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线娘子》尤阡爱

49、难为

　　嫣然端着茶盏进来时，便见柳轻瑾两手托腮，正伏在窗沿边呆呆出神。

　　她不禁笑道：“柳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柳轻瑾被她唤回神，接着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凑近她跟前。

　　“嫣、嫣然啊……”先接过茶呷了一口，柳轻瑾目光错闪，半晌，有些犹豫吞吐道，“上回你说，应该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那你觉得，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咦？！”嫣然闻言诧异。

　　柳轻瑾立即心虚地撇开脸。

　　嫣然倒没多问，思付下，缓缓开口道：“我听说喜欢一个人……会变得茶饭不思，对那个人整日朝思想。”

　　“那你呢？”柳轻瑾好奇追问。

　　“我……”嫣然小脸一红，想到那个白衣出尘的姿影，不自觉揉弄起衣角来，“应该会脸红……会心跳厉害吧……”

　　柳轻瑾听完，却似傻了一样，陷入自己的思绪——

　　这、这是真的吗？！

　　可是不对啊，她看见尹世澜时会脸红心跳，但为何看见萧扶白时，也会脸红心跳呢？

　　下刻，柳轻瑾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难道说，她不仅喜欢世澜，也很喜欢萧扶白？这两个男人，她都喜欢？

　　不不不，这不可能，简直太可怕了！

　　然而不知何故，最近萧扶白一出现在自己面前，那颗心就紊乱跳动，看见时喜悦，看不见时别扭空虚。那张脸啊，总会不时浮现在脑海里。

　　究竟为什么呢？

　　对于自己这些变化，柳轻瑾百思不得其解，可谓伤透了脑筋。

　　“呦，你们两个都在呢。”恰好此时，卓钰嘴里衔着根草茎走进厅堂。

　　柳轻瑾皱起眉，总感觉这家伙像苍蝇一样无处不在。

　　但卓钰可不这么想，就瞧她们俩凑得极近，一个低头红着脸，另一个脸虽不红，却因自己的出现吓了一跳，哼，分明就是心虚！

　　“你们聊什么呢？”卓钰认为其中有古怪。

　　嫣然不敢说，柳轻瑾则抿抿嘴道：“聊什么，关你什么事？！”

　　卓钰愈发狐疑，干脆跑到嫣然身旁：“嫣然，你老实说，刚才她是不是欺负你了？！”

　　“啊？”嫣然一听，连忙解释，“没有，柳姐姐没欺负我！”

　　“真的？那你们刚才在谈什么？”卓钰盯紧她，脸色阴沉下来。

　　嫣然顿时害怕了，只好垂首道：“就是柳姐姐问我……喜、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什么？”卓钰简直以为听错，转看柳轻瑾，惊得结巴起来，“你，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说……你喜欢上了谁？！”

　　柳轻瑾正不知如何解释，听他一语中的，不禁浑身一哆嗦。

　　卓钰慌了神，瞧她的反应，莫非真喜欢上别人了！

　　刹那间怒火攻心，既惊且恨，上前抓住她逼问：“快说，是不是那两个白软包子！是姓萧的，还是那个姓尹的！”

　　柳轻瑾宛如树叶一样被他摇得晃来晃去，肩膀都隐隐作痛，怎料对方竟突然发起狂来。

　　最后她回过神，一把挣脱开：“卓钰，你疯了！”

　　卓钰咬牙切齿地望着她。

　　柳轻瑾却怕他一生气，过后去找对方麻烦，想了想解释：“我也只是好奇问问啊，而且嫣然说的，也不见得就准呢……”

　　她怎么可能喜欢上两个男人！

　　卓钰蹙眉：“嫣然说什么了？”

　　嫣然只好把话又重复一遍。

　　卓钰听完，忽然灵光一闪，转而笑了两声：“这个准不准，我倒有个法子！”

　　“什么？”柳轻瑾正纳罕，就被他扳过身体。

　　卓钰一本正经道：“咱们俩对视看看。”

　　“啊？”柳轻瑾还没反应过来，卓钰已经板起面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一时间，两个人面对面，眼对眼，俱屏住呼吸，气氛静得诡异极了。

　　那张净素明丽的容颜近在咫尺，澈亮的眸，细弯的眉，唇瓣不点胭脂却朱艳欲滴，隐约间似还散着香气，如此近距离，好像一俯首，便可触及。

　　只在梦里才会出现的情景，而此刻，却是真真实实。

　　卓钰蓦然咽口唾沫，心脏开始砰砰乱跳，俊秀的脸上逐渐浮起一层红晕。

　　而柳轻瑾却还处在某种懵懂困惑里，直至对方的脸朝自己越来越近，她的眉头才略微怪异地压低，眼神也慢慢暗下来。最后终于抑制不住，竟挥手给了对方一拳！

　　卓钰哪料得到她突然打人，左眼不偏不倚挨了一下，顿时痛得他“哇呀”大叫。

　　柳轻瑾却一旁活动着手腕，满脸轻松畅快的样子，似乎打完对方这拳后，心中什么烦恼郁气统统一扫而光，哎呀，总之就是舒坦极了！

　　“你这死婆娘，竟敢打我！”卓钰捂住眼又气又骂，原本挺俊俏的一张脸，如今却被打了个乌眼青。

　　谁知柳轻瑾得意地拍拍手，一仰脖，竟是美滋滋地走了。

　　晚上，几人围坐在桌前用膳。

　　铁石头跟郑狗子向来是狼吞虎咽，见菜就夹见肉就抢，吃饭比说话的声音还大。所以气氛老也安静不下来。

　　就在众人专心用膳的同时，柳轻瑾眼尾余光却悄悄睨向斜旁——萧扶白吃饭的时候总是很安静，低垂着长长纤美如扇的睫，一小口一小口地细嚼慢咽，喝起汤来动作连贯优雅，宛如水波流转轻徊，格外地赏心悦目。

