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祭•半世浮云》弁翼羽泠

5、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火车长鸣一声，释放出大量的白雾。车站氤氲，宛如幻境一般。
　　仲叔领着沈乔幂与沈家派来迎接的人接了头。“洪武车站”沈乔幂抬头便瞧见几个大字。
　　“小姐，咱们终于到家了。”身边的仲叔见沈乔幂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不由开心地说。
　　“家？”沈乔幂晃了晃神，无力地笑了。
　　坐上了沈家的车子，仲叔仍陪同她坐一辆。也许这沈家也就仲叔是她熟悉的吧！
　　“仲叔，给我讲讲沈家的变化吧。”沈乔幂看见京城早以变样的街道，那些老字号的店面都翻了新。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瞧我这脑子！还是小姐自个儿想的周到。”仲叔见她望着车窗外，便接着说，“家里倒也没什么变化，就是大少爷那屋的事，小姐别弄错了才好。大少爷娶了夫人的外甥女宋化雨小姐，生了个儿子叫沈千，只可惜那娃娃是个智愚的孩子……老爷夫人为此伤了不少心。”
　　“近亲结婚，这样的机率是会很高的……看来大娘只顾得拉拢自家人，反倒害了大哥。”沈乔幂的表情波澜不惊近似冷淡。
　　“哎，小姐，您这样说可是错怪了夫人。少夫人的父母，也就是夫人的弟弟弟妹在一次车祸中丧身。少夫人受打击太大，神智有些不清。宋家的老夫人为了让少夫人嫁出去，随便找了户人家，门第倒也不错，只是那人家的公子是个风流成性的懒胚。夫人不忍心，才让少爷娶了她。”仲叔一听沈乔幂倒是误会宋玥婉，忙解释。
　　“那，宋小姐嫁进了沈家可好…”沈乔幂听了仲叔的话，倒觉得是自己的不对。
　　“哎，说来也可怜。老爷夫人对少夫人倒是亲闺女一般，少夫人性子也是极好，下人们都爱戴她。可千少爷的出生也是场悲剧啊！少夫人为此也会犯病。日子久了，手下人因为害怕就避而不见，老爷夫人也没了法子。大少爷更是无情，常常夜不归宿，留连于烟花之地。前几年还迷上了个唱小曲的丫头，叫黄莺，也就是如今的二姨太，只可惜不能生育，如今也不得宠。现在，老爷夫人也没辙，只好由着少爷瞎胡闹。小姐回到家中，这大少爷是能避则避啊！哎……真是荒唐哪！”见仲叔一脸无奈，唉声叹气连连，沈乔幂心里也有了个数。她点了点头，示意仲叔放宽心。
　　车子穿过几条小弄堂，随后就开上了大道，不一会儿就到了沈府。车子在红漆的大门前停下，府邸巍峨，好不气派。门口的人一见是仲叔，忙进屋通报。很快从沈府便出来很多人，丫鬟婆子纷纷上前来取车上的行李。沈乔幂瞧出人群中被众星捧月着的便是宋玥婉。她被众人簇拥着，身穿一身墨红色的改良旗袍，短袖式样的针织衫套在外头，胸前佩戴着一串色泽圆润的珍珠链子。十年未见，她愈发雍容华贵，即使两鬓有微微的白发，依旧风韵未改。只是那双阴骛的丹凤眼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她目光安祥，有了几分和蔼和仁慈。
　　仲叔为沈乔幂开了车门，又招呼着身边的丫鬟们搬行李。沈乔幂陌生地站在原地，也不愿主动上前。
　　宋玥婉满心欢喜的上下打量着她，随后立即上前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哟！我们家的大姑娘长得可真是美貌！大娘也真是该打，多年也不曾出国瞧你，这模样出落得真是漂亮！子衿倒不是怪大娘了吧！”
