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花昔年》都月白

3、第二章 缘故

　　晚空悬挂净洁无瑕的弦月，亿繁星辰装点漆黑的碧落幕布，犹如流银天河的溪渠。夜色中聆涛山庄底渊的江波浪鸣，冥冥之间为万丈高琼的星河配予适宜的节骤，随着它们轻快闪烁的迁移方向奏响前行的乐章……
　　花休没空观赏无垠深邃的浩瀚，倒杵在山庄堆置垃圾的墙角，凭借月光照耀瞧清几大箩筐的废物，抓抓头一时倍感棘手，纠结从哪开始料理。
　　他并非神经亢奋喜欢与垃圾作伴，只是躺上床时赫然惊悟：早上他邀天一去城里吃茶点，路经后院好像是曾在石桌上捡到颗串红绳的小坠子。通过他不内行的剖析，这颗处处裂痕的假猫眼估计没人要，当时他也不客气，反正手头闲得慌，顺便牵来转转摇摇消磨消磨，半途玩腻后似乎又顺势扔到……垃圾篓里。
　　麻烦！如果那是景小子追讨的吊坠，自己的确成了罪魁祸首。真麻烦！花休碎碎念叨，尽管明白麻烦是自己导致的，嘴巴上却依旧不饶景念昔，责怪他丢三落四，以为别人有义务帮他捡东西。
　　花休自幼少爷惯了，根本没处理过生活废品，手持木竿笨拙地捅捅塞满的垃圾筐，还未正式开始急躁的性格便已暴露无疑，一脚踹翻箩筐，垃圾倾洒铺满了石板地，臭味瞬间在小范围内弥漫……
　　垃圾弄得遍处都是倒方便了花休寻找。刨垃圾刨得起劲的他没留意身后有状况，直至细竹篾抽中他背脊骨，尖锐的神经脉冲才让他哎呀声呼痛跳起。
　　——“臭小子！趁老娘睡觉来捣鬼？”凶神恶煞的老妇人身穿素衣，花白的头发于月亮下反映银光，手里挥舞长长的竹篾子宛如母夜叉般冲着花休大骂：“青天白日没见你替我收拾，黑漆漆的你养足精神来这找吃啊！说，怎么回事？臭小子！”
　　“珍婆。”行素嚣张的花休看见老妇人立马焉耙，搓搓双手很识时务的往后退两步，避开老妇人竹笋烧肉的热乎招待，表情十分谄媚，“我找东西，珍婆你别生气，一会儿就好。”
　　“你找个屁！喜欢找你干脆把它们全抬回房间慢慢选，选好抱着睡也行！”珍婆一把年纪骂起花休毫不含糊，“你搞得到处脏兮兮的啥意思？欺负我这老骨头下奴！幸好我起身上茅房，否则还被蒙在鼓里不晓得你小子故意刁难我！坏崽！”
　　“呃……”花休被骂得难堪，“珍婆，我二十七了，你叫我小子是不是……”
　　“叫你臭小子哪错？”珍婆两手叉腰，气势蓬勃越发茁壮，“你二十七，老娘我六十一！老娘我看着你从小子长成老小子，在老娘我心里你永远就是个穿开裆裤的臭小子！”
　　“好好好。”花休赶紧替她顺气，连声应承，“是是，我是臭小子，珍婆你千万不要发火不要气坏身子。”
　　“本来就是！你瞧你搞的这些，晚上不睡觉升仙啦！老娘绝对要跟六小姐告状。”从火辣辣的脾气能推测老妇人年轻时何等彪悍暴躁。珍婆，全名易媚珍，聆涛山庄的清洁妇，同时也是二十多年前捡回易天一收养的人。山庄奉行主仆礼待，珍婆虽为奴仆，在山庄做工几十年却受人尊重，花休自幼将她当成亲婆婆长辈，即使遭骂亦笑脸相迎。
　　“别！珍婆我错了，拜托不要告诉六姨。”嚣张男可怜兮兮地央求老妇人，倘若让自个姨姑知道他又犯事准念得更厉害。
　　“那你给我全部打扫干净。”
　　“好好。”
　　花休急忙答应终于令狂暴的老妇人稍稍安稳，“你翻垃圾干嘛？”
　　回记最初目的，花休呲牙干笑：“景小子套媳妇的吊坠丢了，我得找找。”
　　“你也会叫人家小子。”珍婆哼道，“绝对是你把他东西搞丢的，你这坏崽整天不安好心，老欺负念昔。”
　　“我哪得闲欺负他，我真不是故意的。”蹲下-身体继续在垃圾里搜寻的男人不服地嗔唤，抗议老妇人缺乏公正的徇私偏袒，“早知道那玩意是他的宝贝我肯定绕圈走。”
　　花休戏玩中夹带认真的佐证让凶悍的老妇人叹了口气，她屈膝蹲地，跟随花休一齐翻查：“小休。”珍婆此刻对花休的称谓已由小子替换为亲切的乳名，语气里有着长辈对孩子的宠溺与提醒，“既然你收留他们，何必厚此薄彼对不同人用不同态度。”
