚风便寻隙而入。

　　这地方保存的很好，楼体几乎没有什么破损，看来这家酒楼的主人颇有几分本事。

　　“请问两位客官，要点点儿什么？”

　　“两斤熟牛肉，一斤烧刀子！”我学着水浒传里的好汉，颇有几分豪气的说道。
　　“这……”小二有些犹疑的看看坐在我对面的韩虎生，估计他也是头一次见到点菜点的这么爷们儿的女人。
　　虎生咧开嘴，笑着对我说，“就这些？”
　　我没理他，他就接着往下说，“我还以为你会把这店里最贵的菜都点上一遍。”说罢，他又对小二说：“我和她一样。”

　　“好嘞，两位稍等片刻，酒菜一会儿就给您送上来。”小二躬身退出房门。我和他相视一笑，颇有一种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酒菜上得极快，店家给的分量很足，丝毫不像是刚经历过战乱的样子。

　　“两斤的熟牛肉，你吃得完吗？”他挑眉看我。
　　“一斤的烧刀子，你喝得下吗？”我撕开封泥，语带不屑的质问他。

　　“那我们今天就比比看，看谁先倒！”他直视着我，颇有几分豪气冲天的英雄气概。
　　“好！”
　　说罢，我仰头就着坛口就是一大口。这烧刀子果然够烈，刚进了喉咙，火烧般的辣意沿着食管直冲向脑门。

　　“好酒，痛快！”一会儿的功夫，他手里的那坛酒就见了底。

　　他不等我，兀自又开了一坛新的，我也不拦他，拎着酒坛子走到窗前，一边喝酒，一边看着楼下的行人。

　　他跟过来，在我对面站定。

　　“砰”，两个酒坛在半空中相碰。

　　“林夕，你最近怎么样，过得还习惯吗？”

　　我喝了一口酒，认认真真的回答他，“还好。忙碌的时候可以什么都不想。”这样的时候，我会忘了那些往事，以为自己还是前世那个牙尖嘴利的段林夕。
　　“那就好。之前，我一直担心你，怕你过得不好。”
　　我轻轻弯起嘴角，“我过得不好，你应该高兴才是。”说罢，我转头看进他的眼里。“虎生，我是你的仇人，这一点我从来没有忘。”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酒，沉默顿时将我们淹没。
　　“我没办法把你当成仇人。”他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无奈。“师父到现在都下落不明，这世上，我最亲的人就剩下你了。恨一个人很容易，也很难。”说到这，他抬头看我，“最近我一直在想，也许我们可以回到以前那样，就像小长乐和小虎生那样。”

　　“我们回不去的。”我冷静而残酷的扑灭他的希望。
　　“小长乐已经死了。”我转头看进夜色。“段林夕永远不可能成为小长乐。”

　　清风在我两人之间徐徐吹动，终是吹不散那过往的种种。
　　他沉默半晌，方才苦笑一声，“罢了，罢了。段林夕就段林夕吧。”
　　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