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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花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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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萧扶白发现卓钰的房间空空无人,便问展宁:“他们去哪儿了?”
“嗨。”展宁张口笑道,“一大早他就吵吵着要逛街,硬拉着轻瑾与铁石头他们逛街去了。”
想象几人连拉带拽、斗嘴吵闹的情景,萧扶白只觉啼笑皆非:“倒是热闹……”
“是啊,我看以后,他们不把这里闹个沸反盈天才怪。”展宁托起下巴,很有预测性地说道。
待晌午,就见一群人大包小裹地回来了。
铁石头与郑狗子满头大汗,一进院便狂喝水,柳轻瑾则是哈腰捶背的,显然也累得够呛。
“下回我们再去街西逛逛吧。”卓钰却是精神抖擞意犹未尽的样子,堂堂七尺男儿,不料此刻,嘴里竟是叼着一串糖葫芦。
“要去你自己去,我可没功夫陪你!”柳轻瑾大气猛喘,一脸恨透他的表情。
这家伙上辈子难道是条鱼吗?这么能窜?大小店铺吃的玩的耍的几乎全被他看了个遍,简直对什么都新鲜,还大言不惭地说全是因为自己,让他来京多日也没能玩得畅快。
柳轻瑾揉揉酸疼的腿脚,一边抱怨着一边朝外走了。
收拾完小货,诸人也陆陆续续散开。
此时院内只剩萧扶白,见他转身,卓钰突然目光一沉,随手将糖葫芦丢掉地上,掌化拳快若流星,飞快袭向对方左肩。
说时迟那时快,面对他的暗中偷袭,萧扶白连头也没回,人衣翩华仿佛雪影般闪动了下,顷刻间已拉开数步距离,让某人的拳头落个空。
卓钰不甘心,身形纵掠腾空好似一只翱鹰迎风过海,飞跃至他跟前,回首时毫不迟疑,旋即横劈一掌。
萧扶白上身往后轻轻一仰,就像是被风拂得斜倾的纯白昙花,姿态优美至极,避过从上扫来的风弧。
卓钰见状不成,左手去击他胸口,被萧扶白屈指弹开,又转即攻腰肋,受到广袖翻扬反挡,同时脚下一步一逼,而对方巧位轻移。
几番交手后,卓钰虽是主动攻击,却逐渐被对方那变化莫测的招式搞得晕头昏脑、气息散乱,连出手都愈发不稳了,好像自己面对的是个虚空幻影,即使近在眼前,也是触不到抓不着!
他开始胡乱去点,只见两片雪羽般的飘袖交错缭绕在半空,最后当卓钰回过神时,萧扶白手上已多了柄坠玉折扇,轻轻抵住他的额心。
“好了,点到为止。”他微微一笑,却是风雅绝尘,仿佛能迷痴世间的千魂万魄。
卓钰发愣半晌,随即才呢喃道:“你、你真的是玉逍白郎……”
萧扶白收回折扇,卓钰蓦然打个激灵,脸上带着震愕不已的表情,跟在他身后滔滔不绝道:“哎呀……一开始小瑾说你是鸿一门的宗主,我还不太相信,现在交完手我算是肯定了,难怪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非池中之物啊。啧啧,看来小瑾真是走狗屎运了,竟然能结交到你这么个大人物。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我保证不会向外乱传的……”
对于他的一番吹捧,萧扶白只淡笑:“我知道。”
“呃?”卓钰不明白。
萧扶白解释:“既然轻瑾肯将我的事告诉给你,就证明她相信你的为人。”
卓钰先一愣,继而咬牙恨恨:“哼,这个死丫头,如今一看到白软包子,就变得六亲不认上了。”说完,突然尴尬地扫眼萧扶白。
知道他不是再指自己,萧扶白微笑道出句:“其实,轻瑾还是很护着你的。”
“什么?”卓钰听得迷糊,“她、她护着我?”
