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谋》潇湘蔚然

6、除去巫山不是云（下）

　　我知道不是每一份感情都会有回报，不是付出了就一定会有得到，敢爱就要有敢承担后果的勇气。
　　轻扯嘴角，我不怪他，一直都是我自作动情，即使他不说这句话，我也没有退路，我没有说不得权利，我也没有资格躲起来懦弱的流泪。
　　我是御王府的世女，我是韩御唯一的女儿，我必须承担这一切所带来的责任，我不能让母亲为我挡风遮雨一辈子。
　　站在大门前，屹立着，迟迟没有推开门，直到门从内被打开，侍女看见我一脸惊讶的上前行礼，小心询问道：“世女，这么冷得天，怎么待在外面不进府？”
　　愣了半响，柔柔的笑了笑，看向她道：“正要进府，进去吧。”
　　“是。”
　　门在身后缓缓阖上。
　　那一天韩御深夜进宫会见女皇，密谈良久。
　　次日女皇下旨，由御王府韩世女代表天女国，替突染风寒的太女出城前往两国交界处迎接北冷国三皇子，三日后起程。
　　满朝哗然，女皇此举，明眼人皆知是何用意。
　　一时间御王府不问世事，中立的立场，以及一直以来在权力核心之外的态度，让所有人猜测了起来。
　　吏部尚书唐俞晴则松了口气，司徒宰相冷冷一哼，看了替女领旨的韩御一眼。
　　韩御低头，没人看得清她得表情。
　　礼部尚书大人被任命处理此次皇子来天女所需准备的一切事项，天女国大将军——索明羽则负责世女和皇子的安全，随行左右。
　　本次迎接阵容，天女国可谓给足了北冷国的面子。
　　虽说迎接的不是太女，却也是太女的第一近臣，从小得伴读韩晓遥，并且派了天女国的大将军来护送。
　　韩晓遥接到旨意的第二天，太女宣召，韩晓遥推脱身体不适，不便入宫。
　　第三天，韩晓遥一身王府世女的标准服饰，白色绣金锦服，足蹬枣黑踏云靴，玉冠束发，倒是显出些器宇轩昂，但韩晓遥于其他女子不同，不通武艺，身体也并不硬朗，身形到不像其他女子般魁梧，过于纤细。
　　坐于高大的乌云踏雪上，在城门前，等待大将军索明羽等部署完，便启程。
　　韩御怕此行，会有不测，又担心韩晓遥的身体，便让锋速、木之随行。
　　本来是乘马车而行，可是韩晓遥执意要骑马，想当初韩晓遥驯服这匹乌云踏雪的时候可没少受苦，不知被摔下来多少次，可是真正驯服后，却没什么机会骑它。她得脚不好，怕爹娘担心，尽量不去做这些会让脚受伤的事，可是偶尔还是会帮它梳梳毛，出去溜两圈，如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骑出去，当然不肯乘马车，何况将士面前，她此次不仅是代表自己，怎可因自己的旧疾耽误了行程。
　　锋速策马来到韩晓遥面前，低低的附耳道：“少主，太女在城楼之上。”
　　闻言，我抬头望去，果然宁静随风而立的身影在城楼之上，发丝衣衫随风而动，我眯着眼，看着她，看不清她得容貌。
　　大将军索明羽上前，一抱拳道：“世女，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您的示意，就可以出发了。”
　　锋速见我挥了挥手，接道：“世女知道了，稍等片刻会通知大将军的，有劳了。”
　　“不敢。”索明羽顺着我的眼神抬头一看，便已明了，低头退下，看来谣传韩世女和太女感情非同一般君臣，看来不假。送行已经送过，女皇示意过太女风寒未好不便前来，但没想到还是出现在了城楼之上为韩世女送行。
　　“小姐……？”木之也看到了太女，太女几次传召，小姐皆借口身体不适推脱了，如今太女亲自前来送行，小姐也不上去和太女说些什么，这样不太好吧……
　　我扬起笑容，下了马，单膝跪地，行了君臣之礼，便上马，大喝一声：“启程。”
　　城楼上的人，看着渐行渐远的队伍，眼里有着说不清的情绪，身后的环翠轻轻的唤道：“太女，韩世女已经走远了，这里风大，我们……”
　　宁静看着遥远的天边，喟叹了一声：“本宫还想再待会，你先下去吧……”
　　“可……”环翠着急的皱着眉头。
　　“下去。”宁静背着身，环翠看不清主子的情绪，只好躬身退下，吩咐身边的侍卫好好看护着太女，有任何损伤就砍了他们的脑袋，便下去心急的等候。
　　希望韩世女这一段路程一切都好，不然太女殿下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韩世女也真是的，太女几次招她入宫，她都推脱不来，大家都是明眼人，连她都看的出来的事情，太女不可能不明白，太女都算了，世女要走了，太女不顾女皇的劝阻一定要来送行，来了，韩世女也不和太女道一声别，就行了个礼就走了，难道她不知道，太女从来就没当她是一般臣子看待吗？如果不是特别看待，韩世女早不知道犯上几次了。
