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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采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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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潢奢华的会客室。纯白羊绒地毯延伸出门外。
大理石走廊灯火辉煌。两排保镖一字排开,穿着统一的深色西装,背手叉腿,昂首挺胸,相互之间隔一米的距离。
黑色高跟鞋咔哒咔哒靠近,回声悠然。
“茜小姐,采公在谈事情,请不要去打扰。”门口的保镖伸手拦住他。
采茜用小指勾住枪柄轻巧转了几圈,枪口抵上保镖的额头:“它要进去”。
“这……”
“你有意见?”
“茜小姐……”
“保留意见和留下你的命,你选一个。”
保镖老实让开了。
“真乖!”采茜摘下保镖的墨镜甩出去,咧嘴斜斜一笑,抛了个飞吻,火辣身材尽显妖娆,“亲爱的,摘下墨镜看清楚了,我们是一家人。看人不要带有色眼镜,会看不真切的哦。”
看保镖呆滞得可爱,采茜亲了下自己的手指然后点在保镖唇上:“出了事我采茜负全责。要是我老爹怪罪下来,受罚的人会是我,不关你们的事。”
保镖腰板挺得更直,打足了精神关注动静。
水晶茶几的两端,人数分布不均衡。一方单枪匹马,笑眯眯地靠在沙发上,一派属于主人的悠闲;茶几的另一端,站着五六个中年男人,个个神情严峻,相互配合着护住一个坐在长沙发上的少年。
采茜大喇喇跑进会客室攀住采公的脖子:“老爹~我想要个监护人。”
“稀奇喽”被称作采公的老人笑着挪开视线,陈年的刀疤堆叠在脸上,“我可记得我的心肝为了监护人的事跟我闹过不少回。谁说最烦被监护来着?”
“那是以前,现在改主意了。人家毕竟是女孩子嘛,这么柔弱。”
会客室里的人齐刷刷打了激灵。
采茜的枪法快而精准,她一个人嘿咻两声就可以撂倒几条大汉,鬼点子防不胜防,跟踪的时候吃了她不少苦头。没有九成把握,即使三五个男人也不敢贸然和她正面交锋。
能在道上混出名气来的,和柔弱沾不上边。
外表柔柔弱弱的人,反而是最需要提高警惕的那种。
这样的人,你看不出“柔弱”的保护色下藏着什么样的杀手锏。
防不胜防。
“你说想让谁监护,我去安排。”
采茜的眼珠骨碌碌转了好几圈,说:“他。”
她指住坐在茶几另一边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穿了件素洁衬衫,白纽扣细小却精致,袖口松松挽起,露出一截小臂,深蓝牛仔裤洁净修长。他好像身体不太好,一手搭在沙发上安静地坐着,一连串压抑着的咳嗽声过后,苍白的脸上染了酡红,越发衬得少年唇红齿白。
站在少年身侧的男人齐刷刷掏出枪来,蠢蠢欲动。
少年摆手制止,缓不过气息又咳嗽了一阵:“没礼数!”
“勋老大!”
“听不见我说的话吗?!都收起来!懂不懂道上的规矩!走到哪里都要带着眼睛,这是采老爷子的地盘,哪里有你们说话的份!”少年交叉手指微微前倾,缓了口气,语气大转,“这位就是茜小姐吧?有没有人教过你什么是待客的基本礼数?”
采茜一转身坐到少年腿上,朝他的眼睛吹了一口气:“这就是我待客的礼数。不过正因为不太周到才让你监护着啊,不然要你有个鸟用,当宠物养着?”
少年的小腹上面,抵着一把枪,枪把握在嘻嘻笑着的少女手中。
“礼数不是欠缺了一点两点,要长年累月得教才行。呐,做你的监护人不是不可以,这要看采公的意思了。”
“哼!不就是放几个人吃闲饭的人嘛,好说~~~呀!呀呀呀!!!以后我就要有监护人了哎,我呢,不需要你这么小的监护人,你来做我的贴身保镖吧!”说到这里,采茜一脸兴奋,“要像我老爹一样宠我。不!老爹宠我,你只能爱我。”
少年不作答,只是微笑。
采茜的枪口用力顶住少年,磨着牙齿说:“有什么好笑的?让你爱我那是看得起你,给你个吃天鹅肉的机会。我告诉你,在我的地、盘,你要是敢耍花样,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我采茜说过的话,你可以不信,去问问太平间里的死人是真的呢,还是——假的?你爹妈没给你一张大脸,就别以为你面子够大。”
少年的瞳孔缩紧,表情没有多大变化,淡淡的,尚处在礼貌客气的范围。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哦,我不该这么冒犯伯父伯母的。可事实就是如此啊!”
少年的眼神锐利地刺向采茜。
“我喜欢你的眼神,就刚才那一瞬,简直迷死我了。”采茜摩挲着下巴,口气又变得正经起来。她把枪收在腰间,抱胸在房间里走了半圈,高跟鞋嗒嗒作响,眼睛一刻不离沙发上的少年。
高高的身影散发出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没念过多少书,玩不来话里有话的交流方式,咱们今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看上你了,早在四年前就看上你了,当时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我想离你近一点,慢慢培养感情。各位哥哥都在这儿听着呢!我就是想追你,纯粹谈感情,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无关采家,也无关于你太子的身份。谁要把帮派利益扯进来了,就是谁坏了道上的规矩。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对吧?”
