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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辛苦最怜天上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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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便是昏天暗地的高考生活,韩静静觉得整个人像活在一个牢不可破的蛹里,带有青春期特有的不安和骚动,不知道目的地真正在哪里,心里却有个声音不断地催促她:前进,前进,再前进!
冗长而沉闷的高考倒计时最终在两天半的考试中消散,事后回想犹如一次大梦,终于跑过了终点线,韩静静一时之间却想不到究竟该做什么。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由班长组织了一次聚会,全班三十人挤进海乐迪的包厢,水果、蛋糕、啤酒带来的狂欢犹如一次情感的宣泄,每个人皆是尽心尽力的开怀畅饮,连从不放纵的韩静静都喝醉了,面色酡红,咬着牙要坚持到最后一刻。顾星诺则是握住麦克风K歌,惹得班上的女生们一阵又一阵尖叫。到了晚上七点,韩静静不得不告别同学们赶最后一趟公交车。
这时华灯初上,夜色正浓,街道车流如织,踏上公交车才坐定,韩静静便发现眼前站着一个人。
顾星诺斜跨着书包,胸前挂着一个单反相机和她保持一臂之距,“你怎么走得那么快?也不和我说一声。”
“最后一班车,要是赶不上就没办法回家。”韩静静回答说。
“我送你。”
“你到时候怎么回来呀?”
顾星诺坐到她身旁的座位,“这你就不用管了,我本事大着呐。”
到了郊外,挤公交的人越来越多。老人、孩子和购物回来的妇人簇拥而上,韩静静让座后,顾星诺也随之让座。两人一起站在车厢里随着颠簸的路不断晃悠着,没防着突然刹车,韩静静背后被人推了一把,顿时失去重心,撞到顾星诺身上,无比窘迫的和顾星诺说了声,“对不起。”
顾星诺趁机握住她的手,紧紧的,像是要用尽全身力气,身体却微微颤抖。
韩静静只觉得脑海中瞬间绽放无数的星光,深邃、美丽而又繁盛。因为这样的接触是她从未有过的,也是她一直渴望的。
她手被捏得生疼,舍不得挣一下,顾星诺也不放手,两人就这么一路沉默地到了终点站。
顾星诺语气中充满遗憾,“时间真快啊,一眨眼你就到家了。”
“是啊……”这句无意识的应声才说出口,韩静静就觉得不妥,咬了咬唇,指着不远处一栋被建筑工地环绕的居民楼,说,“那儿就是我家,一区三单元309室。”
“嗯。”顾星诺点点头,“我记住了。”
你记这做什么?韩静静想问他,随即后知后觉地想到,她适才干嘛要主动将家庭住址向他交代呢?
“晚安。”顾星诺说完后,韩静静转身便走,努力克制自己回头的冲动,头一次生出不想归家的想法。
家里没有人,韩静静到阳台上收拾了衣物,折叠好整整齐齐摆放到衣柜里,最后才到浴室冲澡,换了睡衣走出来便和继父碰头。
继父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目光灼灼,“头发湿了不擦干净容易得感冒,吹风机在我房间里头,你跟我过来,我拿给你。”
他们之间原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加之继父有过一段并不光鲜的牢狱经历,韩静静对继父的印象一直不太好。这时他的一句话让她感到无比惊恐,什么都没说,慌慌忙忙跑上楼,反锁了门。仍是不放心,把椅子搬过去抵门,整个人站在床边,走走停停,很是不安,捏着五指便往嘴里送,挨个咬指甲。
没多会儿,她的小灵通响了,连忙接起,是顾星诺,“静静,你到家了吗?”
韩静静听到他声音脑中那根紧绷的弦立刻松了不少,整个人像脱水的鱼跌坐到床边地板上,埋着头哼哼唧唧小声啜泣。
这可把顾星诺急坏了,“你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哭什么啊?到底是谁欺负你了?我揍他去!”
韩静静被他这句话一下子逗乐了,又是哭又是笑,样子凄惨极了,心里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清楚。
电话那端非常安静,甚至能听见顾星诺轻微的呼吸声,韩静静听到他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韩静静,我好想你。”
韩静静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忽然之间放轻放柔,“……我也是……”
之后两人便无话可说,心里有无限甜蜜,好像任何语言都无力表达,呆呆地拿着话筒听彼此细微的呼吸,直到电板热了,电池显示到最后一格,韩静静才笑嘻嘻地说,“今天你唱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字呀?怪好听的。”
顾星诺明显的一愣,“啊?我唱歌了吗?我一直注意你动静呢,唱过什么歌完全忘记了。”
韩静静犹如一头扎进蜜罐,幸福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去感激他,红着脸低声笑,“不管你唱什么歌,我都喜欢。”
这时敲门声响起,是妈妈喊她吃饭,她不得不和顾星诺说了声“晚安。”才万分不舍地收线。
饭桌上摆着热乎乎的家常菜,妈妈问她,“考得怎样?”
韩静静便答说,“还不错。”
“你爸的意思是让你预估分数再填志愿,你理科一直不太理想,最好把分数预估得低一点再报志愿,这样也好有个保障。”
继父将盛满了白饭的骨瓷碗递给她,“艺术学院啊戏剧学院,无论什么大学什么专业,只要你想上,别担心学费的事,有我和你妈帮你顶着。”
韩静静没有抬头看继父,只低着头“嗯”一声,接过饭碗便客客气气地和继父说了声“谢谢。”
然后就是填报志愿,韩静静虽然口上应承了妈妈,可到最后,第一志愿仍是填了北方一所著名的工科学府。伴随着漫长而炎热的夏日,终于等来红色封皮的薄薄录取通知,当时看到录取通知,妈妈喜极而泣,继父则是张罗着到酒店摆宴席,请亲戚朋友吃饭。
整个暑假,到韩静静家走亲戚串门的人从来没间断过,每个人都夸她聪明、懂事,韩静静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很烦继父这种近乎于炫耀的功利心理,尽量避开和他碰面,一直没有和他说话。只惦记着顾星诺。她是否能和他在另一个城市团聚?
临近开学时,妈妈送她到火车站,交代她说,“静静,背包里有一封信,是你爸爸留给你的,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亲生父亲是谁吗?你现在懂事了,该说的事我不会隐瞒你,妈妈只希望你能多谅解我们。”
棕色的信封,收信人是继父的名字,拆开后里面有一张彩色的照片和一封信,有些年头了,画面不太清晰,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糊掉了,照片上是一个小孩穿着肚兜坐在浴盆里洗澡,照片的背面用蓝色碳素笔写着一行字:1990年2月乖女儿一岁,爸爸爱你。
信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爸爸的遭遇,年轻时好打抱不平,失手杀人,被判入狱七年,再出狱后换了个名字和妈妈再婚。
韩静静怎么都不愿意相信,可是爸爸的遭遇和继父的经历一模一样。
韩静静将信纸展开铺到大腿上,一遍又一遍的仔细看。什么野种啊,有爹生没爹认养啊,这些都与她无关!
原来爸爸从未抛弃自己,韩静静看着看着眼泪便从指缝中流出来。无论刮风下雨都坚持用那辆破旧的老式飞鸽自行车接送她上、下学,不论她赞同还是反对临走前都悄悄在她口袋里塞一百块。
可她回馈了什么?
她以为他是流氓,一再躲避他,拒绝和他交谈。韩静静瞪着那封信许久,只觉得胸口酸胀而疼痛,像是要裂开了,大声哭了出来。
对面的小男孩被她吓坏了,指着她,问妈妈,“这个姐姐,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男孩的妈妈说,“姐姐要去上学,舍不得离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