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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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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十岁那年。
师父突然叫正在扫院子的我到他跟前，单手掩嘴对我神神秘秘地说：“丰生啊，我给你说个秘密。”
我无言以对。我师父他仙风道骨，什么都好，就有两点毛病。一是嘴，掌门房间东边槐树上两只麻雀的闺中秘史都被他说得活灵活现，从此再没人在徒白山上见过飞禽安巢；二是懒，懒得练武，懒得带徒弟，懒得争掌门，懒得留住小师妹她外婆。
师父斜睨着我，抚了抚胡子，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他说：“就是关于你小师妹的秘密。”。
我立马冷汗淋淋，俯首道:“师父您有吩咐知会我一声就行，徒弟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小师妹是何许人也，走出这徒白山也不愧为上天下地无人能及的一只泼猴，在徒白山上便是人人不敢近身的妖怪。她前天才骗我跟她在正殿里偷了供奉师祖的肉包子去喂山上的野狗。我还想安生，我不敢知道她的秘密。
师父听我说完，理解地笑了笑，说：“我的好徒弟，那你帮我带一下那群新来的毛孩子吧。”
“弟子遵命，先行告退了。”我稍稍松了口气。
“等等，我还没说秘密呢！”师父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整个人抡了回来。
我的脸色想必很难看，可师父已经自顾自地说起来了。
“我这个外孙女儿啊，不太乖巧。”
何止啊，那简直叫混世魔女。
“不过，还是很有小女儿的忸怩的。”
……
“如果有人问她，她最喜欢谁，她说喜欢的不一定就真喜欢，说不喜欢的就是喜欢得不得了。”
我正有些疑惑，师父就接着说：“不信你去问问……”
“师父我现在就去带小师弟们扎马步！”我大步跑了，恨不能脚上踩着风火轮。
她十三岁那年。
徒白山上出了叛徒，是一个刚入门半月的师弟，他想从掌门房里偷走本派最高的内功心法，却被守夜的同门抓个正着。众人在审问叛徒前，都认为他可能是魔教门派长明殿的奸细，这长明殿在正道武林上因多次企图盗窃正派武学典籍而臭名昭著。
然而，所有的人都没想到，小师妹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潜进地牢，把叛徒给放了。
她对众人解释：那个小男孩对她说，他是被逼的，有人用山下的亲人要挟他。众人都说，小师妹太单纯。
掌门为此大怒，又念小师妹年幼无知，罚她在思过崖思过三个月。
我同情她，悄悄给她送好吃的。一个多月相处下来，我发觉小师妹在不打我骂我的时候，还是很水灵可爱的，虽然那种时候很少。
最先的几天，我就发现小师妹的零嘴可不止来自我这一家。有一天，二师兄来看过小师妹后我突发奇想，回忆起几年前师父跟我说的秘密……
我凑到小师妹身边，谄笑着说：“袖袖师妹，二师兄天天都来看你，你喜欢他吗？”
正在桃花树下玩泥人的小师妹转过头，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说：“当然喜欢了，二师兄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比你强多了！”
“……”我再接再厉道：“那大师兄呢？”
“大师兄我也喜欢，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比你……你、你勉强只能及得上一点儿。”
“……”
“五师兄我更喜欢，温文尔雅，君子如玉，反正都比你强！”
我的求知欲就这么被小师妹节节败退了，不过我还是最后一问：“那我呢？”
“你？你！你……”小师妹突然就结巴了。
我当她没听清，重复道：“对，我。”
“我最讨厌你了！”
小师妹脸都气红了，一甩袖子愤愤地走了。我那时一个人处在原地，心里把师父痛恨了一百遍：叫你丫诓我！
之后的一个多月，我再也没去过思过崖。
她十六岁那年。
掌门和师父相继隐退江湖。
