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花昔年》都月白

7、第六章 恶遇

　　易天一与景念昔二人马不停蹄，申时赶到了目的地——万风堡。
　　万风堡和聆涛山庄同属巫州地域，家业历史相当，但来往甚少。五年前堡主万柯贤被推举荣封武林盟主之职，获胜原因无关他的武学造诣，而是赞其品格仗义仁侠拥有统领者风范；诸如少林等武林泰斗都挺欣赏万柯贤，反正他处事人品武功各项上乘，管理江湖事务游刃有馀，自己对他的当选不存异议也乐得清闲专心诵经念佛。
　　今年二月初刚过完五十寿辰的万柯贤开始频频发帖设宴，邀请各路英豪到他宅邸聚首，每次只浅浅谈下当今武林局势，几来几往外界传他岁数渐长，膝下无子仅有一女的他想为十九岁的掌上明珠寻觅如意郎君，借群雄聚会之机刺探合适的人选。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其实万柯贤本人亦有此意愿，只怪谣传太夸大其实。
　　景念昔远望里外站满不少厉害人物的万风堡，内心难免卷席起一股畏惧感；手肘碰碰旁边的易天一，初次参加派会的少年脸上携带明显的紧张失措：“是这？”
　　“是啊。”易天一笑笑道，侧头瞥见景念昔面容苍白不禁萌生疑惑，“不舒服？”
　　“……没有。”景念昔矢口否认，他只是不习惯人多的场合罢了，“我在外边等你。”
　　“你不进去？”
　　“不了。里边全是有武林名望的人，我身为随从理应在外守候。”交涉时，景念昔隐藏了怕遭人赶逐这个最主要心态，垂头俯望脚边的青草不打算继续前行。
　　“休果然没说错。”少年奇怪的慎重招来易天一头疼的默叹，“你思想太复杂。真要深究身份我也是随从，正主那混蛋从不亲自到场老拿我做顶替，论压力我可比你大。”
　　“……”
　　“走吧！趁时辰早找个偏僻点的好座位别让人注意我们俩随从。”话言风趣打消少年的残念，不容对方推诿的易天一手臂圈挽他的脖子，勒住他迈向热闹的人潮。被手臂勒得景念昔忍不住痛哼，易天一立即放松了加置于少年的力道……
　　温和仁慈，不尖锐。
　　宛如春风拂面般的温柔便是易天一给景念昔留下的心灵印象。斜眼审视易天一，少年嘴角弯起弧度泄密了丝苦笑，心忖明明穿一条裤子长大，做人差距怎会如此鸿巨？
　　被景念昔借来比较的对象毫无悬念，然而对突然间想起花休的自己，景念昔自觉可能脑袋哪颗神经搭错了。
　　——果然不该进来。
　　景念昔后悔了。易天一要先和万盟主打招呼，嘱咐景念昔先找个偏角位子坐等他打完照面过来。偏僻位子倒是找着了，谁料左右邻居挺热情，大家似乎对俊秀的生面孔保持高涨的好奇，纷纷凑过来套近乎，试图询问出景念昔系哪派高徒或哪位掌门的公子。
　　拘谨内向的少年极不适应让一群人围观，连忙扯谎说要去茅厕。众人明白三急不能硬憋，善意指明茅房的具体方位时景念昔已到门口，不晓得他记没记清楚正确位置。
　　景念昔逃脱后一直往前走了很长段路才停下脚重重喘口气，背靠廊柱，安静宁和的环境令紧绷的心情得到舒缓，思量待会在外等易天一好了。
　　“你是谁？”
　　稍嫌细尖的女声从近处传来，惊得他顷刻前放松的情绪又出现慌张波动。转望声源，两丈之外呈现的美丽容颜让景念昔微微怔了怔，随即回神埋低头颅非礼勿视：“我……”
　　“你什么？”漂亮姑娘很鄙夷景念昔吞吞吐吐，习惯发号施令的她态度倨傲地打量眼前人，“居然敢在万风堡乱窜，你到底属于哪的人？”
　　“……”
　　“快说。本小姐没空和你耗。”
　　“……聆涛山庄。”
　　“聆涛山庄？”知闻景念昔来历，女子蹙紧娥眉态度仍不友善，但先前厌烦景念昔的模样好歹有点缓和，“奇了。莫非你们聆涛从今由你替换易天一？”
　　“不。天一哥他……”或许感觉称呼易天一为‘哥’不合礼仪，景念昔停顿几秒改口道，“天一少爷在大堂里，我是他的随从。”
　　“天一少爷？”女子抿唇浅笑，嘲讽轻蔑之意尽露于表，“易天一几时做少爷的？花休那疯癫狂不当了吗？”
　　“……”用词遣句被抓病脚的景念昔相当窘迫，口拙词穷的他一时难找半句可回覆的话。
　　“反正来者是客，不如进去坐坐。”女子自顾自说完也不问景念昔意愿便揪住他的袖子将他拉向来时的路；期间景念昔试着抽手，奈何女子死拽使他无法轻易挣脱，万一用力粗鲁伤到这位小姐更麻烦，无计可施的他唯有暂时跟随女子的步伐……
　　和万柯贤打完照面的易天一眼晃整个堂厅好几遍愣没瞧见景念昔，虽担忧少年，但毕竟万风堡很安全，念昔不至于遇到危险，过会儿再寻好了。
　　不多时，易天一看见万小姐走进厅堂，昂头挺胸直朝万盟主步去，根本不问候厅中其他前辈，傲慢骄纵的模样一如既往，而随她进来的人则是念昔。
　　待景念昔靠近，易天一便迫不及待地追问他去哪了。景念昔回答声茅厕，遂而埋低脑袋躲避周围投以的奇异眼神。万星梦此女性格太具有伤害性，念昔和她走在一起的事实令易天一皱眉，预感一向极准的男人右眼皮霎时跳动起来。
