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乔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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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柳轻瑾他们便搬进一座新宅，照萧扶白所说，他的这位远房亲戚心胸阔达，轻财好施，在天都开了家茶庄，平素人来人往，生意十分兴隆。正巧他在街西有处空置的宅子，当受到萧扶白突如其来的请托，竟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而几人一路轻装简从，自然没携带什么贵重的物品家什，很快就迁进新居。
这小宅三进三院，建筑精致，还有池塘石桌凳以及一株梨花树。待一切打点好后，池塘被蓄了水，又放了几条锦鲤，折光粼动下，看去就像七彩变幻的宝石，在亭亭玉立的小荷周围耀目闪闪。而原本空荡荡的宅院，也仿佛受到春风洗涤，处处盈满了生机。
时间，转眼过去一个月。
春来时，大地回暖。墙内那株梨花树，如今已是吐蕊美绽，叠簇相拥，白得惹眼，香得沁人，风一吹，花层涟漪，缤落纷飞，宛若一场孟冬天琼重回人间。
屋外的石桌案前，少女衣衫碧翠，轻拨慢捻着琴弦，旁边一名白袍男子正手执折扇，闭目聆听。
柳轻瑾与铁石头一回来，便循声而行，当走到砖雕拱门前，最先入目的是伫立于梨花树下的他，那时徐风漫过枝头，撒下阵阵香白，翔舞成幕，将他染成一体。在迷花与灿光的交错中，他就似那琉璃中一滴白耀的晶泪，清透澈极，让人害怕一眨眼，便就幻碎了。
柳轻瑾微微眯眼，短暂间，竟对那花，那人，难以辨别。
而他仿佛感应到，突然睁眸侧首，与她目光撞个正着。
明明没什么，但柳轻瑾的心跳就是莫名漏了节拍。
石案前，碧连额心紧凝，薄汗微渗，两只如葱小手正勾弄着琴弦，可惜弹出的曲音总是不稳，节奏时缓时急，到最后，已是断续无法成调。
“碧连。”从柳轻瑾那里收回视线，萧扶白对她耐心讲道，“心清则静，心静则凉。之前我早说过弹古琴讲究心定神凝，不可散乱，如今你指法尚不娴熟，又心浮气躁，如何能弹好琴呢？”
碧连被他说得面赤涨热，低下头。想自己与妹妹同时学习，妹妹现在已能照着琴谱弹个简单曲段，而自己却连指法都没掌握，不禁揪弄着衣角，羞愧道：“公子教训得是，碧连记下了，日后一定勤加练习。”
萧扶白颔首。因他们的住所与茶庄相隔不远，白天里碧连与嫣然会到茶庄帮帮忙，平素闲暇时，萧扶白就教她们写字弹琴。一开始柳轻瑾也表现积极，叫嚷着要学，可坐上不到一个时辰，她就有点忍耐不住了。再加上每天要念字背句的，还要学习那么复杂多变的指法，光是想想她就头晕目眩，最后说自己实在不是那块料，望而却步了。
尽管寻亲的事有萧扶白那位远房表叔帮忙，但柳轻瑾总也闲不住，干脆自己带着铁石头出外打听，如今街西几条巷子都被他们询问个遍，可惜毫无收获不说，回来后也是累死累活。
嫣然见二人回来，马上端茶倒水。柳轻瑾往屋内椅子上一坐，举起杯子就咕噜咕噜猛咽。
“怎么了。”萧扶白察觉她脸色不太好。
“唉，别提了。”柳轻瑾用袖子一抹嘴，“今天我去了趟尚书府，可是被那几名门房一直拦在外面，先问我有什么事，又问我知不知道规矩，接着就说他家大人不在。可恨的是后来又有人乘顶大轿下来，赏了几钱银子，就让那些门房笑得合不拢嘴，没一会儿便来人传话给请进去了，我们却在外面足足等了一下午也没息儿。”
她说完，就冲地砖啐了一口：“呸，我当什么规矩，分明是见钱眼开。养着这帮狗仗人势的东西，我看那个尸部尚书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萧扶白本听得认真，到后面不免一怔，随即才琢磨过来，想必她是把“户”认成了“尸”，一路上就这样错着也无人纠正。