萧扶白点头,耐心讲道:“檀王毕竟贵为当朝皇子,昨日你在他面前出言不逊,行为鲁莽,恐怕杀头都不为过。轻瑾虽没直接表示,但是她言辞间却透露着提警,后来她还请求殿下莫要怪罪于你,说明轻瑾心里还是很担忧你的。”
“……”听他讲完,卓钰脸上竟生出不知所措的薄红,暗藏眼中的,似是一股别样欢喜。
但他马上追问:“小瑾跟那个檀王,他们究竟是怎么相识的?为什么我觉得小瑾对他很……”
萧扶白睫毛轻微地颤动下:“这件事,还是由轻瑾亲口跟你说吧。”
“问题她就是不肯告诉我啊!”卓钰一阵心急,尔后朝他笑了笑,“你跟她入京这么久,肯定清楚的对不对?”
萧扶白答得云淡风轻:“既然轻瑾不愿说,那么我也无可奉告。”
“喂……你……”卓钰目瞪口呆,等他走出几步远,便又气冲冲地追上前,“哼,反正那个什么檀王的我就是看着不顺眼,总感觉他对轻瑾不怀好意,说真的,我在山中这么久,直觉很灵的,难道你没有这种感觉吗?”
萧扶白颇为无奈,刚刚才说他不可对皇子出言不逊,这会儿又跟自己推心置腹地讲起对方坏话来了。
“你不吭声,我就当你也很讨厌他了啊?”见怎么问都没效果,卓钰只好抿抿嘴作罢,接着摇头叹气,“我真搞不懂,想你作为鸿一门宗主,又何必留在这里,非要屈身寄人篱下呢?”
萧扶白脚步一定,默不作声。
“哦……我知道了!”卓钰恍然大悟,下刻深深眯起眼,一副看穿望透的模样,“你是为了小瑾对不对?”
萧扶白转过头,不置可否:“你呢?又是为什么留下来?”
被他问到,卓钰打下磕巴:“我……我只是还不想那么早回去啊。”随即面色一肃,变得一本正经道,“说起来,小瑾对你的态度……与以前比倒是大不相同了。”
想到当时二人无声瞩目的情景,她眼中所流露出的依赖信任,卓钰目光刹时像化成锋利的刀子,且还滚绕着火光,盯住他脸的问:“你跟她之间,没发生过什么事吧?”
瞧瞧,态度转变得还真快,这会儿又怀疑到自己头上来了。
萧扶白刻意托起下颚,仿佛正回忆着某些暧昧缠绵的情景。
卓钰下巴都快掉下来:“你、你们难道真……真的……”
萧扶白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问:“真想知道?”
卓钰表情凝重,脸上肌肉都开始绷得紧紧的。
最后“砰”地一下,萧扶白用扇子敲下他的头,才忍俊不禁道:“别乱想了,我跟她是‘哥儿们’。”
哥儿们?!
卓钰呆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半晌终于省过神——
这、这算什么回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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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世澜在庭园里踱步而行,忽听姜念喝叱一声:“什么人?”
就听花枝交织相错的树林后,传来“丝丝”轻微动静,随即一道娇小的女子身影从中走出。
“碧连?”尹世澜有些意外。
碧连头梳双髻,侧饰两朵粉薄沁红的绢花,上身一件簇新宽袖衫,下身一件橘色飘纹的长裙,柔细小腰被腰带一束更显玲珑有致,受到夕阳余晖镀洒,薄施脂粉的脸容愈发地光艳照人。
她虽穿着丫鬟服饰,但与其他下人相比,容貌却是格外出众,娟秀水灵中又藏着几许媚气。
尹世澜留意到她的裙裾以及脚下花布鞋都沾着水痕,奇怪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碧连礼毕,恭谨答道:“回殿下,奴婢正在找镯子。”
“镯子?”尹世澜目光落向她空空的手腕。
碧连怯声解释:“方才奴婢不小心把镯子掉到池塘里了,所以就到池畔去找,不晓惊动了殿下。”
尹世澜闻言笑道:“不过是只镯子,这会儿天色渐晚,为何不等到明日再找?”
