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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后续·花见花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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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轻瑾一听,懵头懵脑地眨了眨眼睛,这个时候,淳于皓来找自己做什么?
而萧扶白杵着身子不动,跟化成雪天里的冰块似的,还没触碰,就让人觉得有冷意上身,柳轻瑾突然有点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刻意低下头,从他身侧蹭过慢慢挪移几步,冲着门前吃惊地道:“淳于兄?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吗?”
屋外一阵寂静,也不知对方此刻的表情是怎样的。许久,淳于皓的声音才略带迟疑地响起:“我知道,这么晚了不该打扰你……可是有些话,今夜我一定要跟你说……等我说完,马上就会离开……”
一定要跟她说?
柳轻瑾呆了又呆,眼尾余光忍不住朝身后瞟了瞟,有些尴尬:“有什么话,还是等到明日……”
“爹爹让我闭门思过五日……我保证,绝对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声音坚持而诚恳。
柳轻瑾这才明白,原来今天不见淳于皓与柯夫人他们一同出现,是因为正被老庄主受罚的缘故,现在他偷跑出来见自己,又是一副态度坚决非说不可的样子……柳轻瑾拧着眉踌躇半晌,最后答应:“好,我知道了……”
回身看向仍静静不动的萧扶白,无缘由的,柳轻瑾鬓边竟渗出一串细碎的汗珠来,抿抿嘴,又环顾一遍房间,方走到萧扶白身旁揪下他的袖角,小小声地讲:“那个……你能不能……先躲一下?”
让他先躲一下?
萧扶白缓慢侧头,就瞧柳轻瑾正略显为难却又不失讨好地笑着,心里顿时像塞了一大团棉花把气堵着喘不上来,冷不丁冒出句:“你刚才可以说你已经歇下的。”
啊?柳轻瑾因他突如其来的冷漠语调而呆怔几瞬,随即眉头一皱,瞅着他的表情,竟是直愣愣地道:“你生什么气?他说完话就走,又不会怎么样。”
萧扶白没料到她一句话就给顶了回来,淡定的面容上终于浮现一丝不稳的裂痕。
他生气?明明就是她做的不对!他们之间的话还没有说完,误会还没有解释清楚,现在突然蹦出个淳于五公子,她就开始顾不得、不知所措了,就要把他撂一边,还说让他躲起来?那他算什么,到底哪个重要?三年了,脑子居然还跟以前一样不好使,难道她不知道,他也是男人,看到她跟别的男人说说笑笑,也是会生气、会吃醋、会嫉妒的!三年前她有心上人,他甘愿默默守在身旁,自认看到那灿烂的笑容就是好的,就是知足的。可现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已经做不回三年前的那个自己了。
怎么她就不明白,自己大夜里巴巴的来找她,究竟为的是什么?!
偏偏某人依旧懵愣不知,还自顾自地焦急,指着内室继续火上浇油:“你、你能不能先到里面躲一躲啊?”
“啪啦”几声,桌面上隐隐裂开一道缝隙。
柳轻瑾瞬时安静下来,先是瞅了瞅木桌,又是瞅了瞅他一只扶着桌沿的手,这才回过味来,嘴角不由猛一抽搐,脸皮发凉,僵直着身子咽下口吐沫……心底有些忧伤地感叹,唉,不过是想让他暂且躲避一下啊……到底是三年过去了,记得以前,凡事他都会替自己着想,更不会绷着张脸跟自己生气……他对自己……是不是已经……
萧扶白见她倏然黯然神伤起来,眸光一颤,竟有些莫名其妙的慌张,她这又是怎么了……平白的伤什么心呢?心里头一软,怕她胡思乱想,萧扶白面部线条渐渐松柔下来,收回手,正想着开口,却听淳于皓焦急的声音从外传来——
“柳姑娘,你没事吧?”
因半晌不见她开门,淳于皓不放心地道。
柳轻瑾省回神,立即应道:“没、没事……”接着愁眉苦脸地看向萧扶白,用极快的语速道,“现在不答应也是答应了,有些话等他走了之后,我们再谈好不好?”
半哄半劝地说完,柳轻瑾突然有点懵,她与他之间,何时起变成这样了?
