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谢子舒

7、叶煞

　　这几日穆南与为渠一直向长车城奔去。
　　长车城是明国领域，却离那齐域极尽，要前往齐域，也必须要经过长车城。
　　由于赶路太急，又没料到从南州前往长车城的路上村舍如此寥寥，所以这个晚上他们必须露宿荒郊野外。
　　“为渠，你先呆在这，我去找些树枝生活。”穆南说着。
　　“好，你快点回来啊 ，这里四周黑荡荡的，看着就害怕。”
　　“没事，你先等着。”
　　穆南说完就走了。
　　为渠坐在一棵树下。
　　听着风刮树而过的声音，还是觉得凄厉——像女人的哭声。有一丝不好的记忆滑过他的脑中，不由得摇了摇头，像是要甩开那黑暗的记忆。
　　风呼啸而过，为渠不由打了个颤抖，拉拢了单薄的衣裳。
　　这会儿，穆南就回来了。
　　手上拿着一大把树枝。
　　穆南熟练地生起火，为渠认真的看着他的手法。
　　这一定要记住，以免以后自己一个人在荒郊野外却不会生火。
　　火焰冉冉升起，为渠松了口气。在黑暗中看得见光明原来是件这么美好的事。
　　他看着穆南的脸庞在火焰的照耀下忽明忽灭。
　　“穆南，我觉得你是一个很英勇坚强的人。”
　　“为兄说笑了。”
　　“是真的，你武功这么棒，又会野外技巧……你当时在宫内为什么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还总是泪眼闪烁的，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一个胆小鬼呢。”
　　穆南看着火。“……因为有一个人告诉我，在宫内生存下去要学会戴面具。”
　　为渠没有说话。四周一片静谧。
　　“那个人说的不错……这句话是谁告诉你的？”像是感慨般。
　　“……我哥哥。”
　　“你哥哥？”为渠被提起了好奇心。
　　“是。”
　　“是什么样的人？”
　　“我忘了。”
　　穆南只吐出这三个字。
　　“穆南，我们来讲些自己以往的事吧。现在无聊死了，我又不想睡。”
　　“好。”
　　“那我先讲我的吧……”
　　为渠望着夜空，星星点点闪烁，他的思绪飘回到好久以前，想到那个似白雪般洁净无瑕的人，他的眼神也不由得柔和起来。
　　“你知道的吧？上一任皇上为龄是我的三哥。他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啊。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待我极好。我一直记得有一次，我与他在花园中玩耍时不慎打破了父皇摆放在主台上的最珍爱的一个花瓶，当时我给吓死了，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最后却是三哥把过错都揽了下来……他被父皇惩打了20棍，而我却一棍都没受。他被执棍刑，一声不吭的忍受那痛苦的时候，我在父皇怀里吃桂花糕，父皇抱着我笑。等到他受刑完了，我跑着去找他，问他痛不痛，他只是看着我笑说‘不痛不痛，只要小渠没事，一切都好。’还有啊，我所有的知识都是三哥教的。说来奇怪，我不喜欢读书，但是三哥在书房里抱着我念经书的场景我却一直记得。文人是怎样形容这场景来着的？唔……昏黄的灯光，糯软的读书声，温柔的笑脸！对，就是这样！可惜后来三哥登基了，我们相处的时间少了。不过三哥只要有时间就会来陪我，陪我一起玩游戏。在我心里，三哥就是我的第二个父亲。三哥是个很温柔的人，但他却频频派将军去攻打楚国。你别看他总是打仗就觉得他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其实那都是父皇临死前嘱咐他做的。父皇说一定要把楚国给攻下来。后来攻了几次都没成功，三哥也不想再打仗，就不再攻了，只在不夜城那设了军营，派人守卫那。后来啊……三哥只做了三年皇帝，就被刺杀而亡……明明是那么善良的人，明明是笑起来很温暖的人，明明没有人会恨他。你说，为什么他会这么早死？为什么他还没来及享受那么多美好的事就会走了？他死时还穿着龙袍，背着天下兴亡的责任。他的一半生命都在皇位上纠缠度过。他不想当皇上。他对我这么说过。戴着那么沉重的枷锁，想必死后也不会轻松吧？可我倒宁愿他走得慢些，好等我。那时的我14岁，只是个小毛猴的我却得登基。那时候，我才明白三哥的苦。当皇上真的不快活，不快活啊！每天要面对那么多老头子，他们只会空谈却毫无政治作为，而且任何旨令都会受制于他们，一下子说‘皇上三思啊！’一下子又说‘皇上万万不可啊！’我恨极了‘皇上’那两个字。可是这是父亲的天下，是三哥的天下，所以就算再不情愿，我也要去守护它。否则，到时候黄泉路上，三哥会因为怪罪我而不愿跟我一起走的……”
　　“你知道么，那个杀了三哥的刺客好像姓南。他杀了三哥后被禁卫军乱箭射死，可后来他的尸首却被人给救走了……我一直想着那刺客肯定有同党，如果能揪出那个团伙为三哥报仇那就真是大快人心了！可惜那时去查却怎么也找不到线索……”
　　“还有我的大哥。他一直都是个爱逍遥的人。从小就往宫外走，无论父皇怎么禁止他都有办法出去。三哥登基后，他就消失了。我也听别人说，他去游山玩水了。真的是个很潇洒的人……”
　　说着说着，为渠就睡着了，穆南看着为渠睡觉的样子，不由好笑，明明说不想睡现在却睡得这般熟。
　　想着他也觉得有些困了……
　　为龄……南山……
　　哥哥……哥哥……
　　第二日醒来时天已是蒙蒙亮了。为渠揉了揉朦胧的眼。有灰色的鸟儿在树上凄厉的叫着，可当阳光从树叶缝隙像流水般倾泻下来，裹在身上时，那凄厉的阴影已抵不过阳光。有阳光的世界原来是如此美好！
　　穆南在旁边顺马背上的毛，他转头，见为渠醒了说：“走，要上路了！”
　　“驾！”马车向前飞奔而去。
　　一日奔驾，他们终于在前方看到了一处村镇。
　　有个大牌匾写着“桃花镇”。
　　可四处望去又没半点桃花。
　　不过倒是繁荣富庶，街道上尽是小摊商贩。行人络绎不绝。
　　他们在那找了间客栈。
　　“哟，客官，几间房？”
　　“两间。”
　　“好嘞，来啊，领客人上楼。”
　　上楼时为渠望了眼楼下。有两人进了客栈。
　　皆是锦衣华服，不过一人约莫30岁，另一人看起来40多岁。
　　那看起来正值而立之年的贵公子看起来器宇轩昂，棱角分明。
　　两道剑眉斜入鬓，一双星目清寒如星。鼻子高挺，嘴唇稍薄，两鬓都有几缕乌发散落，看起来是俊美无双。
　　那个贵公子像是注意到了为渠的视线，抬起头望向楼上。
　　看见为渠时微微一愣，然后别开了眼。

