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吗》梁凉京

3、那个大雨夜

　　霭玲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霭玲姓张，所以她的姓名是张霭玲，和人人皆知的张大才女张爱玲的名字发音十分的相似。这曾经给中学时期的霭玲制造出不少的烦恼。霭玲的中学时代是在山东北部老家的那个小县城里面度过的。在家乡的方言里，三声和四声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差别，所以在家乡话里“张霭玲”和“张爱玲”在家乡方言里面听起来基本上是一样的。因此在高中时代她受到过不少取笑。
　　“张霭玲”这个名字是霭玲妈给起的。出生于上个世纪60年代的霭玲妈妈和那个年代出生的大多数人一样，其实没有接受过什么稳定良好的学校教育，有时候霭玲妈妈忆苦思甜地给霭玲说起她年少时候的事情，反而总是会让霭玲心生羡慕。霭玲的姥爷是个知识分子，在霭玲妈还不到六岁的时候她们一家就跟着霭玲姥爷去新疆支援边疆建设了。她们全家被调去的地方在阿克苏的某一个农场，当时整个阿克苏地区放眼望去差不多都是一片一片的戈壁沙漠。在那个农场里霭玲的妈妈度过了她这辈子最苦也最甜的一段时光。那个时候小小的霭玲妈妈被自己的父亲裹在厚厚的棉大衣里和父亲一起迎战过暴风雪，也跟着母亲一起去农场里面种过棉花采摘过啤酒花，还跟着自己的大姐、二姐一起热血地在农场里种过好多树，也带着自己的两个弟弟漫山遍野地挖过野菜......日子艰难却也充满了乐趣。当时农场里有很多来自天南海北的人，其中很多人都是像霭玲姥爷那样很有知识的，所以霭玲妈在那段农场生活的岁月里，跟着那些农场的叔叔阿姨还有自己的父亲学到了不少文化事儿。在霭玲妈十五、六岁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农场里面读了不少书了。自己父亲珍藏在箱子里面的，从农场其他叔叔和阿姨那儿借的，总之只要是书霭玲妈妈都会拿来翻一翻看一看。不知不觉霭玲妈妈在平时闲暇的时间里竟然看了不少书，有许多竟然都是现在各大著名高校指定大学生应该要读的书籍。所以说文学对霭玲妈妈的影响是极深的，霭玲妈在霭玲小的时候也毫不吝啬地支持女儿进行各种文学阅读，霭玲认为自己的文学情愫除了受自己父亲的影响外，更多的是遗传自自己的妈妈的。那时候霭玲妈偶然从农场一位阿姨那儿拿到了张爱玲的著名小说《十八春》，从此张爱玲这个名字就成了霭玲妈心目中才女的代名词，那时候她就下决定自己如果将来有了女儿一定要起一个名字像这位大才女致敬。
　　农场里陆陆续续有人开始离开。霭玲姥爷想想自己这一大家子，想想自己的5个儿女终于也决定要离开，回到山东故土。终于，在霭玲妈20岁的时候她们全家回到了山东老家。在霭玲妈22岁的时候认识了霭玲爸爸，当时霭玲爸爸是霭玲妈认识的所有男孩中唯一一个大学生，比霭玲妈大4岁，人虽然勤奋刻苦有才华，但是却是个家庭条件非常不好的苦孩子，但霭玲妈还是嫁他了。在霭玲妈24岁的时候，霭玲出生了，给女儿起名字的时候霭玲妈谁的意见都没有听取，因为她早已经做好决定她要向她心目中的那个大才女致敬，正好女儿也姓张，所以她翻遍了词典找到了“霭”这个字，她觉得这个字美极了，所以毫不犹豫地就给女儿起了这样的一个名字：张霭玲。她觉得很圆满很美好，殊不知以后会给女儿带来很多烦恼。
　　霭玲读小学的时候，就有很多任课老师都不知道她名字的准确读音。后来，随着知识的增加，霭玲更加觉得自己的名字毫无美感。初中的时候，霭玲认识了韩珏，而且两个人幸运地成为了同桌。通过韩珏霭玲才知道名字是可以有意义的，而不只是符号。小韩珏说，自己的名字意义是一块无与伦比的美玉，代表着她是她们家最珍贵的宝贝。但是小霭玲却不知道该如何向韩珏解释自己名字的意义，霭玲开始有些对自己的名字在意了。所幸的是，初中的那三年光阴，大家还都是小朋友，除了霭玲自己在意，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霭玲这个名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烦恼开始于高中时代。那时候处于花季少女时期的霭玲早就从母亲口中知道了自己名字的由来，虽然平时私下也阅读了不少张大才女的作品对她也是非常欣赏。但是对于和张大才女名字如此相似，她内心是抵触的，她害怕会有同学拿来取笑自己。怕什么偏偏来什么，霭玲烦恼的噩梦在文理分科以后终于降临了。
　　霭玲一直以来文科都比较好，理科则要差很多，加上霭玲的班主任就是教语文的，她很喜欢班主任的语文课，而且学校还特别把她们班指定为唯一的文科实验班，集中了年级文科成绩比较好的学生。加上之前一直都设有的两个理科实验班，这三个班级承担了她们那一届的高考成绩是否辉煌的大任。学校还特别待遇，把着三个班级特别安排到连着办公楼的一座只有三间教室的三层小楼上，每一层都只有一间教室，从高到低分别是一班、二班、三班，一班和二班是理科实验班，三班是文科实验班，也就是她们班。三个班级语、数、外三大主科老师都是同相同的一位。