萧扶白不语,也没表态,看意思就是同意了吧?然而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弹,感觉像个正在闹别扭的孩子。
听到淳于晗又连叩两下门,柳轻瑾简直急出一头汗来,也不管不顾了,一边倚着拐杖,一边从后推他,萧扶白也不反抗,任由她连拉带拽的往内室里走去。
内室很小,无非一张床和一面柜子。
“可以了吧。”萧扶白站在床头与木柜的空隙间,见柳轻瑾正猫着腰往床底下看,长眉不禁一蹙。
“不行不行。”两室间没有珠帘阻挡,一进屋很容易被发现,柳轻瑾抬头发现他正冷着张脸,立时打消让他躲到床底下的念头,面对前方半人多高的柜子,眼睛一亮,开口道:“这里,躲这里!”
想武林中受尽万人仰慕的鸿一门宗主,如今居然要屈身躲到柜子里?倘若让孟长老知道,不知会作何感想。
萧扶白胸口剧烈起伏下。
“快点啦。”柳轻瑾使劲推着他的肩膀催促。时间耽搁得久了,只怕会引起淳于皓的怀疑的。
萧扶白扫过她一眼,目中有幽幽的怨意,最终一提衣摆,不情不愿地探进身去。
柳轻瑾低头检查一遍柜子边沿有没有露出衣角,正欲合上柜门,蓦听萧扶白落下句:“记得快一点。”
柳轻瑾怔着眼点点头,合上柜门,为他留了一道细缝,才一瘸一拐地出了内室。
房门被打开,乍一见那张明丽无暇的容颜,淳于皓心跳愣是停了几个节拍,嘴巴略微启开,讲不出话。
柳轻瑾脸上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淡淡道:“淳于兄请进。”
淳于皓惊醒,忙作拳一揖:“打扰了。”
当他进来,柳轻瑾便忍不住睨向木柜,没有听到响动,心里总算是踏实下来。
淳于皓则留意着她行动不便的腿脚,那一刻,直恨不得受伤的人是自己才好,顿步道:“你的腿……”
“哦……”柳轻瑾不太在意笑了笑,“只是一条腿的骨裂了,没有大碍,听前辈说只要好生休养,自会慢慢痊愈的。”
淳于皓低着头,自那夜萧扶白将她救出后,内心就无时无刻不再记挂着她的伤势,偏偏淳于鸿扬罚他闭门思过五日,简直如受煎熬,只觉每过一个时辰都像过去一年的光景,今日听贴身小厮说她终于醒了,欣喜之余,更是下定某种决心,才会深夜偷偷溜出来见她。
淳于皓若有所思,待桌前坐下,刚要将手搭在桌沿上,柳轻瑾陡然一个激灵:“等等!”
淳于皓不禁被她唬得缩回手,满脸迷惑的抬头。
柳轻瑾收回心虚的表情,转而微笑:“这桌子……可能有点不太结实了,还是别碰了。”
淳于皓闻言,奇怪地看了面前的桌子几眼,因心中另有思绪,才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垂下眼皮,慢慢地开口:“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六妹的关系,才害你受了如此重的伤,你的腿也不会……我这个做兄长的,竟半分力都出不上。”
没有医术,没有武功,救不了自己的妹妹,更连她也救不了。现在想想,或许爹爹骂得很对,他根本就是个一事无成的窝囊废!
他攥紧拳头,语气中充满了深深的歉意与愧疚,柳轻瑾闻言却道:“其实没有什么可道歉的。”
淳于皓一愣,不禁正视着柳轻瑾,柳轻瑾嘴角泛开轻浅的弧线,也在看着他:“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只是在做自己应做的事而已,不为回报,也不是为了其它的目的,力所能及,救人危难,也是武林侠义中人该尽之事,我救下六小姐,与当初出手相助淳于兄是一样的道理,所以,你不必感到自责,更不必觉得亏欠了我什么,就算现在受了伤,但只要我自己不会后悔就好,因为后悔的滋味……真的很……”
她放慢声音,脸上有一瞬黯然,但凝望来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坦亮明澈的光绪,隐约有笑意,像是花灯下的流水,给人触碰不到的干净舒服,散着淡淡馨暖。
淳于皓看得有些痴了,随即紧了紧手,做出真诚的道歉:“上回在众人面前,是我太过孟浪了……”
柳轻瑾明白他指什么,神色平静道:“是我不够好,辜负了淳于兄的一片心意。”
淳于皓忽觉胸口像被针狠狠刺下,骨节攥得咯吱咯吱作响,一咬牙,竟脱口道:“但我是真心的!”