　　是夜，为渠清洗完善，打开房门，准备出去走走。
　　却听那小二说：“过几天有个花灯会很有趣的，还不知道客官有兴趣吗？”
　　“反正此行不急，便看看那花灯会吧。”为渠答道。
　　出了客栈，随意在街上走走。由于花灯会即将来临，这几天晚上热闹非凡。
　　到处都挂上了大红灯笼，商摊遍布整个村镇。街上到处都是人，络绎不绝。
　　“来哟！~新鲜的桂花糕！入口便化，甜的很哟！”一中年男人在大声地吆喝。“永乐城运来的首饰！姑娘们都过来看看吧！小伙子买对送给喜欢的姑娘吧！”一妇女也不甘落后地喊着。
　　远处，又有几对才子佳人相对站在树下，女子脸颊似烟霞烈火，男子则满目深情。然后双双相拥。又有孩童拿着拨浪鼓奔跑在拥挤的人群中，“爹，娘，快些快些！”他们父母在身后气喘吁吁地跟着。或是年轻的父亲把孩子放在肩上，好让孩子能看得更远些，“爹爹，再高点再高点！”……尽管还没到花灯节，但是湖面上已是灯火分明，一些纸制的莲花漂浮在湖面上，中间有着隐约的亮光。人们借这来表达自己对未来生活美好的祈愿。
　　为渠看着这画面，微微一笑。作为帝皇，有比天下人生活美满更让人开心的吗？
　　他来往于摊子之间，“公子，买些首饰送给你的心上人吧！”一妇女笑着喊道。
　　心上人么？为渠看着妇女的笑脸，听到妇女的那些话，一瞬间感觉自己也是个正常人。有喜欢的姑娘，有尘世间像买什么礼物送给心上人的那种琐碎的烦恼。于是不由得也笑着说：“好！可我不知道选哪个……”他看着那琳琅满目的珠钗宝饰，微微晃了眼。
　　“哎呀！公子，这可不行啊！怎么能不知道心上人的喜好呢？！”
　　为渠红了脸。
　　“那，这该怎么办才好？……”他问那妇女。
　　“我呀，虽然老了，但也稍微知道年轻姑娘喜欢的款式。你看这种，洁白无瑕，清淡素雅，是用羊脂玉制成的！质地细腻温润，那些比较内秀的姑娘们最喜欢用了！但是如果你的心上人比较热情~~”说到这，那妇女颇带笑意的瞥了为渠一眼，言未尽，意无穷。
　　为渠再次红了脸。
　　“咳咳，如果是那样，那么这大红的簪子也挺适合的，你看，是用和田玉制成的，颜色均匀透明，红得张扬，绝美非凡啊……”妇女滔滔不绝的介绍着。
　　为渠看着那两个簪子，想了下自己喜欢的类型，大概是属于较……热情的那种吧。（再次红脸）他开口道“那我就要……”还没说完，就已有人从身旁窜到摊子前，大声喊着：“老板，这簪子我要了！”说完，便伸手拿过那红玉簪子，扔下钱走了。
　　为渠看着那妇女手中剩下的那根白玉簪子，叹口气。算了，就买这个吧。
　　“老板，就这个吧。”为渠指了指那洁白的簪子，然后从腰中掏钱袋。
　　他这么一摸，结果愣了，钱袋不在了！！！
　　为渠猛地向四周环顾，可是到处都是人，人语声不绝，如果被偷走了也不知道谁是小偷。
　　这时他才想起来前几天把钱袋交给穆南保管了，但现在穆南不知道去哪里玩了。这可怎么办！
　　为渠看着对面那妇女期待的眼神，感到无比尴尬。
　　结果这时，一双修长的手从身边伸出，把碎银子递给了老板。为渠刚想大喊“穆南你来得太及时了！”结果一转头，却发现，那修长的手的主人是个美男子——白天客栈里看见的贵公子。
　　让别人付钱这比没钱付更尴尬啊……
　　“多谢公子……”为渠在尴尬下致谢道。
　　“没事，我们也算有一面之缘，既然有缘分，”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华丽而又悠远。“……那么帮忙是自然应该的！”他笑了笑。在这夜色中，灯火晃晃，他的笑脸映着这热闹的场景，真是温暖万分。
　　为渠愣愣地看着那笑脸……好像，三哥……