　　“星梦。”宝贝女儿到来令万柯贤绽放慈父的微笑，“爹以为你会待在房里。”
　　万星梦一双纤手搭上她爹的肩膀，撒娇道：“本来不想出来的，可女儿发现件事。”嘟着桃红小嘴，俏皮的先卖个关子。
　　“何事？”万柯贤问。
　　万星梦并不急于回答，灵耀的双瞳在扫视到挨靠易天一就坐的景念昔时散放不合符美丽外貌的险恶精芒，诡异的目光让原本就泛滥不安的易天一头皮窜过一丝凉飕飕的寒流，当他警觉女子目标是少年已为时太晚
　　——“他偷我东西。”
　　期盼早点结束集会的景念昔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眨眼间成了偷盗者。他被话的内容吸引，抬头观察才发现万星梦所指对象竟是自己！
　　易天一不知缘由，视线诧愕地在指控者与被指控者间徘徊。尽管少年偷盗的桥段在他听来十分滑稽，但周遭人群由于万星梦的控告纷纷侧目藐审他俩的情况属实。
　　“你胡说！”憎恨受人冤枉的景念昔情绪霎时愤慨激昂，缺失冷静地站起高声斥责对面脾气傲燥还莫名诽谤他的女子。
　　“我胡说？”万星梦清甜展笑，莲步轻快地迈近景念昔所在位置，当众隔过桌子抓过他的右手腕，豪迈失格的动作丝毫不像大家闺秀。经过她几番摇晃，最终从景念昔衣袖里抖落出一粒玉制耳坠……
　　“大家看看！”万星梦弯腰拾起耳坠将它举至半空，同时指向自己缺乏装饰的耳朵向诸客宣扬，“我发现耳环不见后四处寻找，谁知被他抢先捡到亲眼看他藏进衣袖。我当时没声张是想摸清他底细，如今真相大白，原来聆涛山庄盛产宵小之徒，连路不拾遗的道理也不明白，笑死人了。”在万星梦的引领下，堂厅内爆发各色不一的嘲笑之音……
　　“你！”岔愤的情绪在景念昔胸口猛蹿，怒瞪跟他年岁相仿却编造谎言陷害他的女子，猜不透她为何如此歹毒在大庭广众中陷他于恶境。
　　“万小姐……”易天一看局势偏失欲出言化解误会，立即给万星梦打断——“易大哥，你其实不应该让这贱仆当你随从，折损你的名声。”对任何人都嚣张跋扈的万星梦唯独对易天一和颜悦色娇笑奉献，明眼人都能观察到个中内涵。
　　放开对景念昔的牵扯，万星梦根本不管多少人等着看笑话，继续以恶语讽刺脸色青白的少年：“算了，花休少庄主他另类独特乃疯癫狂徒典范，教导出盗匪家仆挺正常。俗语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在外面偷得再多也有花少庄主帮忙摆平，无须担心后果。既然你喜欢那耳坠我便赏给你，反正我不想戴被脏手碰过的东西。”万星梦摇摇头故作无辜可怜，高高在上的施舍论调欺人太甚；她把手中的耳坠扔向景念昔，抛成圆弧的耳坠挂套住少年的黑发，吊在上面晃荡着，男带女钗的形象惹得当场又一阵哄笑……
　　“编也编得高明点。”景念昔努力维持最后一丝冷静，伸手扯掉挂在头发上的玉石耳坠使劲砸到大堂中央，“我见识短浅，不觉姑娘的耳环多贵重，在我看它和姑娘你一样劣质庸俗！请你下次别顺手拉个男的就把手饰塞到人家身上，这么做轻浮可耻！你说我们少庄主是狂徒，那像小姐你这样就该称为泼妇！”当着数十双眼睛严词打击完行素骄傲的万星梦，景念昔旋身走向门口，谁受辱蔑的程度深可想而知。
　　“对不起！！万小姐，他无心冒犯你，今天全是误会。”赶紧替景念昔向万星梦道歉的易天一转头又跟万柯贤及各路门派的人抱拳解释，满副愧意，“万盟主、各位，今天是误会，我们这小兄弟为人坦荡绝对不会贪恋别人财物。”
　　万星梦当众被扫面子等于是万柯贤当众被扫面子。任侠的万柯贤早知女儿无事生非，他没出声制止估计有袒护万星梦的嫌疑。以前万星梦在花休那受过一次气早想报复，可她喜欢易天一自然不会陷害，此次出现的多余人刚巧成为抒发她怨气久憋的最好目标！
　　万柯贤露出微笑不愠不恼，微微点头表示他自有看法，让易天一不必慌忙。
　　获得万柯贤的谅解易天一稍为落心，不过预计从此江湖中可能要出现对聆涛不好的传言了。“盟主，易天一先行告辞。”搞出这种事，易天一也不便独留。
　　“嗯。”
　　大概未被人这般折身损价，呆滞了片刻万星梦终于醒悟她前刻遭人当众扫尽颜面——“站住！”瞪圆美瞳，万星梦厉声喝住即要离开的两人。
　　“万小姐还有事？”易天一看她追来内心不免衍生想瘫掉的感觉，应付刁蛮的女子是他的弱势。
　　追来万星梦没理会她爱慕的男人，反倒越过易天一猛拽住无视她的景念昔；在少年尚处于愤怒的懵懂中，万星梦挥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清脆响亮的拍击让窃笑低语的大堂瞬间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