为此他笑意隐忍，清隽的眉宇间似覆上雨的柔润，嗓音也柔和极了：“官家地方，没些门路是进不去的，更别提我们这些贫民百姓。”
“是啊，你说的对……”柳轻瑾彻底打消这个念头，仰起脖子，气呼呼道，“不过谁稀罕，以后就算有八人大轿抬我也不去！”
萧扶白放下心：“总之没惹出什么乱子就好。”
闻言，柳轻瑾目光闪烁，转而嬉皮笑脸：“那是了，这里毕竟是天都城，处处都是墙，走不好就能把自己撞个跟头，放心吧，我知道收敛脾气！”
然而临走前，她与铁石头拾了许多碎石，使劲往那些门房的脑袋上砸，等众人反应过来，他俩早已溜得无影无踪了。
她越这么说，萧扶白越知道她心里有鬼，淡淡一哂，不曾捅破。
这日晌午，天空灰蒙，阴沉欲坠。柳轻瑾独自躺在床上，因着窗外天色，愈发感到憋闷无趣。以前她在山寨自由散漫惯了，如今却闲得无事可做，自然浑身痒痒，翻来覆去怎么也觉不适。
她挠挠头发，干脆坐直身，当某个场景晃过脑海，愣了愣，接着咧开嘴角。
洒香拈臙脂，流眄酝春波。手把珠帘落，帐暖莺啼怯。
轻歌缭舞，纸醉金迷，醉宵楼内依然喧哗热闹，似乎完全不受外面阴郁天气的影响。
楼阁西侧，一排粉墙紫藤攀结，老树虬枝遮荫，因此那道不足一个人高的小门，显得毫不惹眼。
不久之后，一辆四轮窄厢的普通马车缓缓停驻门前，走下车的是位年轻公子，束冠佩玉，穿着香缎丝袍，当摘下帷帽，那如斯美容，恍凝无数梦中惊见的水幻华月，光影在他身上流转，带来碎波般的润潋惚迷。
他来得悄无声息，自然无人察觉。顺沿后梯直上，踏着螺红地毡，来到早已备好的房间，雅壁檀案，香炉馡榻，一水桃粉的珠纱幽垂，映入眼帘，只觉亦梦非梦。
护卫一左一右侍立身后，而他倚着榻，轻轻把弄那枚墨玉扳指，当门扉轻动，方抬睫。
“花芷拜见殿下。”女子执琵琶而来，盈盈下跪。
尹世澜目光淡扫，缓慢启唇：“玉烟已经死了。”
花芷浑身颤栗。
“知道她为何而死么？”他不紧不慢地问。
“知道。”花芷恢复镇定，“因为她背叛了殿下。”
“不错。”尹世澜扬起嘴角，满意而笑，“对于本人的敌人，她胆敢动以真情，假传消息，并且试图隐瞒真相，这样的人，本王自然不会留用。”
想到昔日姐妹，如今已是尸骨无存。花芷眯了下酸疼的眼角，之后只剩一脸冷然。
尹世澜盯向她，字音曼逸：“而你，显然没有辜负本王的期望。听说滇亲王将你接进府中近半月，现在更要纳你为妾？”
花芷连忙道：“是。”
“很好。”尹世澜眸中笑意加深，深似墨染。这醉宵楼的一切，都是由他的人幕后操纵。有时需要打探一些秘辛，靠的并不仅仅是智谋与武力，还有美色。
那些民间流言，江湖传闻，甚至宫闱阴私，得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而这些如花似玉的女子，分布在诸臣府中，更能收获到有意想不到的情报。
他抹开茶盖，优雅地呷了口，问：“你在滇亲王府这段时日，可打探出什么？”
花芷回答：“平日除了让奴婢侍奉弹琴，从不谈及政务之事。”
尹世澜蹙眉。虽说有王贵潜伏身边，但尚不属对方心腹，反而是花芷更有接近的机会。可现在看来，滇亲王果然是口风严密，即使温香软玉在怀，也不足以让他松懈。
花芷转念想道：“不过前几日，滇亲王酒酣意醉时，曾说了一句‘大势所趋，吾愿即成’。”
尹世澜眼波暗颤，难道说是程岳平……
他敛绪，继而道：“你的身份王贵并不知晓，平日他的一举一动，你也要多加留意着，本王不允许有任何人的背叛。”
这一句落下，已是极重了。花芷惶恐万分，忙恭谨垂首。
而尹世澜秘密来到醉宵楼，是因知道府上有母后安排的眼线，自己若想单独行事，这里反倒是最安全的。
花芷走后，尹世澜并未立即动身。
珠帘被风拂得抖颤，伴着那一缕袅烟，泠泠作响，炉中香意犹存，在空气里愈发弥漫，迷得人眼都有些恍惚了。