　　这家伙，吃饭的样子跟世澜一样那么好看啊……

　　柳轻瑾脸颊又隐隐发烫，正看得有些发呆，忽然，一道愤煞强烈的目光好似要穿透她的身体，从对面强烈投来。

　　柳轻瑾一抬头，就见卓钰阴着张死人脸恶狠狠盯向她，仿佛积攒了什么深仇大恨，嘴里每咽一道菜，都活像在咬着她肉般用力。

　　柳轻瑾心里头一阵膈应，赶紧收回视线。接着夹了片鱼肉放入口中，细番品嚼后，不禁大赞：“嗯，真好吃啊。扶白，你快尝尝！”

　　不等萧扶白动手，她已经替对方夹入碗里。

　　萧扶白一愣，望向自己碗中那片鱼肉，眼神柔得近乎成朦，迟迟不动筷，像爱惜得舍不得吃。

　　卓钰咬着牙，直快嫉妒死了。

　　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快，萧扶白便轻轻撩袖，也替他夹了一片：“卓兄也尝尝看。”

　　“哼！”卓钰却一脸厌弃的表情，“我最讨厌吃鱼了，又油又腻！”

　　“咦，卓大哥不喜欢吃鱼吗……”因这道菜是自己做的，嫣然听完有些伤心。

　　卓钰见状哑巴下，随即解释道：“不是不是，我只是今天不爱吃鱼罢了……”斜眼一瞧，柳轻瑾却是完全漠不关心的样子，正径自吃得高兴。

　　他磨磨牙，紧接笑道：“嫣然啊，要我说，你既会做菜又懂女红，性格还那么温顺乖巧，将来谁娶了你，那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啊……不像某些人，哼，不仅脾气差的要命，还动不动就出手伤人，哪里像个女人……”

　　“喂，你说什么！”听他指桑骂槐，柳轻瑾脸色一变，立即放下筷子，目如针射。

　　卓钰却咧着嘴笑：“我又没指名道姓，你别不打自招啊。”

　　“你……”柳轻瑾胸口剧烈起伏着。

　　展宁暗念一声糟，只觉空气弥漫起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稍后卓钰去夹盘里的素丸子，不料被柳轻瑾一筷子抢了先。

　　“你……”卓钰抬眼瞪她。

　　柳轻瑾得意洋洋地嚼着夺来之食，眼中挑衅意味十足：“怎么啦？所谓先抢先得嘛。”

　　卓钰接着去夹鸡爪，结果又被柳轻瑾抢先一步，他不甘心，继续去夹其它菜，偏偏柳轻瑾就是跟他对着来，对方夹什么她就夹什么，就瞧两人手下飞快，一阵左抢右夺你夹我挡，几番下来，好好的几盘菜肴全被他们弄得乱七八糟。

　　“死婆娘，你成心跟我作对是不是？”卓钰“砰”地一捶桌子，站起身。

　　柳轻瑾不甘示弱，连笑带讽：“明明是你自己没本事，干吗怪我头上？”

　　“好，我今天吃不了，你也别想吃！”卓钰说完便将自己碗里的汤，全数撒进她的饭碗里。

　　这举动可把柳轻瑾给看傻了，怔仲半晌，便见卓钰朝自己挑着眉梢，一阵满意哼笑。

　　一时间她怒不可遏，想到自己也有碗汤，赶紧咕噜噜喝了两口，随即“噗哇”一下往卓钰脸上喷去。

　　卓钰顿时变得跟落汤鸡似的，那头发、脸上、衣襟全湿个透，再衬着今早落下的乌眼青，模样看去滑稽极了。

　　“哈哈哈……”柳轻瑾拍着桌子，笑得快直不起腰。

　　卓钰不禁双目充火，竟随手拿起盘中的包子往她身上砸。一个、两个……

　　“喂喂……你！”包子如雨漫天袭来，柳轻瑾连忙抱住头，趁着空隙也抢了几个回击。

　　很快，盘里的包子就被他们抢没了。而桌上，也再没有可以被他们当做“武器”的东西。

　　“卓钰你个王八蛋，有种去外面，看我怎么收拾你！”柳轻瑾抽出鞭子。

　　卓钰冷笑：“好啊，今日我奉陪到底！”

　　那软鞭如灵蛇吐信，寻腰欲缠，卓钰倒退两步，便返身夺窗而出。纸窗上破个大洞。

　　柳轻瑾则“哐啷”一脚踹坏半边门扇，望定他的背影：“卓钰，你给我等着——”

　　二人转瞬消失在夜幕里。而夜晚凉风，正“嗖嗖”地从被破坏的窗门灌入进来。

　　他们离开后，屋内惊得出奇。

　　嫣然躲在角落里，瞪着大眼，回想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而铁石头与郑狗子已经不见踪影，也不知是劝架还是瞧热闹去了。

　　“天啊，这、这到底……”好好的一顿饭被搅成这样，再瞅瞅被破败的窗门，展宁额角青筋直跳，简直要抱头痛哭了。

　　就知道这二人凑在一起，以后准没好日子过啊！

　　然而最出乎意料的，是他转过头，发现萧扶白居然还坐在桌前，正守着就近那盘唯一完好无损的菜肴慢条斯理地吃着。

　　他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你……你还有心情吃饭？”

　　萧扶白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不疾不徐道：“小宁，我说过多少次了，吃饭的时候要少说话。”

　　展宁嘴角剧烈抽搐下，这一刻，他深深佩服起眼前人的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