碧连赶紧摇头:“不行的,那只银镯,是我娘生前留给我的纪念之物……”
一阵风吹来,她禁不住瑟瑟颤抖。
尹世澜细睫微压,目中神色让人看不清,声音却是充满关切:“你现在湿成这样,很容易着凉的。来人——”
身后两名小婢忙走上前。
“先带她回去换件干净衣裳。”接着朝姜念吩咐,“你去派几名护卫沿着池畔找镯子。”
“殿、殿下……”碧连简直受宠若惊。
尹世澜一笑,没再说什么,往前走了。
换完干净衣裳,又喝了姜汤,碧连便被人领着来到对方寝室拜谢。
此刻尹世澜一身宽长的墨蓝常服,卸冠后的长发披散肩上,灯火透过银色纱罩映衬着那张容颜,美得仿佛是幻境水影中恍惚易逝的幽兰旖香,恍虚恍幻下,极让人迷失心智。
他正手执书卷坐在桌案前,见碧连跪在地上,不禁微笑地问:“还冷不冷了?”
“多谢殿下关心,奴婢方才喝过姜汤,已觉好多了。”她水灵灵乌眸朝上一翻,却又怯怕地连忙落下,有意无意间,惹得人心头又怜又痒。
尹世澜起身走到她跟前,几名侍婢都知趣地合门退下。
“起来吧。”尹世澜伸手将她扶起。
不知怎么,碧连脚下突然一软,尹世澜另一只手则就势勾住她的腰际,保持着半搂半抱的姿势。
碧连的脸登时红了。
“怎么办?你的那只镯子本王已经派人找过,可惜怎么也找不到了……”尹世澜凑近吐息,仿佛一本正经地说着,手臂却越缠越紧。
碧连娇羞满面,像快被他搂得透不过气,扭动着腰躯在他胸前阵阵滑蹭。
其实哪有什么镯子,不过是她刻意编造的谎话,算好时间等待对方的出现。
然而此刻她却装得万般悲伤,泫然欲泣:“找不到了,那、那我该如何是好呢……”
尹世澜轻笑安抚:“你别伤心,下次本王请名巧匠,让他按照你说的,做个一模一样的给你……”
碧连听完,喜得两弯柳叶眉微微吊起,一瞧就是经黛笔精心描绘过的。尔后她缓缓垂下眸,仿若不胜娇羞:“殿下待奴婢真好……奴婢实在难以回报,日后……日后一定会尽心服侍殿下的。”
“哦?怎么个尽心呢?”尹世澜好奇,伸手托起她的下颌,眼神似笑非笑,同时又柔得欲快滴下水来。
碧连一个受不住,娇滴怯怯地将脸埋进他的臂弯:“殿下要奴婢怎样……奴婢都心甘情愿的……”
尹世澜似满意至极,手指一拂过她脑后,花饰掉落,被挽住的发髻便轻轻松散开来。
碧连抬首一刻,双眸如蕴万波春水,一涟一漾间恍若还飘浮着朵朵桃花,由里绽外的红晕染遍秀颊,散发着一股熟透撩魂的诱惑,让人愈发地情难自禁……
尹世澜指尖轻滑过她的眉眼鼻唇,温柔细致地,勾勒出一丝别样的亲昵爱抚。惹得碧连呼吸急促,情不自禁闭上眼,而内心激动疾跳下,有着已快掩饰不住的狂喜——
终于,终于让她等到了!只要事成之后,她就可以翻身做主,穿金戴银锦衣玉食受人服侍,过上自己梦寐以求的富贵日子了!
她兴奋到不能自已,唇边抹开一缕极浅的笑痕。
那只手蜿蜒而下,似乎下一刻就要探入衣襟,然而不知何故,又重新滑回白嫩的脖颈间,徘徊着一番细腻揉抚,直至,下个瞬间——
碧连蓦地瞪大眼,怎料那只手突然变得像铁索一样,正死死勒住自己的颈项,因过重用力,肌肤上已被掐出一道惊心触目的血痕,而她更因这种剧痛,渐渐张大嘴巴,喉咙里却完全发不出声音!