许久，他从袖中缓缓掏出一枚金丝绣边的兰花香囊，由名贵缎料制成，做工极其精美。然而当他挑开彩绦，取出的却是条再普通不过的红绳手链。
淡淡飘白的香，染着眉眼，此时，无人能看清他双眸中的神色。唯有那只骨节分明、宛如雪化似的手，握住它，一点点地用力，一点点地攥紧，一点一点，紧到仿佛要迸出血丝，要滴淌下血珠，要将它完全揉碎……
尹世澜睫毛暗颤，溘似惊醒了，一下子松开力道，再次触碰时，只余爱惜与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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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轻瑾从墙角探出个头，望向前方的醉霄楼，偷摸一笑，又缩回脑袋。
她四下无人地整了整发饰衣衫，接着便甩起袖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几名女妓正在楼外招呼着，柳轻瑾刻意停在门前，眼珠子滴溜溜地往旁边打几个转。
她一个劲地朝里翘首张望，显得又是踌躇又是焦急，女妓们见状，心领神会地一笑，二话不说就将她围拢起来，连拉带推，柔声娇笑：“公子站在外面发什么呆呀，这天儿眼瞧就要下雨了，还不赶紧进来……”
柳轻瑾没料到她们这般热情，身子被推搡着向前，竟有些措手不及，“哎呀”叫了一声，不知谁的帕子挥飘到她脸上，轻轻一吸气，简直香得要把人半边魂儿都给勾飞了。
“哎呦，这位小哥看着好生面熟，可是头一回来呢。”老鸨满面春风地迎前，不禁将眼前人仔细打量一番。穿着浅灰长衫，长发以绦带高束，面若凝脂，眉清目秀，活脱脱一个俊俏白嫩的少年郎。
老鸨啧啧赞了两声，尽管从对方衣着来看，普通略显穷酸，但来她醉霄楼的人多得不计其数，什么样的没见过？那些江湖侠客平素看去不也是衣衫褴褛的模样？偏偏人家一出手，就是大锭大锭的银子，所以说嘛，人不可貌相。况且醉霄楼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收集情报。
“是啊。第、第一次来……”柳轻瑾结巴地挠挠脑袋，压低嗓音。
老鸨未曾察觉，只道他是初来不惯，笑呵呵地打趣：“来者即是客，小哥又何必拘束呢，快过来这边瞧瞧。”她一挥手，七八名浓妆艳抹的女子已站成一排，出现眼前。
老鸨逐个介绍道：“这个是秋梅、柳霜、梦琴、千月、落云、燕燕还有……”当她说完，目光又抛到柳轻瑾身上，语气极其热络，“不知小哥喜欢什么样的？是能说善谈的，还是抱琴弄曲的？总之我们这儿的姑娘啊，各个心思玲珑，琴棋书画，论模样那更是没得挑，你快瞅瞅，究竟有没有中意的？”
她一连串话说得流畅似吟歌，倒把柳轻瑾听得头昏脑胀，再一瞅面前的女子们正朝自己妩媚含笑，搔首弄姿，一时间更觉眼花——
“公子……”
“公子呀……”
“公子可真俊俏……”
“公子快看这里啊……”
莺声燕语不断萦绕耳边，直让柳轻瑾脑子晕乎乎的，天旋地转一般，最后在老鸨催促下，伸手往中间一指，也不知选中了谁。
“哎呦。”老鸨见状欢笑，“小哥真是好眼光，这几人里就属燕燕最出色，保准能让小哥满意，一尝那销魂的滋味啊……怕是最后舍不得走了呢。”
“销魂的滋味……”柳轻瑾喃喃念着，随即面红耳赤。
“燕燕，还站着做什么，快过来好好服侍！”老鸨唤道。
“是……”女子福个身，笑吟吟上前。
柳轻瑾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众人前呼后拥，众星捧月似的推上了二楼。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乔装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