柳轻瑾蓦一抬眸,诧异的眼神对上淳于皓闪烁着坚定情意的目光。原本之前说得好好的,怎奈他又出乎意料地蹦出这么一句,而且看样子,接下来就要进行一番情深意切的表白了……
想到萧扶白还躲在木柜中,此时她与淳于皓说的每个字,都能够清楚地传入对方耳朵里……柳轻瑾便觉得有点头痛,伸手抚上额头,这个动作竟连她自己都未意识到,定了定神,端正好坐姿,脸上保持着镇定:“我想,上回我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我知道!”淳于皓十分干脆地回答,同样一本正经道,“我知道你有心上人,但这并不阻碍我对你的心意。”
柳轻瑾眼角狂地抽跳起来:“我们相识还不到一个月……”
“可是以前,从来没有哪个女子给过我这样的感觉……”淳于皓深深看着她,他开始相信一见倾心,相信自己的这份感情是真实的,相信自己可以像父母亲那样,与对方举案齐眉,白首不离,相信自己可以做得很好,永远不会辜负对方。
一时心情激动澎湃,他脸庞上泛起灿红的光晕:“我知道,我现在不够优秀,是最让父亲失望的儿子,但我愿意改,愿意从现在一点点改变,待日后顶天立地的时候,能够靠我自己的力量,保护你、爱护你!”
柳轻瑾瞳孔略微扩大,似乎对淳于皓这份深挚的告白与决心感到大大地吃惊,但马上摇摇头:“婚姻大事,向来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淳于兄又何必执意至此。”言下之意,就是老庄主已经为他选中一桩美好的姻缘,就算他不愿意,最后也是无法违逆父母之命,难以自作主张的。
偏偏听到这里,淳于晗神色反倒变得轻松:“我娘说……她很喜欢你,私下也已经与爹爹商议过了……”他看着柳轻瑾,脸红了红,“只要……愿意,他们说今后也不会再去管我的事了,一切由我自己做主。”
柳轻瑾之前的想法瞬间破灭。原来这回她从火海里挺身救出淳于湘,却是博得了柯夫人的好感与欣赏,柯夫人出身武林名门,性情耿直,最是欣赏柳轻瑾这种具有侠义心肠的女子,又得知小儿子对她心生恋慕,遂改变主意,决定顺应儿子的心愿,私底下找淳于鸿扬仔细相谈过。柳轻瑾对淳于家有过两次救命之恩,如今更为此受伤,淳于鸿扬心中除了感激也怀有几分愧疚之情。是以听柯夫人提起,便没再表示反对。
怪不得了,柯夫人前来探望的时候,态度热情亲切直叫柳轻瑾浑不自在,似乎对方已把她当成未来的儿媳来看待了,而淳于皓或许又从母亲口中得知他们不再干涉自己的婚事后,才更加有了勇气。
柳轻瑾不禁傻眼,原来淳于夫妇现在非但不反对自己嫁入家门,反而还抱持着同意的态度,只要自己开口说愿意,说不定与淳于皓的这桩婚事就算是订下了。
痴情脉脉的俊少公子,武林中名望远播的医道家族……以柳轻瑾而今的身份来讲,能够嫁入淳于家,简直可算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吧?
淳于晗目光炯炯,期盼而热切。柳轻瑾却垂下眸来回避,气氛刚是陷入沉默,蓦听内室传来“哐啷”一响。
宛如平地惊雷一般,二人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淳于皓微微皱眉,警惕地循着发出声音的望去。
柳轻瑾冷不丁打个哆嗦,心里当然清楚怎么回事,看眼柜子,又看淳于皓起身欲往内室走去,一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念电转,立即大喊一声,引起对方的注意:“啊,是只野猫啊!”
淳于皓一回头,柳轻瑾正煞有其事地指向窗外,声音却结结巴巴道:“好、好大的一只……”
淳于皓忙走到半敞的窗前寻望,可惜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没瞧见,便替她把窗扇关小点,转念想到:“最近夜渐暖和,山庄里时常有狸猫出没,柳姑娘你怕猫吗?”
“呃,还、还好……”柳轻瑾心虚地转转眼珠子,见淳于皓回到椅子上没再多疑,才悄吁口气,同时想某人武功这么高,刚刚突然发出响动,十成□□是故意的,难道这是表示他已经等得不耐烦,催促自己快一点的意思?