　　人群中，他们并肩而立。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是？”
　　“叶煞。”
　　“楚国人？”为渠不由皱起眉。
　　（由于皇上的名字不是那么容易知晓的，所以只有一个国家的宫内人才知道皇上的名字，平民百姓和其他国家的君主是不知道的。但大多数人都知道每个国家的皇族的姓。）
　　“恩。”
　　“皇族的？”
　　“恩。”
　　叶煞答完又问：“你的名字呢？”
　　“为渠。”
　　“这么说，你是明国的皇族？”
　　“……可以这么说。”
　　由于两国常年交战不断，现在这会儿与他国的皇族碰面，怎么说都有点尴尬。
　　“看来我们还真的是很有缘分啊！”叶煞大笑道。
　　为渠听着他的打趣，也不由一笑。刚刚那紧张的气氛也不由得打破了。
　　在一条路的交叉口，叶煞拱了拱手说道：“我还要再去找一个人，那么，在此告辞了！”
　　“好！”为渠也拱了拱手。
　　说完叶煞便离开了，为渠看着他的背影隐在月色里。
　　不知为何，总感觉自己在他面前总是矮一截。
　　不是身高上，而是智商和情商上。
　　眼看夜色已深，为渠不觉摇摇头，甩开那些想法，往客栈的方向回去了。

　　写好了一章。没准还要再改过，先放出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