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裂痕》龙飘雪

28、第二十八章

　　翌日，沈正直和安德丽娅约好一起去买书，所以他早早就到了约好的公园。沈正直坐到儿童游乐场边上的长椅上，看着正在玩耍的孩子们。

　　初春的风还有些凉意，孩子们热衷于玩耍对此浑然不觉。他们一会儿爬攀登架，一会儿荡秋千，朗朗笑声回荡在熙暖的空气中。沈正直看了一会儿，眼睛有些湿润。他仰头靠在长椅上，望着天空出神。小时候大哥只要一有空就会带我到游乐场玩，真的非常喜欢看着他冲自己张开双臂的样子……大哥，你在天上还好吗？我一切都好，现在都快是大学生了，可惜你看不到……丹对我很好，非常好……你不用担心……哥，你一定就是我的守护天使，谢谢你把丹带到我身边……一想到丹尼尔，沈正直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

　　感觉上好像有什么人走了过来，还拉了拉正直的衣袖。正直坐直身体，面前站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外国人的孩子长得跟洋娃娃似的，正直看着眼前漂亮的小男孩忍不住想。他弯下腰，柔声问道：“我可以为您效劳吗？”话一出口，正直自己都觉得有点儿怪，怎么好像丹尼尔的语气。

　　小男孩手里拿着个纸包，看上去像本书。他奶声奶气地问：“您是不是克里斯蒂安沈？”

　　正直纳闷地笑了：“我是克里斯……可我好像不认识您呀……”

　　“那边有位先生付钱让我把这个交给您。”小男孩一口气说完，将手里的纸包递给正直。

　　“先生？哪位先生？”正直接过纸包，不明究里。

　　“就在那边……”小男孩转身指着游乐场的另一头。正直顺着小男孩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树影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在。他狐疑地想再问小男孩，小家伙已经被伙伴叫走，跑向了远处。正直端详着手里的纸包，慢慢打开……他差点儿惊呼出声！纸包里竟是之前赵保良声称拿错的那本日记？！保良……？！正直“蹭”地站了起来，四处张望寻找赵保良的影子。

　　“克里斯，怎么了？”安德丽娅走过来时，正好看到沈正直一脸慌乱地站在长椅前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什么人似的。

　　“啊……没……没什么。”沈正直迅速连纸带日记本统统塞进书包，“以为看到一个熟人，看来是眼花了。”

　　安德丽娅似乎从正直的表情中看出端倪，她审视的盯着正直。正直移开视线，硬硬地笑了一下，“我们走吧。”安德丽娅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两个朝书店的方向走去。

　　安德丽娅顺着一排排书架挑选着书籍，“克里斯，您认为这本如何？”她从书架上取出一本转身问正直。沈正直手里拿着本书对着书架发呆，他满脑子都是刚才发生的一幕，完全没有听到安德丽娅在叫他。安德丽娅皱着眉头不解地看着正直：“克里斯……？”

　　“啊？”回过神儿来的正直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发，“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安德丽娅报以微笑，将书又放了回去。

　　两个人买完书，走到附近的咖啡店喝东西。沈正直无意识地用吸管搅动着面前的果汁，冰块碰撞着杯子发生叮叮的响声。他满脑袋里都是疑问。这是怎么回事？保良回来了？那为什么不出现？

　　安德丽娅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正直，无论是在书店，还是现在坐在咖啡店里，沈正直都显得那么心不在焉。她蹙起眉头，将上半身凑近桌子。

　　“你真的没事吗？”

　　沈正直抬头撞上安德丽娅关切的眼睛，他错开目光，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个浅浅的笑容。他的笑很吸引人，似乎多少缓和了些气氛。安德丽娅稍稍远离桌子，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搅伴手里的奶茶。她的心情有些沮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克里斯肯定是有心事，但不愿与她分享。无论自己如何努力，如何主动，好像都无法走进克里斯的世界。她讨厌这种感觉，一直游走在世界的边缘，明明可以看到，感觉得到，可就是走不进去。

