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裂痕》龙飘雪

78、第七十八章

　　“我说他不会醒了，你给他喝的是毒药。”里奥纳眼里满是鄙夷后沉着的恶意。沈正直迎视着那双眼睛，眼睁睁地看着他给自己注射了什么。

　　针刺入皮肉的痛楚冲击成一种觉醒，那是种异常可怕的觉醒，随之而来的是痛彻心痱的领悟。当这种领悟再度奔涌而来，汇聚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悲鸣，像一道在大脑中划过的闪电。沈正直猛地睁开眼，惊觉的痛楚令他微张着嘴却无法正常呼吸。他迷茫地看着头顶上方那一方黑色的、闪光的东西。可以感觉到那黑色方框的移动。这是哪里？星星？是个窗子？被切割成四方形的星空就在头顶，真漂亮啊，像张漂亮的包装纸。

　　星星……我记得问过你，人死了以后会不会变成星星。而你说你不想欺骗我。在你看来，人会在离开以后变成星星，只是人类最浪漫的比喻……因为那里是无边的黑暗，即使拼命叫喊，也没有人会听见，即使努力伸出手去，也触摸不到任何东西……这是不可及又不可望的存在……可我多希望，这些漂亮的星星里会有你的存在，我真的希望……

　　你甚至还对我说“对不起，”……我手上还有你的温度……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只留下一个无法填补的空洞……怎么可能……我究竟干了些什么……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终于呼出一口气。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听到沈正直的动静，沈正仁伸手抚摸着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沈正直像被针扎了似的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盖在身上的外衣掉了下去。“啊！”，因为动作过猛扯到腹部的伤口痛得他大叫出声。他想伸手去摸，赫然发现双手被绳子绑着，只能勉强弯着腰，疼得龇牙咧嘴。

　　“你刚刚动过手术，现在最好听话，过来乖乖躺着。”沈正仁语气轻柔，伸手想要扶他。沈正直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整个人迅速后退，后背撞上某个金属的物体。他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置身于一辆类似SUV的车内。车上有三个人，除了他和大哥之外，还有一个司机。

　　沈正直紧靠着车门，眼睛盯着自己的脚：“你别碰我。”

　　“我是你大哥。”沈正仁再次伸出手。

　　沈正直举起手用力将伸向自己的手打开。他仍向后退，后背几乎贴在车门上。沈正直上上下下打量着对面这个声音是自己大哥的人，跟不认识似的摇着头：“我无法相信你就是我大哥。我的大哥从来不会像你这样设计陷害我，是你……是你让我害了丹……是你让我背负起这样沉重的罪恶……是你……”他的声音沙哑，像是拼了命才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沈正仁微皱着眉瞥了眼被打红的手，再抬眼时已多了些许冷漠：“我并没有逼你做任何事。你完全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事已至此，有些事情最好选择忘掉。”

　　沈正直拼命倒气，好像沈正仁刚刚的话掐住了他的脖子似的。他盯着沈正仁，慢慢地摇头，似乎借由这个动作可以否定掉一切似的。

　　“好，你说的没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我把自己和丹都推向了无法挽回的境地。现在你想让我忘掉？你想让我忘掉什么？丹吗？

　　沈正仁看着他，语气冰冷地说：“你现在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跟我走。现在无论再怎样的不甘心也与事无补。”

　　沈正直苦笑出声：“你说你是我大哥，好吧，我的亲大哥，我是你的亲弟弟。你可以松开我吗？”他将被绑的双手举到沈正仁眼前，“怎么？不想松开我，还是不敢松开我？我不想知道你究竟为什么！也不想知道你对我干的这些事有什么样的目的！我也不想再听你的解释！……什么现在，什么未来，什么计划，我统统不想知道！我现在只想见到他，我要见丹！哪怕是……哪怕是……”无法自控的情绪冲垮了沈正直本就脆弱的心理底线，他分明置身于自己的亲大哥身边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仿佛自己正在向着无边无际的黑暗深处下沉，而那黑暗正贪婪地试图吞没自己。恐惧、紧张和孤独让他哭了起来，为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你能让他闭嘴吗？哭得让人心烦。”一直没有说话的司机突然出声。

　　沈正直蓦地止住哭声，他瞪着司机的背影，惊诧于那熟悉的声音。司机从后视镜里向后瞥了眼。沈正直眼睛里还有泪水却睁得老大，他死死瞪着后视中那张愈发清晰的面孔：“怎么是你？”