　　“子衿不敢。您贵人事忙，在国外，仲叔把我照料的极好。”沈乔幂大方的一笑，任由宋玥婉牵着自己。
　　“沈夫人，这娘儿俩团聚，在这大门口的亲热什么？倒把我们客人不闻不问的。”不远处停下一辆极体面的轿车，车里坐着一位穿戴讲究的贵妇，沈家的侍从忙上前去开车门。
　　宋玥婉拉着沈乔幂走至跟前。“哟！宋太太，我的亲嫂子呀！就盼着你来呢！”宋玥婉边说边示意沈乔幂问候白康敏。沈乔幂一听宋玥婉唤她大嫂，便知眼前这位夫人便是大将军宋江的妻子。
　　“宋太太好。”沈乔幂冲白康敏点了点头。白康敏早就瞧见了沈乔幂，心想，果然是美貌倾城，难怪自家儿子对她念念不忘。
　　“这丫头啊！十年不见倒是越发美丽动人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洛神也不过如此吧！真是京城第一大美人啊！”白康敏牵过沈乔幂的手细细打量开来。
　　“妈，这话可真是偏心！谁不晓得我宋璎珞才是京城第一您这不是存心拆我台吗？”车上又走下一位年轻的小姐，穿着倒有几丝洋人的味道，她本来面目清秀，只因化了妆，倒添了几丝妖媚。
　　阳光下，她白皙的手腕上那串通透的紫水晶夺人眼目。沈乔幂见着了她，许久未笑的面庞扬起了一丝笑意。
　　“八妹啊！子衿哪比得上你呢！休听你妈瞎说。”宋玥婉见宋璎珞面无表情倒真以为她动了怒，忙笑着圆场。
　　听见宋玥婉的话，宋璎珞强忍着的笑意霎时间迸发，“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我的姑姑哟！我给您开玩笑的呢！我和子衿那是拜把子的交情，子衿是吧。”她边说边上前重重地抱住了始终微笑着的沈乔幂。
　　“这丫头！”宋玥婉瞧着八妹的淘气倒打趣白康敏。“大嫂惯得八妹都成大姑娘了。”
　　“女儿家的，八妹开心就好”。白康敏听出宋玥婉的言下之意是在说八妹已经长大了应当加以管教，好找婆家，便糊弄过去。
　　“唉…嫂子随我进屋去吧。”宋玥婉拉起白康敏进门。
　　宋璎珞拉着沈乔幂跟在后头，小声说：“带你去个地方。”
　　宋玥婉耳尖，便说：“子衿倒先得去见过父亲，你父亲在书房等你呢！”
　　不等沈乔幂表态，宋璎珞倒抢了话：“姑丈那样无情，将子衿送出国十年，回来倒想见女儿了。晚点再叙亲情吧！”宋璎珞就着大小姐说一不二的脾气，谁也拿她没辙。见宋玥婉不语，她便又转向白康敏，“妈，你们的牌局快开始了，别叫人家好等啊！”
　　白康敏本来就十分疼爱这个小女儿，便拉住宋玥婉。“孩子也大了，给他们留点空间。樊那里说一声得了。”
　　宋玥婉见白康敏开了口，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对沈乔幂说：“玩够了便早点回家，坐了几天车也累的。”沈乔幂感受到从她眼中流露出的亲情，心里禁不住一颤。
　　“好，大娘。”她声音极小，宋玥婉却听见了。沈乔幂总是省略称呼叫唤她，这还是第一次叫她大娘，她心里止不尽的欢喜。
　　见她眼中噙满了泪，沈乔幂不忍再看，拉着宋璎珞跑上了车。
　　“你们这母女俩个可真是矫情！老在大庭广众说些贴己话。”白康敏笑着打趣宋玥婉。
　　“真是，往日里只许嫂子同八妹亲热，倒见不得我跟自家女儿了。”宋玥婉见白康敏在一旁偷笑，也不示弱。
　　“罢罢……当了娘的最大，你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进去吧，别家的几位太太还在等着呢。”白康敏知道宋玥婉是个歪理的主，便不再打趣。一群丫鬟上前，扶的扶，进屋的进屋。
　　沈乔幂见车子开出了繁华热闹的街道，向郊外驶去。 “八妹，这是去哪？”没日没夜的赶路，她不觉有些累了。
