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第一线》一水天桥

4、（四）

　　邱丽从教务处出来的时候，于路已经离开，只有慕松一个人在球场练习带球，邱丽远远地坐在樟木林的石桌上，瞪着两眼，手上拈着两张皱乎乎的绿票子，脑子里回响着教务处老师温和的声音，“邱同学出生贫寒，能凭一已之力考上我们学校，我们也很感动，但是你既然没钱交学费，那就只能欠费，或是由校方赞助减免学费，在这一方面，因为学校一向没有先例，这事还得向学校领导请示一下，邱同学今天便先回去吧。行与不行，明天我都会尽量给你一个答复。你能考上南区，说明你很优秀，而我们是不愿放弃任何一个优秀生的，你也不必太过于悲观，总而言之，静待佳音吧。”
　　“静待佳音，是不是说，那个剪着平头的小个子李老师会帮她向校领导求情？”邱丽思索着打开书包，又掏出那张皱巴巴的升学通知书对着阳光细看。
　　“你还没报到？”一个粗厚的男声，夹着一身新鲜的汗味卷了过来，“穷得没钱交学费了？”
　　邱丽一听声音便知是慕松，他上午没给她留下好印象，这时又夹酸带刺，邱丽一听心里便没好气，瞅也不瞅他一眼。
　　“没钱还能拽成这样？”慕松一只大手凌空地便将邱丽手上的两张绿票子给包抄下来，“两张五十的人民币也能让你盯得移不开眼？”
　　邱丽气结地去抢慕松手上的人民币，慕松比她高上大半个脑袋，长得又粗又壮，邱丽的小个子抓着他手臂往上攀沿，那模样真有些无尾熊爬树的滑稽。
　　“抢不着，抢不着，矮个子，丑八怪。”慕松大笑，踮着脚，拉长身子，将手伸得更长。邱丽勾不着钞票，吊在慕松手臂上晃荡两下，忽然灵机一动，跳下地来，跑到一株樟树下抱起慕松的足球，在地上找了一块尖利的石头，对着足球，狠声道，“慕同学，把我的钱还给我，否则我就把你这足球给砸烂。”
　　慕松万料不到她居然有此一招，他有些心慌地看着邱丽手中的足球，那个球是他十岁生日父亲给他的生日礼物，他一直特别钟爱。——但是被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威胁到？真是笑话，这事若是传颂出去，他慕松在南区还能抬起头来吗？他放松身体，两手捏着钞票的两端，横眉怒目地反威胁，“你要是敢扎我的足球，我就将你的钞票撕成碎片。”
　　邱丽看着慕松手中的钞票，那是与她相依为命的奶奶存下的最后一笔钱了，她的学费，她的生活费，是她在南区生活下去的唯一的单薄的希望，“你把钱还给我，我就把球给你。”
　　“好，丑八怪，你先把球丢过来。”慕松爽快地答应着走近两步，伸出大手，递过钞票，邱丽鞋尖顶着球身，微一用力，足球骨碌着向前方草丛滚去，但是待到她侧着身子去接钱的时候，慕松忽然两手向外分开，将纸币从中撕成两截，哈哈大笑，然后又飞快地将纸币撕成无数小片，扬手一抛，无数的淡绿色纸币碎片像蝴蝶般纷纷飞落。
　　世界上所有的光与影，生与死，有声和无声，都已悄退，万物又重陷混沌，但这片混沌之中，邱丽已经完完全全地物化，变身了宇宙中一束星光，一粒尘埃。
　　一万年太短，一息之间又太长，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邱丽的目光仍旧停在那些“蝴蝶”身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