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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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灯影憧憧，月光落在床幔的流苏上薄如蝉翼。
太医等人一直忙到半夜，管濏才从昏沉中醒来。经诊治，只是劳累过度，加上因天气转凉而感染的风寒，发热的情况一直持续，患者却没当回事，这般拖延下来，导致了昏厥。
吃了那苦得发酸的药，管濏却毫无睡意。她取了件外袍披在身上，径自下床来取火。
这般失眠的症状早已习惯，熬得一个天明便是最大的欣悦。
仔细想来，入宫也有三载，流年转换，不经意偷走了眉宇间的稚嫩，徒剩下这一片索然无味，让同处后宫的那些女人也少有来往。
不受宠也是有不受宠的好处的。毕竟在这永巷，吃喝尚不愁，如何自处不过看个人选择。有人愿拥万千富与贵，逐名利，也应了儒门入世之道，烟花一生但求片刻灿烂。只是那对于自己而言太累，比处理这些繁冗的宫规事务都要累。圣宠不在，便换得一方净土，得偿永宁心愿，这才是她的归所罢。
数不清的这样的夜晚便在这种漫天无际的思索中度过。
一页页老庄在心中已是烂熟，想春秋堂上那些博士的百家争鸣，才是有趣。
所谓庄周之梦为蝶，庄周之幸；蝶之梦为庄周，蝶之不幸。
“娘娘。”
管濏一回头，见小婢绿珀走了进来，面有难色。她心中也有几分知数，笑道，“可是梁大人传谕？”
绿珀点头。
“请她稍候片刻，我这就更衣梳妆。”
“大人叮嘱让娘娘多加几件衣裳，无需费时梳妆。”绿珀上前，助她更衣。
管濏低下头来笑，“倒是。”
这样二更夜半来归重殿的，除了元阳殿孟贵妃，就是御前女官梁钟。此人原是先帝赐给当今圣上的随侍女婢，精巧懂事，玲珑善舞，深得佚凉喜爱，后提拔为贴身女官。帝登基后，梁钟便升为御前管事，衔位颇高，也算是这东宫一个人物。
“深更叨扰，还请娘娘恕罪。”梁钟敛袖，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宫礼。
管濏还礼，“梁大人多礼了。”
“娘娘随我来罢。”梁钟也不多话，只是躬身做了个带路的姿势，示意管濏跟上。
两人这般出了归重楼，挑小径走，绕过了后花园的假山群，自一丛长青后小门而过。门后则别有洞天——路面由藤蔓铺展，只剩小道一条，顺着那植物的脉络看去便是熙熙攘攘的绯色小花，在这初秋之时竟开得如此旺盛，也不知是些什么植物。夹道两旁还有些幌伞枫与风信，都是花开的季节，极为漂亮。
院落西墙一间阁子，倒是朴素得很，在这宫中华美的殿宇太多，反倒是这阁子看起来朴素得古怪。窗户上的雕花都不完整，甚至显得有些寒酸。
梁钟只顾低头走，引着管濏来到阁子前，推开门，便立在门旁不动了。
管濏对她微微一笑，自己敛裙走了进去。
格子内立着个黑金紫袍的人。管濏见了那背影，行了个宫礼，“陛下万安。”
佚凉转过身来，笑笑，“起来罢，这么晚还让你过来，辛苦了。”
“陛下传召，这是臣妾应该的。”管濏低着头，恭敬地退到一边。
“身子还好吧？太医怎么说？”
“蒙陛下关照，太医已诊断过了，无大碍，只是些老毛病罢了。”
“这段时间确实事务繁杂了些，”佚凉走近，“朕下视江南，也有两个月没见到你了吧。”
管濏不动声色向后退，只声应道，“陛下离宫两月，臣妾并没有收到任何陛下所需的消息，宫外的人只传过一次信进来，都是些平日里的细枝末节，并没什么用处，所以臣妾便做主没有上报，还请陛下赎罪。”
“什么有用什么没用你自己掂量着朕也不会怪你，”佚凉冷声，“鹄仙那里我也问过，确实没什么事，只是这段时间空得太长，未免有些古怪，你再下去好好查查。”
“是。”见皇帝表情冷硬，管濏却舒了一口气。
佚凉没有马上接话，忽然开口，“濏儿，你看那章仪殿宓氏如何？”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及新妃，管濏猜不透这九五之尊什么意思，只有顺着说，“恭贺陛下新纳章仪殿，宓姬娘娘柔媚可人，性行端庄，可为众妃之表。”
“那朕便封她作皇后如何？”
“陛下圣意，臣妾自然遵从。”
佚凉转过身来，意味不明地笑笑，“濏儿，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管濏听不懂她说什么，便直接不与回答。皇帝向来阴晴难定，琢磨不清，说错了什么她就是掉脑袋的命运。
“无妨，朕也冷落你这么长时间了，今夜便由濏儿侍寝吧。”皇帝敛了敛衣袂，召了梁钟进来，“摆驾归重楼。”
管濏哪里想到今夜皇帝无缘召寝，登时白了脸色，“陛下，濏儿体况欠佳，若是伺候，怕扰了陛下兴致……今夜，还是免了罢…….”
“不是说无大碍么？”皇帝转过身来。
“确无大碍，只是……”管濏有些焦急，她随口扯了个谎出来，“老毛病犯了，身子还没完全恢复过来。”
“哦，那看来朕没挑对日子了。”皇帝倒也无怒色，只慢慢悠悠说了一句，“你身子不好便罢了，先回去吧，朕今夜去看看鹄仙好了。”
现下已是二更，孟鹄仙辛苦守着她的病床到半夜才回去，若是皇帝去了，要侍寝，那得全是自己的罪过。管濏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怎么？天凉，再不回去仔细又要染病了。”皇帝笑笑。
管濏咬着唇，缓缓跪下来，知道自己今天逃不过这一劫的，“濏儿久不见陛下，思念成狂，求陛下垂怜。”
佚凉看着她冷笑一声，走过去打横抱起她，直接上了步撵。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