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谢子舒

8、尹府

　　第二日醒来，为渠去隔壁房找了穆南，跟他说过几天再走。
　　“为什么啊？”穆南正在漱口，声音模糊不清。
　　“听小二说这里会有一个花灯会，很好玩呢！所以想去看看~”为渠兴奋地说道。
　　“那没关系，反正全听你的。”穆南吐出水，然后拿毛巾准备擦脸。
　　“谢啦！~”
　　为渠出门后刚巧又碰到了叶煞。
　　“早。”为渠打招呼道。
　　“早啊~”叶煞伸了个懒腰。随即说道，“我先去洗漱哈~”
　　为渠不在意的点点头，下楼吃了下早点，便出门了。
　　昨夜街市的热闹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以前在他的脑海中，他的国家只是大陆上最右下角的一片土地。可是现在，在他的心中，他的国家已经变成了千千万万的人，犹如昨晚拥挤的人群一般。
　　社稷，不在于土地，而在于人民。这是三哥以前教他的一句话。
　　正在这时，为渠听到街边的茶摊上有几个人在谈论昨夜发生的事。
　　“听说了没，昨夜发生大事了！”
　　“什么呀？”
　　“尹家着火了！所有人生死不明！”
　　“怎么会？昨夜我没听到一点声音。”
　　“我也是这样啊！可半夜解手时明明看见了西边有漫天大火。一开始还以为眼花了，就回去睡觉了。没想到刚刚路过时发现尹家变成一片废墟！”
　　“那也没什么吧。反正也是个闹鬼的府，烧了不是更干净！你以后少去那儿，以免沾晦气！”
　　“哎呀我差点把这给忘了！回家以后必须去洗洗！”
　　尹家？
　　昨天？
　　西边？
　　为渠望天。想到昨天叶煞是往西边走的，而且那条路上人很少，基本上没人……
　　怎么觉得好像跟叶煞有点关系呢……
　　算了算了，反正跟自己也没关系，还是别管太多。
　　一路晃荡，走着走着为渠发现自己迷路了。
　　“糟了！应该叫穆南跟自己一起出来的！这几天一直有穆南带路都差点忘了自己是个路痴了……”
　　为渠抱怨着向前走。
　　刚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个巨大废墟。
　　是烧焦的痕迹。
　　难不成这里就是……尹府？！
　　不会吧，有那么晦么？随便走走就到了鬼府……
　　为渠感到背上有阵阵寒气吹过，不由一颤栗，准备往回走。
　　可刚抬脚，为渠就听到了一阵哭声。
　　“咿咿呀呀~”
　　好像是婴儿的哭声。
　　现在虽是大白天，这哭声却还是让为渠白了脸。
　　为渠于是更加加快了速度，在踏过一片小废墟时，突然有一只手从废墟下面伸出来……
　　“啊！！！！！！！！！！！！！！！！！！！！！！！！”响彻云霄。
　　“救命啊！”为什么忽然有手伸出来！！！！！！！
　　“求求你……求求你……救我的孩子……”气若游丝。
　　“啊！！！！………………”声音突然停了。这，好像是……人的声音吧？
　　为渠犹豫了下，最后蹲下身，扒开了烧焦的木头，露出了一个缺口。下面是个类似地窖的地方，可到处是烧焦的木头和物什，看来昨天这地窖被毁的不轻。
　　地窖一旁有一个黑炭似的人蜷成一团，勉强看得出是个女人。
　　而她的怀里有一个婴儿。脸上虽有黑灰的痕迹，但依旧可以看出是个很可爱的小孩。
　　此时，它正伸着它的小手向空中乱挥着，嘴巴咿咿呀呀的乱叫着。
　　原来刚才的婴儿的哭声来源是它啊。为渠微微宽了心。
　　“喂，你没事吧？”
　　“我，我已经坚持不住了……求你，救他……求你……”那人使劲力气把孩子托上来，为渠伸手接过后，她便马上似松了口气般立刻瘪了下去，头低垂着，隐隐能看到半张脸。
　　“喂喂，你还好吗？”
　　为渠担心的问道。
　　那人没有回答。
　　为渠没法，只好伸手探进那个缺口，想要救那人上来。
　　可无论他怎么伸，都够不着那个人。
　　“她已经死了。”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为渠瞬间僵硬，慢慢转过身，看见是叶煞后松了口气。