　　闻言，花休搜寻的动作迟钝片刻，尔后再度灵活：“珍婆，你不是要去茅房？小心憋坏了。”
　　“老娘勒死你！”本想和颜悦色跟花休语重心长，哪知竟让他刺激回原形。“你欺负人家不是一两次，老娘眼睛雪亮亮可看到的。”
　　“嘿嘿。”
　　“……小休。”老妇人拧眉，“念昔和珞笙两兄弟都是你好心收留在山庄的，你尊重珞笙苛严念昔，难道不叫厚此薄彼？”
　　苛严？花休细嚼这个形容词，感觉有点稀奇。其实他搞不懂对景念昔的真实看法，凭良心讲他不讨厌倔强的少年，但又莫名奇妙的不愿去过多接触，总感觉即使只瞄见那张清秀倔气的脸孔也是荒废时光，浪费有限的生命！
　　四年前花休收留了这对家乡闹瘟疫逃难到巫州的兄弟，允许他俩在庄园住下。作为恩人，花休从不摆高姿态，甚至说服六姨让精于算数的外姓人景珞笙学习管理山庄账务，可算脱离闲饭身份的同时为聆涛出分力。然而花休给予哥哥景珞笙的帮助基本没施舍过弟弟景念昔，因为花休实在没法正正常常跟景念昔相处，每次聚头除了欺负对方就是尽快漠视远离他，只将少年当成排遣无聊的最佳对象。兴许对景念昔而言很不公平，无奈花休先入为主的第一印象难以更改。
　　“珍婆，”伸个懒腰，花休表情中嬉闹耍宝渐渐隐淡，取而代之是真假半分的正经，“任谁都能选择朋友和敌人，没规定每个在我面前晃的家伙我都必须好好对待吧！我欺负他完全是贪玩，珍婆当我老顽童也行，总之我不讨厌他也不喜欢他，反正他就一个我不想了解的小弟弟。”
　　“……”老妇人沉思片刻，“是不是你们俩都倔才处不来？”
　　“我倔？”
　　“你本来就倔！”臭小子敢打疑问？！“六小姐叫你结交些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你左耳进右耳出只晓得拉着天一胡作非为光顾自己高兴，六小姐她简直拿你没办法。喂！先讲好，不许带坏老娘的孙孙！”
　　“放心啦！天一那种人学不坏的。”花休推倒最后两个箩筐，彻底被垃圾环绕在中央，“六姨爱瞎操心。德高望重？表面套背后套的伪君子还不如我呐，真正德高望重的隐居在深山老林啃树叶听鸟叫，现在摆世上的只有浅水坑一堆万年乌龟……”嘴里嘲讽着江湖上的前辈，用词极其辱蔑的调侃，忽然间他发现倾洒的垃圾某处闪烁着羸弱的辉茫，在月夜里散射幽蓝且莹白的朦光……
　　耳畔忽略掉珍婆啰嗦他年纪一大把还不懂事的关怀，错愕的花休连忙伸手拾起闪耀光芒的来源：小小的椭圆穿着条细绳子，借助月亮的光线，花休确定它正是早上被自己扔掉的假猫眼——景念昔的宝贝信物。
　　白天瞧也没觉多特别，孰料夜晚竟会发光散辉！
　　“咦？这是月长石。”珍婆见多识广，看见吊坠立即唤出了品种名称。
　　“月长石？”花休对珠宝没研究，只觉‘月长石’三字挺新鲜。
　　“月长石在暗的地方能现蓝光，我见人带过，没夜明珠亮。不过这颗怎会扔在垃圾篓里？难道……”珍婆目露凶光的眼睛狠狠剜向花休，貌似很想敲他脑袋瓜，“念昔的坠子？！”
　　“嘿嘿。”
　　“笑屁啊！还好你找到了，不然是我也恨死你。”
　　花休不知被他无意扔掉的假猫眼会如此特别，轻轻摇晃绳子，光石当下摆动出圆弧的莹柔光痕，颜色幽蓝美丽令花休无意识地泄露了笑容——
　　“月长石……”
　　果然很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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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花花手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