大师兄继承掌门的那一日，他在议事厅对全体弟子宣布了他和小师妹的婚事，婚期在月底。
小师妹当时就坐在大师兄的下首，和我之间隔着三五个师兄弟。彼时的小师妹已经出落得身姿绰约、娇美欲滴了，端庄娴静的样子再也找不到小时候混世魔女的影子。我很多时候都不敢直视她，可那天她在大师兄说话时一直盯着我，苍白的脸色让我也移不开目光。
月底前几日，徒白山到处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我在前院里带徒弟，小师妹和大师兄刚好从后院里走出来。在我看来，两人已经是新婚燕尔恩爱甜蜜的模样了。
我让小徒弟们继续练功，走过去和他们打招呼。
“掌门好，掌门夫人好。”
掌门师兄笑得俊逸非凡，他拍拍我的肩膀，转头对小师妹说：“丰生和你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少时老帮师叔带徒弟，想不到一转眼自己都开始收徒弟了。”
小师妹看都不看我一眼，偏着头对掌门师兄笑道：“对啊，九师兄都二十有一了吧。”
掌门师兄恍悟,道:“对啊，你不说我都忘了，如今你我都……我也该帮九师弟物色佳偶了。”
他的话音刚落，小师妹像是没听清，表情木木的。
掌门师兄转而问我：“九师弟，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
我叹了口气，终于该我说话了。我正想开口，小师妹却突然挽住掌门师兄的手臂，柔声对他说：“我不太舒服，不想出去了，你送我回去吧。”
掌门师兄立马跟我告别，柔情款款地扶着小师妹走了。
我再一次见到小师妹，她已是虹裳霞帔，钿璎累累。
那一夜，徒白山上下以及各大门派都来庆贺掌门师兄大婚。我在布置成喜堂的议事厅里，对着掌门师兄高举酒杯，敬他和小师妹的金玉良缘，祝他们凤凰于飞。我一向酒量很好，那一杯酒却让我吐得昏天黑地。
酒席未散，我顶着腹痛，拎着几壶好酒，走出人声嘈杂的喜堂，到一侧的亭阁水榭处去。
正当我倚在亭柱上仰头灌酒的时候，眼角余光竟然瞥见了红裙的小师妹，我只当我眼花了，却又听到喜娘的声音。
“夫人啊，让您好好在洞房里坐着，怎么团扇也丢了，人又跑出来了！”
喜娘跑到小师妹身侧，小师妹就歪在她身上了，喜娘又喊道：“夫人喝了这么多酒，一会儿新郎官问起来，要奴家怎么说是好啊！”
小师妹嘟囔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我就站在那儿不动，看着她们走过来，离我越来越近。
待到小师妹被喜娘扶到我正前方的回廊上时，我终于听清了小师妹一直在念叨的话，她说：他在哪里？喜娘也不时回应她：新郎官在宴客呢，一会儿就过来啦。两人马上就要走进通往后院的月门，都没有看到亭子里的我，我却鬼使神差地叫住了她们。
“小师妹，我在这儿。”我喊道。
小师妹闻言转头，迷惘地望向我。我一出声就后悔了，正犹豫要离开，小师妹就突然用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挣开了喜娘，向我扑过来。
我有些错愕地接住她的双肩，她冷霜般的小脸一瞬间就泪痕交错，双手使劲儿地捶着我胸口，还不停抽泣着说：“为什么，为什么，我恨你，我恨你……”
那个样子，又有点她小时候的影子了。我腾出一只手来轻拍她的背，轻声对她说：“别哭，袖袖，我在这儿呢，别哭了……”
喜娘有些尴尬地走过来，对我说：“让公子见笑了，新娘子喝多了，我这就把她带回去。”
喜娘说完就想去拉走小师妹，可小师妹终究是江湖儿女，喜娘想拉是拉不动的。我一狠心，在小师妹的后颈上敲了一记，将昏过去的她交给了喜娘，喜娘连忙向我道了几句谢，背着小师妹走了。
那一抹纤细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月门里，我始终一动不动，目光收不回来，恍惚间满目都是喜服刺眼的红。待我回头，亭柱上被我留下了一排深深的抓痕。
我坐到了亭栏上，怅然若失。我暗暗叹了一口气，继而对着身侧说：“冥邪，出来。”
一道黑影从我身边闪过，只见我脚下的黑衣男子俯首道：“禀报少主，属下将毒下在水井里，无人察觉，稍后起效。徒白山派掌门心法已得。属下已通知各大门派的细作，尽快取得其它典籍。”
我轻笑了一声。小师妹，对不起，只能破坏你的新婚之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