　　“你怎么在这里？”为渠吃惊的问道。
　　“听到你的声音就赶来了。没想到你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嗓门挺大的~”叶煞笑着挑挑眉。
　　为渠稍稍红了脸，但立马正色。
　　“她现在很危险，能帮我把她救上来吗？”
　　叶煞昨天帮了他一回，看起来应该是个热心的人吧？
　　“没用的。这么大的火还有崩塌的房屋已经压垮了她，硬撑早现在已经是奇迹了。”叶煞惋惜的摇摇头。
　　为渠气一顿。
　　他怎么能连救还没救就断言人已死！
　　真的是完全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为渠望向那个看似断气的人。
　　她是一个想要保护自己孩子的人。
　　“你不帮就算了。我自己来。”
　　为渠闷闷地蹲下身，用手扒开那一根根碍事的木头。
　　“要坚持住啊，你的孩子在等你。千万不能轻易死掉，否则，你的孩子怎么办！”
　　他对那女人说道。
　　不清楚那人是死是活，但是无论如何要救她上来。
　　一根……
　　唔，好重……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人？”叶煞的声音响起，带着好奇。
　　为渠咬紧了唇没回答。
　　自然没有人懂。
　　两根……
　　没有人懂得当他看见母妃被大火，被倒塌的房屋淹没时的心情。
　　“在这宫里你要学会活下去，就要学会不择手段。要学会心狠。不能心软不能同情。不能在意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的生命……孩子，你要这么做，因为这样才能活命……”母妃当时摸着自己的头淳淳教导。
　　“那母妃呢？儿臣上次还看到母妃偷偷给华阿姨送金创药呢！”当时年幼的他不满的说。
　　“母妃太心软，所以才会总是被人欺负。但是渠儿，母妃不想你也跟我一样受苦啊……”
　　母妃一直是个温柔的人。
　　但是却被父皇冷落。
　　因为她的心软，同情。
　　也是因为这些导致她一直被其他人欺负。
　　尽管如此，她生下了自己，因此开始具有一定地位。
　　但母妃从不滥用权力。也没害过一条人命。
　　却偏偏有些人不甘心，想要杀死当时自己还未完全懂事的自己。
　　那是一场大火。
　　包围了不知情况的身处某座宫殿的自己。
　　一根柱子倒下，我害怕的蹲下大叫。
　　“别怕……快逃……”突然冲进大火的母妃看见这一幕，毅然代替我承受了冲击，被柱子压倒。而我则被她推出几米外。
　　“母妃！”我大喊。
　　“孩子，快逃，快逃！”她大叫。
　　“不，不！”
　　一些近前的人拉住自己，阻止我去救她。
　　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眼睁睁地……
　　看着崩塌倒下的房屋，鲜艳跳动的火焰。
　　如此轻易地淹没了。
　　自己深爱的。
　　一直同情别人却教自己要心狠的。
　　那个傻瓜母亲。
　　母亲……
　　“为渠，你，没事吧？”叶煞有些担心的出口。
　　他从刚才开始就觉得为渠有些不对劲。
　　那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人不知从哪来的劲扒开那些重死人的木头。
　　而且，眼神有点疯狂。
　　“为渠？”他轻声唤道。
　　“为渠？”又唤道。
　　“为渠！”他大喊。
　　这响亮的声音似有些唤醒为渠。
　　他眼中深藏着的是无尽的悲伤。
　　刚刚，又想起了那些事……
　　他停止了举动。
　　刚才扒开第三根木头时他已经没力气了。
　　而他的手正刚好垂在那人的身边。
　　清晰地感受到她……
　　没有了鼻息声。
　　真的死了……
　　为渠一手遮着脸。叶煞想上前。
　　“你别过来！”他制止叶煞。叶煞听了，只能静静地立在原地。
　　一行行泪流下来。
　　再滴进土里。
　　滴，答……滴，答……
　　不管怎么样，都救不了……