采茜理了理头发,水晶吊灯的光线下,劲帅皮夹克上的纽扣折射出一道刺目的光。
少年条件反射性地眯了眯眼睛。
几年来他都没怎么见过阳光,突然遇到太强的光线,眼睛不适应。
“不用浪费时间了,我不会喜欢你的。”
少年坦白。
采茜抽出手枪对准少年的眉心。
少年身边的几个人毫不逊色地拿枪指着采茜。
“当我说的话是耳旁风么?”
“是,太子。”
少年用手帕护住口鼻咳了一阵。颊上一片潮红。
等平复了呼吸,少年招手:“茜小姐,请你过来一下。”
少年仰视着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子。
握住她的手,缓慢地,用可以被分解的动作,扣动了扳机。
“你……知道里面没有子弹?”采茜惊愕。
“不知道。我只是读过一些心理学的书。像你这样年纪的女孩子,应该穿着校服和其他同学一起参加升旗仪式,手中握着最心爱的粉红颜色的笔,坐在教室里写下一行行心情日记。而不是手枪。”
“要你管啊!我、乐、意!”
“哈哈哈……不是冤家不对头。傻女儿,耍小性子也要看看场合,你再闹,我这老脸都要红喽!我是你爹,理所当然宠着你,换了别人,没义务顺着你的性子来,多长两个心眼,变通变通,不用非在一棵树上吊死。”
采公一脸笑容,眼底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
“老爹~~~”
采公这回是真笑了:“只要你喜欢就好。我可是只有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老爹最好了!”采茜在采公脸上亲了一下,“明天一早茜茜煲汤给您喝。”
采公前脚刚走,采茜对会客室的人说:“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滚出去!麻利点!”她又喊了声,“嗳,老爹,记得把门口的各位哥哥也带走啊,改天我请他们喝酒。”
“都出去吧。”少年点头。
人都走了。
采茜靠在少年肩膀上低声说话:“男的柔柔弱弱最没劲了,看你肌肉还不少,皮肤怎么这么白嫩啊?”
“我不怎么见阳光,最近得阑尾炎疗养了一段时间,不巧又得了重感冒。”
“太子就该是坏坏的痞痞的,野性、玩世不恭、喝酒调情哄女孩子开心。这样才能和兄弟们打成一片,吃我们这行饭的就要有点行业样。别人问你皮肤白的原因,你该爽快地说是天生的,不要啰里啰嗦介绍病史,没人愿意听你那些玩意儿,懂吗?”
勋一手托肘一手托下巴,默默点头,唇嫣红轻薄,透着不符合年龄的心机。
“茜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没有我就走了,请问我以后的房间在哪里?”
“你走得了吗?”采茜把枪丢到墙角,指骨握得磕巴磕巴响,“打得过我就让你走。”
少年弯腰捡起枪来走到采茜面前,另一只手捏住她的手腕:“只有它是你最忠实的朋友,也说不定。”
“对它好一点。”少年说完把枪放到采茜手中。
采茜揉揉酸痛的手指,这个少年远比他给人的印象要强得多,他只捏住她的手腕她就有碎骨的痛感,动弹不得。
胜负已分。
“别以为这点小伎俩就能让我心服口服,我不怕痛。”
少年一手搭在采茜的肩膀上:“不怕痛也还是会有痛感的。不要说得这么绝对,总有种痛楚让你害怕。”
他的手下和采茜交过手,他事先在手下身上装了芯片监视器,弹头上涂了微量麻醉剂,他对两个画面印象深刻:一是中了两枪的采茜嬉皮笑脸跟他的手下打游击战,似乎玩躲猫猫的游戏玩得挺有激情,他尝过子弹嵌入皮肉的滋味,深知其中的痛楚;另一个是采茜咬着衣角拿尖刀挖自己胳膊上的子弹,一插一挖毫不留情,镜头不到一秒种就变成了黑乎乎的一片。没错,他的手下被击毙了。
她是神枪手,胳膊被麻醉了是致命伤。中弹了,不是不痛,而是不能叫出来。
她只有十七岁。
是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比实际年龄大好多的女孩子。
“别开玩笑了!我天不怕地不怕,什么痛都不怕,我妈抛下我走的的时候我一滴眼泪也没掉。不要小看我!我不像学校里祖国的花朵一样纯洁,由不得我。你也是,要活就给我活得自在点,要么就去死!”
少年执起采茜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个蝴蝶轻吻:“如你所愿,我的主人。”
这样贵族式的吻手礼让采茜怔忪了半天。
很久以前,她在一次小型宴会上注意过他。
在竹筒滴水的日式花园里,采茜喝得头晕脑胀,出来溜溜神。
她发现了他。
端正整齐的校服,他枕着一本书躺在草坪上小睡,一根白色耳机线在绿草上绕了几圈,隐没在他的校服口袋里。
他手里还握着书包肩带。刚放学回来的模样。
像是闯错空间的外星人,从天上掉下来的。
推拉门里面的人端着清酒你来我往。
眼前的少年,凭借着些许植物的遮掩,圈起了自己的一个小天地。
采茜看看自己:黑高跟鞋,黑丝袜,黑蕾丝裙,黑钻首饰,黑发,浓黑的指甲,神秘妖娆致命的颜色。
仿佛,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人,是她。
采茜耳闻过他很多次。
也见过他一次。
别人豪饮清酒时,他浅浅抿上几口果汁,实在躲不过,一口伏特加就把他呛得面红耳赤、咳个不停,一副喝了中药的痛苦表情。
没有哪一次,他给她的冲击力如此之大。
采茜对自己说:哦,夜勋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和她是那么不同,和她所处的世界也不一样。
她看到的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范围。
她抓起脚下的泥土,撒了他一身。
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