此刻映入她眼中的,是一张由笑转变阴狂的脸容,那温柔,那怜爱,那亲和,仿佛场梦似的全部消失殆尽,唯独剩下的,是那冰寒彻骨的目光,唇边衔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好像在尽情欣赏着,她那因痛苦而一点点扭曲的表情。
“凭你这等姿容,还妄想来勾引本王?”他挑高眉梢,话音轻得宛如一渺沙,手中力道却丝毫不曾减弱。
碧连踮起脚尖,整个人几乎要被他吊在半空,晃动着身体拼力挣扎。
尹世澜冷笑一声,不予怜惜地将她甩向墙角,继而玉唇轻启:“本王倒是有些小瞧你了,将你安排到王府做奴役,居然还能够跑回王妃的身边伺候。”
什么……
碧连脑子“轰”地一响,身体像要支离破碎。
难道说之前……根本不是管家弄错,而是他特意吩咐的?
那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让自己来王府?为什么要佯作对自己好?
眼前这个人,不是最受百姓称颂,性情温和亲善的檀王吗?
为什么现在会变得如此可怕?!
碧连满面震骇,呆呆瘫在角落,形如坏掉的人偶。
尹世澜缓慢踱着步上前,一字一顿道:“凭借几分姿色,就妄想攀上高枝不择手段,非但不知恩图报,反倒借他人之手欲加陷害,你跟那个人……还真是像啊……”
提到‘那个人’时,他眼中涌现出炽亮狂乱的光绪,极度癫意下,仿佛要流下浓浓的血泪来。
那是令人心惊胆颤,刻骨铭心一般的恨意!
此时此刻,他雅俊的眉宇间有着掩盖不去的阴邪残忍,宛如染血的蝶沐在火中,那样不知痛不顾一切,将自己燃烧在恨的火焰里,直至毁灭一刻!
碧连吓得痉挛颤抖,几快昏死过去,唇瓣上就像凝结了霜,血色尽失不停哆嗦着。
“来人。”尹世澜冲外道。
两名护卫立即入内。
尹世澜冷眼瞅着瑟缩不止的碧连,语调却似漫不经心:“如此鸮心鹂舌,本王再也不要听见她的声音。”
碧连瞳孔瞬间扩张,仿佛听到让自己极为恐怖又不可置信的事。
尹世澜轻然而笑,就像用世上最美的声音,说着世上最残忍的话语:“还有这张脸,未免将来再生什么事端,也不能是现在这副样子了……”
“不、不……不——”碧连摇晃脑袋,当意识到一切是真的,她开始用手捂住脸,一字字一声声由唇齿间迸出,一点点地扩大,到最后,近乎发疯崩溃的大喊,“我不要!我不要啊!不要毁我的脸,求求你不要啊……”
她像乞丐一样爬到尹世澜跟前,揪住那袍裾,连哭带求道:“我错了,殿下我知错了!我不该贪图富贵,不该嫉妒柳姐姐,我会改,今后我一定安分守己,求求殿下开恩啊,饶过我这一次吧……”
尹世澜冷笑:“本王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可惜你仍要千方百计的接近本王,怪就怪在……是你自己选错了人。”
碧连听了,浑身深深一震。
是啊,是她太高估自己,自以为对方禁不住诱惑,看中了自己的美貌。但实际根本不是这样,这个人心机深沉,手腕狠毒,与外表看去完全不同,而他早就看透自己的想法,佯作被迷惑,让自己随他回王府。
原来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能更好地惩治自己!
没有了嫣然,没有了柳姑娘与萧大哥……如今就算她怎么呼求,也不会有人来救她了!
“嫣然……柳姐姐……萧大哥……”回想曾经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她流下悔恨至深的泪水。
尹世澜没有半分犹豫,依旧冷冷道:“既然你这么喜欢投怀送抱,本王就成全你。将她带下去,送到冷烟巷。”
“不……我不要!”碧连闻言,惊恐地大声哭嚷,最后被两名护卫架出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