　　宋璎珞见她没什么精神反倒有些自责：“子衿是不是累了？你这才回来，我便拉你离开，是我疏忽了”。她又想起沈乔幂问自己，便又说：“我们去宋家在郊外的别墅，给大哥一个惊喜，他若是瞧见你回来了，一定高兴死了。”
　　沈乔幂感到眼皮沉重，她冲宋璎珞笑笑，靠着她的肩便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沈乔幂觉得身子一轻被打横抱起。耳边传来八妹同抱着自己的男子模糊不清的轻声谈话。
　　“大哥，你该怎么谢我？”
　　“好妹妹，谢谢你了！”
　　“就这样啊！我有这么好糊弄吗？前几日，你和父亲鬼鬼祟祟在谈什么？还有你要真心待子衿！”
　　“好妹妹，待子衿好那是一定的！至于我跟父亲谈的，那是国家大事。女儿家的，别管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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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郊外的风有些凉，在那个温暖的怀抱中，沈乔幂的脸微微发烫不由觉得头越发沉重，就再也听不清他们在讲些什么。
　　那个男人将沈乔幂小心地放置在床上，柔软的床褥轻轻一颤，当身体陷入被中，她的睡意醒了大半。
　　沈乔幂睁眼 便看见眼前一张英挺的脸，四目相对，五光十色。她心里一惊，将身上的男子推开。
　　宋墨宸没料想她会醒的那么快，被她一推反而微微一怔，但很快就从容站定。
　　沈乔幂见他西装革领，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样子极其儒雅不俗，哪里还有小时候那般稚气的那般模样。
　　“宋少。”她起身，抚平了洋装衣角的褶皱。
　　宋墨宸一晃神 ，听到她这样生疏的称呼他 ，他反倒自嘲的笑了笑。听到八妹派来通报的警卫说她来了，他是那般兴奋，如同傻子般迫不及待地跑到门口去迎接她们，“怎么十年有这么久吗？久得让我心爱的丫头离我那么远。”他说的那般温柔，眼光中流露出的似水柔情却让她害怕。
　　沈乔幂后退了几步，低低地唤了声：“宸哥哥。”
　　“宸哥哥。”如同小时候那般，她依旧柔如凝脂，只是他从未想过她竟能出落的如此惊艳 。一声低唤却换不起他的喜悦。哥哥二字生生地隔出了他们的辈分，也表明了她的立场。
　　见宋墨宸面露不悦，沈乔幂蓦地一颤，十年未见，当年那个只知道在宋家花园里读圣贤书的宸哥哥已经不见了。即使他的外表是那般儒雅、温柔，但他紧皱着的眉宇间可见他的野心，是与慕容三少一般有着君临天下的霸气。这样的男人注定会为了心中所想不择手段。
　　“子衿若是累了，便在这儿歇歇。姑丈那边，我自会派人去说一声。”见她陌生地望着自己，宋墨宸才意识到自己流露的不悦太过于明显，可在沈乔幂面前他竟不愿掩饰。
　　“宸哥哥无须担忧，子衿没事。天色渐晚，大娘在我出门前还叮嘱要早点回家，何况子衿不懂事，还未见过父亲。希望大哥能够谅解！”沈乔幂不想看到宋墨宸温柔的双眼中流露出狂妄与自大，忙拒绝。“八妹，你在哪儿？”沈乔幂盯着门口看了半响，心里不由着急了起来。
　　“是吗？我说了，我会派人去府上告知姑丈，你好生歇着就好。还有……八妹，我让她先回城了。他步步逼近，眼中令人费解的眼神竟让沈乔幂感到心寒。忽然，宋墨宸抓住了她的手，沈乔幂惊恐得如惊弓之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