　　两个人沉默着，想着各自不同的心事，直到沈正直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几下。正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丹尼尔发过来的短信息。说今晚有事可能要晚些时候回来。正直习惯性的回复短消息，同时他猛然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诉丹？如果真是保良回来了，为什么不跟我见面……难道……是因为丹？赵保良那张满是乌青的脸和欲言又止的神情又一次窜到眼前，搅得人心烦意乱。正直的心里像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越是思索越是无法制止自己的心跌落至黑暗的深渊。

　　“你有事？”

　　“不好意思，有点儿事……我先送你回去？”正直说着微欠起身，他无法按捺住内心的冲动，急切地想要找到赵保良。

　　安德丽娅没有动，“不用，我想再坐一会儿……你先走吧。”正直没有留意安德丽娅神情中的暗淡，“那好吧。”他顺口应着，快步离开。安德丽娅看着正直的背影，深深的挫败感涌上心头，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沈正直又一次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踏上了开往法兰克福的列车。

　　依然是破旧的公寓楼，依然是四小天鹅的乐音，依然是紧闭没有回应的房门。沈正直无比失望地重重地捶着门。楼道里传来踢踢踏踏脚步声，正直下意识地回头。一个身着低胸短裙，嘴唇涂得血红的女子摇摇晃晃着走了过来。女子带着身酒气走过正直身边，踉跄着晃到503室门前。她没睡醒似的半闭着抹得乌青的眼睛，在手包里胡乱摸着什么。摸了几下，手包一下子没拿住掉在地上，化妆镜、钱包之类的小零碎掉了一地。女子摇摇晃晃地蹲下身想要去捡，身子一晃差点儿摔倒。正直反射性地伸手扶住她：“小心，小姐。”

　　女子搭着正直的肩膀，偏着头努力抬了抬眼皮，极不客气地问:“小子，我认识你吗？”

　　听声音正直觉得她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可她脸上厚厚的脂粉完全看不出年龄。“不，我只是来找人的”，正直躲开她酒臭熏天的嘴，扶她靠在墙上：“我帮您捡起来。”说着，正直蹲在地上帮她捡东西，他在一堆零碎中间发现好几个避孕套，愈发印证了他对女子身份的猜测。正直将东西胡乱塞进手包，站起身递给女子。

　　女子接过手包，语气缓合了许多：“你找谁？”

　　“原来住在501的卡尔赵，您认识吗？”

　　“卡尔……？……搬走好久了……”女子在手包里摸出根烟，叼在嘴上，闭着眼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她一面在手包里继续摸索打火机，一面对正直说，“这里已经租出去了……我没见过这家人……你去楼下问问管理员吧……”

　　“谢谢。”正直道过谢之后转身离开，下楼去找管理员。女子盯着他的背影缓缓吐出口烟，浓妆艳抹的脸在烟雾里模糊不清。

　　管理员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胖子，他揉着通红的酒糟鼻子翻了翻登记薄：“ 您知道的，我年轻的先生……我不能随便透露住客的信息……”管理员特意在“随便”这个词上加重语气，一双黄色的老鼠眼意味深长地看着沈正直，那眼神仿佛看到了堆了满桌的金路易。

　　沈正直会意，他掏出钱包，管理员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钱包里到底有多少钱。正直微微偏转身，递过去一张20欧元的纸钞。管理员笑眯眯地接过去放进口袋，将桌上的登记薄调了个个儿，让写着字的一面正对着正直。然后他坐回椅子低头翻看报纸。沈正直找到501室的登记记录，登记的是个非常熟悉的名字—维克多雨果。用不着什么社会阅历，稍微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个名字，很明显登记的是个假名。正直突然很想将那20元钱要回来，他向管理员道了谢，无比失望地离开公寓。管理员甚至开心地把正直送到了门口，还让正直没事儿常来玩儿。

　　“您慢走，我年轻的先生。欢迎再来。”

　　我才不会再来呢，真是多此一举。沈正直懊韬地在心里想着，闷闷不乐离开了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