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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谋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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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春,北萧王大婚渐近。与赵家的姻缘皇帝十分看重,娶妃之事便被提上了首要位置。连续数日,北萧王府送礼之人络绎不绝,眼看不到一月便是大婚之际,却在这时出了一件震惊举国之事——太子结党营私,意图谋权篡位,遭革去太子位,贬为庶人。皇后被废,降为容妃,打入冷宫。
初春最冷的一天,整个京城茶余饭后谈论的都是太子被废之事。
胡同边角,几个男人抱着手凑在一堆,“你说这太子究竟是着的什么急啊,都已经贵为太子了,往后这皇位还不迟早是他的。如今落得这般田地,真是的。”
“也由不得他不急,北萧王的势头越来越大,转眼就要娶赵家的女儿为妃了,以后的事情谁知道。”
“是啊是啊,那老王头家有个八竿子外的亲戚在宫里当差,那宫里都传皇上的身子骨呀……”说话这人瘪着嘴摆了摆手,不言而喻,众人均是赞同着惋惜点头。
“所以啊,你说太子不急能成么?兴许便是抱着那破釜沉舟之心,只不过这次是真的就给沉了。”
“诶,你们说,如今太子被废,北萧王会不会被扶正?”
“不好说。”
“我看八九不离十。”
男人们讨论着这皇宫内的国事,一个个面色忧愁,也不知是谁家的女人来了,冲着他们就是一顿轰,猫着腰压低了嗓门骂众人:“大男人家,闲着没事嚼的什么舌头,家里婆娘的衣裳你们都买不起,就张罗起宫里的事来了,让人听见了把你们这群全给抓了瞧你们怎么办。”说完更是直接拎了其中一人的耳朵,“成天不见你干正经事,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还有闲心在这胡言乱语,回家!”
酒楼里,衣着光鲜,举止雍容的几位也坐在一桌也是窃窃私语。
“太子一事牵连众多,好几个老臣都被拖了出来,前两日同咱们饮酒的王公子,他爹已经被关进大牢,家也被抄了。”
“连根拔起,带出覆土。连太子都贬为庶人了,这些人的日子想必好不到哪,没准命都保不住。”
“其实近年太子的动作着实是大了些,加上北萧王的突然回朝,又被皇上如此器重,还与赵家结亲。他除了这太子身份,以及皇后那已然落败的娘家外,实在是比不过了。”
“可不是么,他自己又娶了个百姓出身的太子妃,丝毫得不来帮助。”
“北萧王的本事就不小了,皇上将其远发陌北,他建功立业不说,还笼络到了赵家这支强势。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啊!只不过,听说那赵家的女儿也是个持枪厮杀之辈,这样的能人,只怕……只怕模样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啊!”
几个人笑得猥琐,“你这意思到底是夸人家美啊还是怕人家丑?”
方才说话那人闭眼摇摇头,“是美是丑还用说么?整日里混迹男人堆,两手沾满鲜血的,你觉得会是那柔弱美人能行的么?”
“说这话可得小心,让人听了去,那双美人手恐怕一下就能将你这脑袋拧下来。”话毕,几人哄笑开来。
御书房内,并肩王墨哲昭一身藏青色衣袍,锦绣缎面折射出微凉的光斑,挺直的腰背健硕英伟,五官与上方的皇帝略有相似却是更显霸道之气。
墨哲正握拳打在矮几上,“朝野动荡,太子谋反。想不到,朕自己的儿子竟然如此。”一席话动了气,才说完忍不住久咳不止。
墨哲昭忙道:“皇兄保重龙体。”
墨哲正止住了咳意,问:“皇弟,换了你是朕,你又当如何办?”
