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斑斓壳

20、紫竹林

　　“你还不走？”
　　我挑眉，颇有些不悦的看着他。这家伙跟我一起用了午膳、晚膳，这会儿还打算和我一起用夜宵不成。
　　赵岚镜腆着一张倾国倾城的笑脸，眼中的兴味正盛，哪里肯就此罢休。
　　以他的标准，她绝对称不上美女。可是如今，他却难以将自己的视线从这个略显单薄的身影上移开。

　　这大半日的光景已经足够让他认识到，眼前的少女有着不逊于白孤云的才学，她对一些事情的见解甚至比天下第一谋士齐文远还要深刻通透。然而，只有这一点还远不足以让他对她另眼相看。毕竟，才学见识极佳的女子，他也见过不少，远的不说，白孤云的妹妹白洛影便是一例。可是，若论气度，这段林夕就算是万中无一，也能担得起。
　　说她恃才傲物，那实在是小看了她。她连这偌大的天下都不在意，又怎么会做那些庸人自扰的事。说她超脱，又高深了些，她不过是个再真实不过的人，即便她的学识与气度已经足够使她睥睨天下，她却仍然甘愿做他的棋子，只为满足那个人的夙愿。

　　“怎么，小夕嫌我烦了吗？”赵岚镜颇有些恬不知耻的凑到我跟前。
　　跟你很熟吗，居然叫我小夕。
　　我赏了他一记白眼，“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好了，好了。”赵岚镜重又坐正，“来日方长，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说到这，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悠悠的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主谋是谁，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以牙还牙。”我也端起茶杯，细细的品，“这件事我会交给阿旦去做。”
　　“好，正合我意。”
　　“不过，东西要归我。”
　　“好。”他答得痛快，姿态极其优雅的啜了一口茶。“你既然无事，明日就随我去一趟紫竹林吧。”
　　我抬眼看他，心道这赵岚镜是有心要试探我。
　　如今，这武邑城虽然是拿下了，可要这里的百姓真正臣服于他，他就必须得到那个人的明确支持，而那个人偏偏棘手的紧。自从天下大乱以来，这武邑城换过不少人马，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敢动他，相反几乎每一个占领武邑的人都会去求取他的支持。说起来，他倒更像是那铁打的营盘，而那些在武邑待得时间或长或短的兵马，则更像是他默认的流水兵，丝毫动摇不了他在此地的根基与威望。
　　赵岚镜不笨，怎么会看不到这层关系。他带我去紫竹林，无非就是想看看我到底有几斤几两。
　　“好。”我答得也不慢。上辈子我可是个律师，这嘴皮上的功夫，自然不会差到哪去。
　　“鬼匠送客。”我伸了懒腰，自顾自的往屏风后走去。
　　这个女人还真不给自己面子。赵岚镜也不着恼，如果她不是这样的性情，他也不敢放心的用她。

　　一夜无梦，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都舒坦极了。

　　“门主，阿旦已经出发了。”
　　“嗯。”
　　那个丫头，只要有得玩，跑得比谁都快。
　　“这是赵岚镜一早命人给您送来的。”
　　我看了一眼托盘上的衣物，转身却是问鬼匠，“依你之见呢？”
　　“布衣芒鞋即可。”
　　“好，就按你说的办。”我答得干脆，鬼匠的话，我向来深信不疑。

　　换好衣衫，刚出门，就看到一张睡眠不足的脸。
　　“你怎么在这？”
　　“你醒了。”他装作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我身边，奈何紧握的拳头却出卖了他心里的紧张。
　　“你真的要去吗？”
　　我挑眉，“你还是觉得我在玩吗？”
　　“没有。”他连忙答我，生怕我又恼他。“需不需要我派人……”
　　“怎么，你怕我到那里发疯吗。”我打断他的话，直刺刺的说道。
　　“林夕，我没有那个意思。”
　　“韩虎生。”我一字一顿的叫他的名字，直视着他的眼眸。“我最后再说一遍，你给我记清楚了，我随你下山不是来陪你玩的。我在做什么，我心里很清楚。你现在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从他的眼神里，我能看到他正在一点一点的退让，一直到自己再无路可退。

　　“呵呵！”他垂眸笑得有些苦涩，“当初我让你随我下山的时候，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他抬眼，脸上的神采比那清晨的阳光还要振奋人心。
　　“好，那我就祝你一切顺利。”说完，他干脆的转身离开了院落。
　　此刻的他又变成了那个光芒万丈的大将军。我望着他高大的背影，竟然有些移不开眼。

　　“门主，我们该走了。”
　　“嗯。”我强自移开视线，随着鬼匠走到主厅。

　　“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赵岚镜有些惊讶的看着我。
　　“有意见？”我扬眉，回视他。他无奈的笑笑，“我早该料到是这个结果。罢了，就这样吧。”
　　白孤云应该是知道了昨日的事情，看到我来这里也没有什么异样。
　　“段姑娘，好些了吗？”
　　“嗯。”视线扫过他月白色的衣摆，这家伙还真是喜欢白色，不过，也只有这颜色与他的气质相符。

　　行了半日的路，等一行人到了紫竹林，已过了用午膳的时候。领我们进紫竹林的人，将我们安置在林子里的一间小亭中，绝口不提他家主人的行踪。

　　“我家主人此刻不在家中，还请各位贵客在此耐心等候。”
　　“这个老匹夫，分明是在摆架子！”
　　“阿绯，不得无礼。”白孤云暗自无奈，转首又向那名仆人致歉。

　　待那仆人刚一走远，卓绯就又耐不住性子，“这个老匹夫真以为自己占个山头就能自立为王了！”
　　“阿绯，如今是我们有求于人，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又怎能显示出我们的诚意呢。”
　　“难不成他一直不出来，我们就得一直这样干等下去吗！”
　　“对。”赵岚镜看着一望无际的竹林，俊美的脸上没有半丝不耐。

　　我一边饮茶，一边看着满目的紫竹，脑袋里想到的却是徐克的那部经典之作，青蛇。

　　我爱死那里的张曼玉，也爱死那一片紫光迷蒙的竹林。

　　人都说世间有情，可是人又真得懂吗。若是真懂，那用情至深的白蛇又怎会落得那般下场。还是青蛇好，不改本性，纵情时，管你是佛门里除妖斩魔的金身法相，还是那万丈红尘中为情所困的老实人。只可惜，人间误她，到最后，她还是尝到了眼泪的滋味。

　　那时节我便想，人世间有太多的规矩，做蛇岂不比做人要快乐，却没想到如今，自己两世为人，还是没能挣脱这些作茧自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