　　以前是，现在也是……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断气……却做不了任何事。
　　当年连母妃的骨灰他也没找着，现在这个女人不仅死了，自己还无法拉她上来给她立块碑……
　　他捂着脸，突然看见缺口下面的那个人死去时嘴角仍带着的微笑。
　　不禁有点诧异。
　　当年的母亲，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死去的呢？
　　这个女人呢？她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死去的呢？
　　为什么，还会笑着呢？……
　　就像当年他依稀看见的母亲在大火中望着自己的微笑。
　　好像。好像。
　　“因为她的孩子可以活下来，所以才会这般欣慰的死去啊……”
　　叶煞看着那个女人的笑容，轻声说道。
　　“欣慰？”
　　“是啊，完成了作为母亲的保护孩子的应尽的责任，知道自己的孩子能继续活在人世，哪个母亲会不欣慰不开心呢？”
　　原来，是这样么……
　　“诚心默念地藏王菩萨，清凉洒浸众生心。聆听一声地藏王菩萨，泪如丝雨心似莲。地藏菩萨摩诃萨，虔诚顶礼地藏王，地藏菩萨摩诃萨，一心顶礼地藏王菩萨 ……一心归命大慈父冥阳救苦菩萨心临命终时闻地藏名不堕恶道净土往生应化道场九华山大权善巧地藏王缘遍虚空随类现无佛世界度群生无佛世界度群生 ……”叶煞闭目，笃诚地向着那女人念着超度经。
　　为渠不禁有些诧异：“你会念经？”
　　叶煞没有回答。
　　依旧专注的念着。
　　为渠自知自己现在帮不上什么忙，也只能静静坐着观望。
　　如果当初自己也能给母亲超度就好了……
　　这样的话……
　　“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经，只要存活于人世的人们向死者表以爱意敬意，就是一种超度了。”
　　叶煞不知何时已经完成了仪式，起身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是么……只要心中还有那个人，那么就算是……对那个人的超度了……”为渠自言自语。
　　想着想着就好像懂了一些。
　　心情不由的转好。
　　“多谢你。”为渠轻声道谢。
　　叶煞看见为渠终于恢复了正常，淡淡一笑。随即蹲下身，搬开一根木头。
　　“你，你干嘛？”为渠问道。
　　“帮你搬木头啊……”

　　等他们给女子挖坑又立完碑后天色已经晚了。
　　叶煞看着满手都是泥土的自己。
　　但当他抬头看见为渠欣慰的笑容后，就觉得挺值了。
　　“走了！”为渠灿烂着一张脸向正在发呆的叶煞挥手。
　　“你知道路？”
　　“呀，不知道。”为渠一副刚反应过来的样子让叶煞有点哭笑不得。
　　正当他们准备离开时。
　　“咿咿呀呀~”
　　“呀，差点把那个孩子给忘了！”
　　为渠赶忙跑到一边把孩子抱起。
　　“这孩子怎么办？”路上，为渠问道。
　　“你自己养啊~”
　　“为什么？”
　　“刚才某个人哭得像个娘们似的~你说你不养谁适合？”叶煞大笑。
　　为渠又羞又恼地瞪着叶煞。
　　刚刚那么丢人的一面被人看见了> <
　　叶煞见为渠那气愤的模样便向前奔跑。
　　为渠紧追在他后面。
　　被为渠抱在怀里的孩子咯咯地笑着。
　　夕阳跃金，喜悦的心情塞满了心口。
　　不停地奔跑。
　　叶煞，谢谢你让我明白这些……
　　母亲……
　　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不会让你失望！
　　一个路过的樵夫看见这幅景象。
　　自言自语道：“一家三口？可真是甜蜜啊。”
　　“不不，我记得那个追着的人好像是个男的啊……”
　　“可是他又抱着个孩子……”
　　“应该是个女的吧。哎呀，这才多大岁数就老花眼了，有空一定得找个大夫瞧瞧！”
　　而为渠没想到的是这个樵夫说的话在将来会变成现实。
　　当然不是指他会变成女的。
　　而是指他的体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