想到萧扶白最后一句话,柳轻瑾就有点心慌,头脑中千头万绪,嘴唇抿得愈发生红,很快归入正题:“对不起……我,还是无法忘记那个人。”
淳于皓脸色发青,紧接开口:“我也不是要你现在就同意,我愿意等你的!”
柳轻瑾摇了摇头,意思很明确,无论他再怎么等,自己也是不会改变心意的。
淳于皓顿觉心凉了一半:“你苦苦找寻他这么多年,如果始终找不到他呢?”
柳轻瑾几乎毫不考虑地道:“我会一直找,如果真的找不到,那我便一辈子不嫁!”她并没有说谎,也不是单单为了让淳于皓死心才会说得这样彻底,这是从她逃离出皇宫那一刻起,就抱有的决心。
作为女子,宁可放弃一生,做到终生不嫁,若非至死不渝的情感,绝不可能坚持到如此地步。
淳于皓脸孔渐渐变得冰凉透白,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裂成无数碎痕,像纸屑一样七零八落碎了一地,每根手指都在发抖,险些连坐着的力气也没有:“他……他真的就这么好?无论我怎么做,也永远比不上他?!”
柳轻瑾想,如果他知道那个人就是萧扶白,或许就该明白不管他怎样去努力,哪怕付出一生的精力,也是无法超越对方的。
柳轻瑾眼眸如炬,定定望着淳于皓,正色道:“淳于公子,我想你误会了,感情讲究的是两情相悦,勉强不得,我并不是因为他比你好才会去喜欢,相反,即使你比他更优秀,更有能力,也不能改变我对他的心意,世上只有这样一个人,值得我为他付出一切。”
淳于皓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既是两情相悦,那他为何离你而去,让你一个人多年来苦苦寻找?”
烛芯“啪”地轻响,爆出一个小小的灯花。柳轻瑾净丽的脸庞被映亮,短短瞬间,仿若夜下的珍珠在流光焕彩。她淡淡地笑了,睫毛轻颤,眼波低徊处,却是一片温柔伤感:“是我不好,一直不知道有个人曾经为我默默付出了许多,凡事总觉得理所当然,当他在身边的时候,反而不懂得珍惜。因为我轻易听信了别人的话,险些害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险些害他丢掉性命,伤了他的心,最后直至他离去,我才知道他对我而言有多么重要,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再悔恨,不能原谅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是我逼走了他,亲手造成这个结局……所以我发誓,今生无论遭遇多大的困难,也一定要找到他!”
淳于皓神情微怔,眼睛里充满着震撼:“原来你们之间……有过这样的一段过往。”接着十指攥紧,看来他,到底是比不过的。
柳轻瑾嘴角微扬,话语里透着出奇的认真:“今日我说这些,只是希望淳于兄你能够明白,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俗话说,天下姑娘一抓一大把,淳于兄年轻才俊,有朝一日总会遇到比我更加出色的女子,我也希望今后,我们还能是朋友。”
她露出坦诚的微笑,就仿佛四月江南,一场濛濛细雨后清新明丽的天空,顾盼间光艳非凡,连微微上翘的眼角,让人见了心底都是喜的。
比她更加出色的女子吗?
淳于皓只知道,天下间不会再有第二个女子,能够拥有像她如此般的笑容了。
他低下头,沉思坐着不动,久得仿佛过去几个时辰。
柳轻瑾开始暗自着急,当目光再瞟向木柜,突然发现一扇柜门竟已经敞开了。
咦,怎么是敞开的?记得之前她明明只留了一道缝隙,难道……
柳轻瑾额头当即窜出冷汗,见淳于皓还静坐不动,便快速寻思着开口,但下瞬淳于皓已经启唇道:“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脸上无喜无怒,平静得叫人看不出情绪,只是关切地对柳轻瑾道:“你先好好养伤,等过几日,我再来看你……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今日,打扰了……”
柳轻瑾一时也猜不透他此刻是何想法,但顾不得去问,听他说要走了,马上一笑点点头,眼神却时刻紧张地留意着淳于皓背后,也防止着他突然回头。
待淳于皓离开,柳轻瑾合上门,终于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谁知腰肢一紧,修长的手臂宛如兰花曼展一般环上来,将她从后紧紧地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