“依臣弟拙见,另立储君一事尚还急不得。”
“哦?你细细说来。”
“太子一事牵连朝内众多,其中不乏功勋老臣,这部分人中有的乃当年辅佐先皇的重臣,功高权重,如今一落马,首当其冲的是安排人将他们的位置顶住,不可令朝事有所贻误,故当务之急该是挖掘能臣,提携重用。”
墨哲正恩了一声,并不予以答复,只问:“那依皇弟之见,这日后的太子人选该当是谁呢?“
“这个,臣弟不敢妄言。”
“没什么不敢的,你我兄弟,且又是堂堂并肩王,何来妄言一说。父皇当年的意思不就是你我二人共商治国,并肩王便是平起平坐,如今朕的身体日趋渐弱,只怕将来还要指待皇弟辅佐新君共事朝政,否则朕如何能安心。”
墨哲昭起身便拜,“皇兄这是从何说起,有天下苍生祈福,皇兄定能逐渐好转。”
墨哲正上前搀起他,“朕的身体如何朕知道,哲昭,今日朕要你答应一件事。”
“皇兄请讲。”
“他日,无论谁为太子登上帝位,你都须辅佐其左右,共保国之安康,天下太平。”
墨哲昭顿了一念方才压低了身子,“臣遵旨。”
*
玉翎宫内,繁花似锦。
姚贵妃如往日一般亲自提壶浇花,点点甘露落进丛中,滑下去的润进泥土,留在花瓣间的,滴滴晶莹泛着彩光。看了心动,她抬手轻轻一拨,粉嫩枝头的一滴水珠便一下掉至泥地中,踪影全无。触景生情,她不由感叹:原以为我在这宫中与他人已是云泥有别,却不想转瞬间,皇后被贬、太子被逐。如此之彻底便如这原本透亮的水珠如今滴入泥中,竟连踪影都寻不见。到头来她们不过只是依附与皇上的水滴,圣上一朝疼爱便晶光透亮,一夕龙颜怒便归尘归土。君王侧,最难安。
一时出神,她竟浑然不觉身后有人来了,只等隐隐感到有人靠近,她慌别脸拭去残泪,将手中水壶递给身后人,“素梅,再去灌一壶来。”
“娘娘。”素梅的声音却自另一头小心翼翼的唤道。
姚贵妃这才转身,却在看清来人的一刻,错愕的往后退了一步,身后便是丛丛花蕊,她脚下一绊眼看就要朝后倒去,腰间立即被对方揽住又给搂了回来。紧紧贴于对方怀里,她脑中一片青白之色,这人的怀抱如此熟悉,熟悉到上一次这般在他怀中似乎还是昨日。
“蕊儿,朕有那么可怕吗?”沉稳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一句昔日的爱称让姚贵妃的眼泪瞬间倾泻而出。
“皇——皇上。”她难以置信,话音里带着颤抖。
墨哲正将她整个抱在了怀中,“几年了,朕都未来看你,恨吗?”
她恨么?她不知道,便只是摇头,牙关紧紧咬着唇瓣,情绪憋得让身子耸动。
“恨吧,是朕让你受委屈了。”
姚贵妃一个劲的摇头,“臣妾怎会恨皇上,不会的。”
吴公公此时轻声提醒,“皇上、娘娘,移驾里屋吧,外头天寒,不敢冻着。”
姚贵妃这才恍然,不舍的自他怀中退开,挽袖轻拭去残泪,道:“皇上快进屋吧,吴公公说的是,外头天寒。”
“无妨,朕许久没见过你这玉翎宫的景色了,真是比御苑只强不弱。”姚贵妃听了酸楚再度袭来,眼看她又要落泪,墨哲正这才执起她手,拉进屋去。软榻上,墨哲正轻呷一口姚贵妃亲自奉上的花茶,清香四溢,“每次去淑妃那也就是为了喝你这花茶。幸你二人交好,否则这些年,朕不知还能上哪喝得到这般滋味。”
姚贵妃别了别脸,“多谢皇上还惦记着贱妾。”
墨哲正浅笑,知道她终归是有些怪自己,将她的手托了起来,包覆在掌心。见她泪水又滚了下来,细细的替她擦去,却不料越抹越多,软言道:“怎的朕一来你倒眼泪掉不停了,过不了多久鸾儿都要娶妃了,你反倒还像个孩子似的。朕记得你原来不这样啊。”
“臣妾也不知今天这是怎么了,没来由的老想掉泪。”当初的她是不会抹泪,她自恃清高,傲然一切,那些哭闹的本事历来被她视作民妇的手段,她不屑。可等后来不得宠了,这样的性格便更加害苦了她。她一人几年清寡还不够,坑害了儿子也被远送边疆,她的倔强却仍藏在骨子里,宁肯偷着抹眼泪也从不在旁人面前自降身价。可今日,她却万般没想到,一手致她如此境地,让她又爱又怨的人竟然仅需只言片语便能令她降为此等用眼泪挽夫的民妇。
墨哲正捧了她的脸,拇指细细擦去她的苦楚,“蕊儿,你可知道这样的你才让朕觉得你是真实的。”他叹息,“是,朕这些年对不起你们母子。可是,朕不得不这么做。”吴公公退了出去,把门带上,留下二人于屋内。
“蕊儿,你仔细听朕说。”
突然的认真起来,姚贵妃立马收起了伤心,“皇上请说。”
“朕的大限只恐近了。”
姚贵妃瞪大了双眼,“皇上这是说的什么,好端端的不可胡乱猜忌。”虽她一眼便识得皇帝清减了许多,可她万般不敢相信事实已是如此严重。
他摇摇头,“大约三年前朕的身子就出现了异样,当初罗太医诊断不出,借着去万崇山清养之际,他将他师父万古老人请了来,万古老人看后,直言朕的病症最多拖不过一年。后来还是他几经找药,才勉强又维持了这两年时光。”
姚贵妃脑中灵光一闪而过,三年,她便是三年前开始被皇上冷落的,紧接着就是鸾儿被远发边疆……
“此事除了罗太医同万古老人外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到了这半年,更是越来越不济。朕虽早有准备,可太子一事突发,并肩王又猛然回了朝,来势汹汹,朕必须将另立储君之事提前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