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斑斓壳

22、不归

　　“这女人的脾气还真怪，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变脸了。”
　　“大概是我又惹得她不快了吧。”

　　我阖眼，有些不耐的按住自己的太阳穴。
　　卓绯说的算轻了，我这样的脾气哪里是一个怪字了得。

　　说来，都是自己痴心妄想。不过是一片勾人回忆的紫竹林，又不是真的回到了前尘。刚刚虎生那一跪，让你看得真切，也让你醒得彻底。
　　这里是让你恨之入骨的异时空。
　　段林夕，你莫忘了，对你而言前世，早已遥不可及，今生，又已万劫不复。你回不去的。这辈子，你疯魔起来连最亲近的人都敢杀，你还有什么资格去做个普普通通的人。

　　“门主，我们到了。”

　　我敛了心神，走下马车，眼前是一座古朴的庭院。听这府里的下人说，这里原是住着上任城主的第七房小妾，那小妾生得貌美，人又娴静淑雅，却是先天不足，听不得喧哗吵闹之声，平日里也多是在房中静养。那上任城主对她极是喜爱，便赏了她这座颇为清净的院落。据说，那日城破之时，这小妾还特意穿了大红的嫁衣在这房中悬梁自尽了。

　　想必，她在死时，也是欢喜的，能与有情人同生共死，幸莫大焉。

　　我该是羡慕她的，若不然，也不会听了这故事就马上住了下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最让我心动的还是情这一字。只是，这辈子我已不配有情。

　　“段姑娘。”
　　我转身，看向夜色下的那抹月白，有些不耐的问，“何事？”
　　“这是韩将军嘱咐在下给你带的药膏，他听说你今晚徒步走了山路，怕你伤了脚。”
　　“我不需要。”竹林里的那段路虽然有些难走，但我还不至于那么娇弱。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别扭！”
　　卓绯从白孤云的手中拿过药，一个纵身就到了我跟前。我旋即从腰间抽出蛇练，银白色的剑尖直指卓绯的喉咙。
　　“我靠，你要干嘛！”他的功夫不弱，一个闪身便躲了过去。
　　“我说了，我不需要。”
　　说罢，我收回蛇练，转身便回了房间。

　　“阿绯，我们走吧。”
　　白孤云没有再劝。既然她说了不需要，就一定不会要。原本，他还想问她，那首词的下半阙是什么，可是她的眼神已经拒绝了他。

　　“这个女人真是有够怪的。”
　　白孤云没有回应他。他曾经想过，如果自己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会变成什么模样。只是如今，他的脑海里不停盘旋的，都是那个不畏风雨，浅笑生辉，一字一句，全都撞入他的心底的女子。

　　清晨，我尚未醒来，屋内便响起了鬼匠的声音。

　　“门主，百里家的人求见。”
　　“哦。”我捂住眉眼，有些不耐，翻过身，想要继续睡会儿，却已没了兴致。
　　段林夕，这是你自找的。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对赵岚镜大放厥词的。

　　起身走出屏风，鬼匠就端着托盘走上前来。

　　这身打扮是赵岚镜昨日送来的。我瞥了一眼鬼匠，也不多问，由得他替我更衣梳洗。

　　我看着铜镜中的少女，没来由的陌生起来。我已经太久没有好好看过这张脸了。说来也怪，这两世，我的容貌几乎如出一辙，只是气质上却大不相同。前世的我，虽然世故圆滑，但眉眼间仍是暖的，这一生，半世蹉跎，眉眼间的暖意早已化成了灰烬，只剩下无爱无恨的空漠。

　　“门主。”

　　“嗯？”

　　回过神，镜中的女子已经收拾停当。我挑眉，忍不住轻啧一声。

　　“你还真是懂我啊。”

　　“这是老奴分内之事。”鬼匠扶我起身，转了半圈，好让我看个周全。

　　不错，这眉还是剑般锋锐，眼还是淡漠无情，鼻还是小巧圆润，唇还是薄软樱粉。及腰的乌发只用一条纯白的丝带束在脑后。淡青色的束腰长裙外面罩着一件月牙白的流云暗纹外衫，倒是替我敛了几分乖戾，凭添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冰清之气。赵岚镜的眼光还是不差。

　　我扶着鬼匠的手，走到主厅，赵岚镜不在，只有白孤云陪着百里家的人。

　　“段姑娘到。”

　　白孤云转头看我，神色稍顿，旋即又恢复如常。

　　“段姑娘，这位便是百里家的刘管事。”

　　我抬眼看向那姓刘的管事、初看，只觉得此人长相极为普通，身上穿得也是极常见的灰色长衫，同一旁的白孤云比起来，真可谓是云泥之别。可再细看，我却发觉此人气度不凡，即便他站在气质出众的白孤云身旁，也没有黯然失色。

　　他对着我拱手一礼，落落大方的说，他家主人邀我去紫竹林一见。我刚想应他，一旁的白孤云就先我一步，“刘管事，在下并非有意阻拦，只是百里先生让段姑娘孤身一人赴约，恐有不便。”

　　“白先生可是怀疑我家主人的用意。”
　　刘管事的话音不重，却已压了白孤云一头。
　　“在下只是为了段姑娘的声誉着想，绝无它意。再者，百里先生素以仁义孝慈为名，定然不愿使他人蒙受不白之冤。”
　　白孤云这番话连消带打，倒是让那刘管事认真了几分。
　　“既然白先生了解我家主人的为人，就更应该放心才是。况且，我家主人虽只邀了段姑娘，段姑娘还是可以带家仆去的。”
　　“这……”
　　“我去。”我打断白孤云的话，四下扫视了一圈，继续说道，“卓绯呢？”
　　“他在前院。”说到这，白孤云有些不解的看着我，“段姑娘的意思是？”
　　“我要带我的家仆去。”说罢，我转头看向刘管事，“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那刘管事看了我一会儿，方才答道：“只要姑娘准备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启程。”
　　“好。”我笑着应他，转首又看向白孤云，“还请白先生帮我把我的家仆叫来。”

　　这家仆二字，听得白孤云不禁有些别扭。不过，他还是照她的话去做了。正如赵岚镜所言，她是个绝顶聪明的女人，此次，她会主动把卓绯带上，还不是想他们看个清楚，好省了那些不必要的猜疑。只是，她越是这般通透，他就是越是替她叹惋。
　　眼下的这条路，免不了血雨腥风，尔虞我诈，她这样做无疑是要断了自己的退路。入了这个局，就算再聪明的人，也会得不偿失。可是，她的性子偏又倔强，为了和那人并肩作战，即便是破釜沉舟，她也会在所不惜。
　　“一蓑烟雨任平生，呵。”
　　白孤云摇头轻笑，有些无奈的想，若她不是这般，又如何能写出这些特立独行，无畏无惧的词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