　　那时候霭玲还是她们高中文学社的重要骨干成员，那个文学社是她们班班主任李老师一手创办的，李老师在看了霭玲交上去的随笔以后，就把霭玲吸收到了自己的文学社里了，并且对霭玲的文字非常喜爱。李老师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山东鲁北人操着一口地地道道的山东鲁北方言，他本来就三四声不分，再加上有时候作文课上兴之所至时，常常忍不住对霭玲大加赞赏，称赞她有成为大才女张爱玲的潜质，每次称赞的时候大家都区分不出老师说的是“张霭玲”还是“张爱玲”，再加上李老师兴之所至时惯有的动作，多上都有些滑稽。很多同学都憋着笑，霭玲也觉得夸张、尴尬、不安。果然在李老师的传播下，分班没几天楼上的两个理科试验班的同学都知道了在他们楼下班里有一位“张爱玲”，霭玲的周围多了很多询问好奇的目光。
　　那时候韩珏因为热爱美术，而且文化课成绩也不是很好，选择去了艺术特长班，两个好朋友不能够天天腻在一起了。就这样霭玲在分班后开始感到陌生、孤独和敏感。
　　因为刚开始分班的关系，班里同学变动还是比较大的，有许多同学被调出去了，同时还进来了很多陌生的新同学，班级同学都还没有完全熟起来的情况下，霭玲的名字就被改称为“那个张爱玲”，本来就看上去冷淡沉静的霭玲更加地冰冷沉默了。再加上她有一个需要全心全意付出努力的高考目标，她更加收敛了所有心思，对所有和她不相干的一切都没热情不关心，和所有的同学都保持了一段她认为安全的距离，即使是她的同桌，还有她前后左右的同学，如果他们不主动跟她说话，她从来不会主动提出什么话题，安静地做题、背书，背书、做题。只有在韩珏来找她的时候，她才会忍不住内心的欢喜露出难得的开心表情，每次都惹得她同桌忍不住地瞅她几下儿。
　　霭玲的同桌叫田雨坤，是个看上去乖巧善良的小女生，好像特别爱笑。她看到霭玲的第一眼起就打心眼儿里欣赏霭玲这样的女生。霭玲不但有才情其实还很漂亮，不是那种很张扬的美，而是淡淡的冷冷的低调的美，霭玲很少有什么动静看上去甚至是孤僻的，但是还是无法减少她在雨坤心目中的好感。雨坤一直想突破目前和霭玲这种“只是同学”的关系，和霭玲做好朋友。可是总是那样冷冷淡淡、客客气气的霭玲让她也觉得有些没有机会去做出改善。可是，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样妙不可言，命中注定要有关系的人，老天爷都会给他们制造契机。
　　那一年，2002年。文理分科一个多月后迎来了清清冷冷的晚秋。这天白天开始就下了很大的雨，到晚上9点晚自习都要结束的时候雨还是没有停。在霭玲记忆中，那一天不仅整个学校，好像整个小县城都好像是飘在水上。当时班里大部分同学都是住校生，但是还有少数像霭玲这样的选择走读的学生。班主任担心这几个走读的学生在这种大雨天回不了家，所以建议他们住到班里其他住校生的宿舍，班里的同学大喊着老师的主意他们早就想到了，让老师放心。在班里同学毫无忧愁地起哄的时候，霭玲却感觉陷入了困境。
　　她早上出门的时候跟爸妈说了，不用爸妈来接，中午午休的时候还冒着大雨去学校小卖部打了电话给爸妈，让他们不用担心，真的不用冒着大雨来接她，实在不行她还有住校的同学那儿可以投奔。往教室跑的时候伞还被教室门上的铁丝给划烂了。她祈祷了一下午希望雨快点儿停，但是这场大雨连一点儿要停的迹象都没有。韩珏又去了北京参加美术特长培训，她连唯一的伙伴也没有了，她内心有点儿着急。班里的女同学她都不熟，甚至有些连名字都叫不上来，没有人邀请她跟她去宿舍，她更加不知道她可以向谁开口，但她需要帮助。渐渐地，班里的同学都抱团离开了，霭玲看着那些离开的同学的背影，在风雨中他们有种共患难的青春美丽，她这时是羡慕的。
　　“你怎么决定的？要回家吗？”她的同桌霭玲带着关心的神色问她。这让霭玲觉得有些温暖。“我想回家，但是…”，霭玲转了一下自己被划坏的伞。“要不你不要回去了，雨还这么大呢，跟我去我们宿舍吧。我只有一个舍友，她因为家里有事，请了一周的假呢。去吧。”田雨坤终于拿出了一些勇气，她喜欢她的同桌，她要和她的同桌做好朋友。霭玲很感激也很感动，其实十六七岁的小女孩最可爱的也是这一点。她打量了一下她的这个善意的同桌，也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好啊，太好了，谢谢你了。”。田雨坤面对霭玲的笑容一下子也很开心，内心甚至有些感谢老天爷下了这么一场大雨，她这一刻开始笃定她会和霭玲成为很好的朋友。两个人挤在田雨坤的那一把小雨伞下，趟着深深的雨水，深一脚浅一脚走向了雨坤的宿舍。两个女孩的友谊开始于这个不平静的大雨夜，好多年之后，无论是霭玲还是雨坤在回忆起来的时候，都会觉得那是她们友谊最美好最纯洁的时刻。晚上两个人聊了很久的天，霭玲第一次跟除了韩珏之外另一个女孩子这样坦白亲密，本来就话比较多的雨坤更是打开了话匣子，告诉了霭玲很多关于她觉得很有意思很想和霭玲分享的事情，窗外雨声不断，屋内两个花季少女也没闲着，霭玲认真地倾听着，雨坤真诚地诉说着。
　　霭玲不知道，这个大雨夜，还有一颗心为她牵挂着，还有一双眼睛一直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她，直到她安全地走进女生宿舍的大楼。那一年那场大雨，那个似梦的流年岁月中宿命的大雨夜，开启了这段刻骨铭心的故事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