　　“万事皆有可能。”保罗对着镜子冲着他露出一个自赏的笑，继尔看向沈正仁，“我们还有事情要做，让他安静会儿好吗？”

　　沈正仁无奈地偏了下头，嘟囔了句，“真不听话。“突然伸手抓住正直的双手，不容他有丝毫反抗便将一方手帕用力捂在正直口鼻上。

　　“你……干什……”

　　看着沈正直软软地倒伏在车座上，沈正仁轻轻叹了口气。他抬起正直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弯腰捡起地上的外衣盖在沈正直身上，左手像哄孩子睡觉似的在正直的肩膀轻轻拍了几下。

　　保罗从镜中瞥了眼沈正仁，“他还没死。”

　　“你说什么？”

　　“我说，丹尼尔还活着。”

　　“怎么可能？”

　　“你太高估你弟弟了。他就不是干这个的料。”保罗看似无意地扫了眼镜中的沈正仁，“再说丹尼尔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麻烦。”沈正仁看着后视镜中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双手抱胸慢慢向后靠，让自己陷在后座的暗影里。他转头看向窗外，又嘟囔了句“真是麻烦。”窗外的景色完全融在黑沉的夜色中，就连道路两侧的树看起来都像是某种漆黑的怪物。算你聪明……沈正仁想着，看着投射在车窗上的自己，看着那双眼里滑过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丹尼尔和加布里埃尔比克里的人先一步赶到爆炸现场。他们在瓦砾堆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里奇和法里斯的尸体。两人联手将里奇抬出来平放在地上。

　　“给我点儿水。”加布里埃尔将腰上的水壶解下来递给丹尼尔。丹尼尔轻轻抬起里奇的头，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慢慢往他嘴里喂水。水顺着里奇撕裂的嘴唇流了下去，在满是血污的脸上划开一道刺眼的白。加布里埃尔低头检查里奇的身体，里奇伤得很重，浑身都是血。丹尼尔抬眼看他，两人视线相交时，加布里埃尔阴沉着脸，好半天才说：“肋骨断了好几根，恐怕有内出血……应该还有救。”丹尼尔长出口气，扬起水壶做势要打他。后者很无辜的样子推了推眼镜。丹尼尔明显怔了一下，加布里埃尔此时的神情太像加西尔，以至于让人有瞬间的恍惚。”

　　“老爹。老爹。您听得到我说话吗？我是丹尼尔。老爹。老爹。”丹尼尔轻拍着里奇的脸，低声呼唤着。里奇软软地躺在丹尼尔怀里，几乎一动不动。加布里埃尔凑过去，两指搭上他的颈动脉。

　　“虽然很弱，但应该问题不大。不过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加布里埃尔抬手示意丹尼尔。

　　“老爹，您醒醒啊，老爹，老爹。”

　　“快点儿，丹。克里的人很快就会到。”加布里埃尔又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追踪器，上面移动中的红点离他们所在的地方越来越近。

　　里奇像个吸血鬼般睁开眼皮，他张了张嘴半天才吐出口气。“……啊……真他妈疼啊……”

　　丹尼尔赶紧凑过去喂水：“能喝水吗？”

　　里奇淡淡地喝了一小口：“好像肋骨断了……”

　　“是他吗？”

　　“嗯，就是他……臭小子，居然敢算计我。法里斯呢？”

　　加布里埃尔下意识地挪了挪地方，挡住法里斯的尸体。“呃……老爹……我们没看到它，可能爆炸时就跑掉了吧。”

　　里奇本来昏暗的目光突然间锐利起来：“你小子，给我滚开。”

　　加布里埃尔看向丹尼尔，后者无奈地眨了下眼睛。加布里埃尔只好让开视线。里奇看到仍被挤压在瓦砾中的法里斯，这个高大的男人竟像个孩子般咧开大嘴哭了起来，大滴大滴的泪珠在满是血污的脸上纵横交错。

　　“我要宰了那个混蛋！我要宰了他！我要把他碎尸万段！我的老伙计呀……法里斯……”

　　“老爹您冷静一下。我们来不及带它一起走，您懂我意思吗？快，加布里，我们现在必须赶快离开这里。”丹尼尔在加布里埃尔的帮助下扶起里奇，用砖块将法里斯的遗体盖严。

　　“我要宰了他！这个混蛋！”趴在丹尼尔背上的里奇胡乱地抹着鼻涕眼泪，嘴里仍不停咒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