　　哎，怪只怪，太女身为太女国未来的女皇，身边会有几个知心人？一直以来韩世女都待在太女身边，对太女而言，她不只是臣子，是知己良朋，更是她亲如姐妹般的存在……
　　可惜，如今，哎……
　　回首已看不见主城，木之上前，愁眉苦脸的道：“小姐，这样好吗？太女特地来送你……”
　　锋速瞪了木之一脸，这小妮子太没大没小了。
　　我笑了笑，看着前方，道：“晓遥福薄，当不起太女的厚恩，有主如此，已经死而无憾，何必在强求其他……”
　　我与她，已经回不到当初，我帮着唐白算计她，她娶了唐白，我却不可能再在她身边，却不只是因为唐白，一个未来的国君怎么可能放一个不定时的变数在身边？她现在也许不在意她娶了唐白后我对她得忠心，可是伴君如伴虎，以后呢，当那一日她突然心血来潮的时候，我可不能拿我满府的人来赌我与她得情谊。
　　何况，女皇让我娶北冷国的三皇子，如今看来是最为好的选择。
　　可是北冷国毕竟是我国的心腹大患之一，如若北冷与我国出现何事，御王府还不是首当其冲第一个拿来开刀的。
　　就算女皇念情，御王府无事，可是就以目前的御王府真的娶了北冷国的皇子，女皇必定要将御王府完全隔离在权力核心之外，削弱御王府的实力，才能让她彻底安心。母亲又何尝不清楚，可惜，我们韩家与皇家永远躲不开君主之情，以皇家为先，所以此次我回来，等待御王府的必定是一场可以预见的变故。
　　母亲不后悔，我也不后悔。
　　母亲曾是女皇的伴读，我是宁静的伴读。
　　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我甘之如饴，她不用觉得愧疚，不用觉得难过，即使以后我不能陪在她身边，还会有许多许多的能人会为她鞍前马后，她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实力。
　　至于御王府，对于荣华富贵，我们韩家从来就没有眷念过，更没有野心，永远的远离这些，也好。
　　木之摸着头，不明所以，为何小姐说的，她都不明白，太女来给小姐送行，为何是小姐强求了？
　　锋速看着面前的少主，默默的垂下双眼，主子，你没说错，少主有双看得清一切的眼睛，眼里的清澈透明和主子当年的一样，没有对权势的贪婪，没有对富贵的留念，她看明白了这当中的一切，却和主子一样，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保护皇家，这到底是韩家的宿命还是悲哀？
　　少主是个善良的孩子，只可惜，有时候太过善良，就只能伤害自己。
　　不管如何，锋速眼神及其坚定，她都会好好保护少主，把少主完好的带回到主子的身边。
　　前路茫茫，不知何时才能到达边城，对于这些我早已看穿，现在我反而一身轻松，交代了一声，我策马与索明羽并行，微笑的道：“索将军，你觉得我们大概何时能到边城？”
　　索明羽脸都没有侧一下，只是望着前方，道：“回世女，据属下估计，按照现在的速度估计1个月左右就能到达边城，北冷那边估计也不出这个时间，使团应该就会到了。”我点了点头，索明羽做事果然细心，连北冷到达的时间都已经有了完全掌握，有她随行，我到是放心不少。
　　“世女，路途甚远，一路颠簸，请进马车里歇息吧。”
　　一直不主动开口的索明羽毕恭毕敬的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索明羽对我有种疏离感，不过咱们没见过几次面，这也不为过，不过如此不想与我亲近，倒是第一次遇见。
　　“无碍，很久没骑马了，好不容易可以带飒雪出来走走，不想这么快进马车，不用担心，如果乏了，我会进去的。”我笑着说完，亲昵的俯身拍了拍我身下飒雪的鬓毛，亲切的道：“你说对不对，飒雪？”
　　飒雪仿似听得懂我说的话，长啸了声，我被它逗的呵呵直笑，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回头，看见索明羽一瞬不瞬的看着我，我挑眉道：“怎么了，将军？”
　　索明羽，移开视线，没答，一夹马肚，飞身向前，只留一句：“属下到前面探探路。”
　　探路这等小事何须索明羽亲自前去，不过我也没再多说些什么，骑着飒雪悠悠的走着。
　　瑶华殿
　　“少爷。”清秀的少年请唤着那仰靠在湖边软榻上沉睡的男子。
　　男子容貌俊逸非凡，只是那样美眸紧闭，也可入画。
　　清冷的声音从他的唇中吐出：“青莲，又忘了规矩吗？”
　　青莲吐了吐舌头，改口道：“太子妃。”
　　“恩。”唐白轻轻应了声。
　　青莲挥退其他侍从，命所有人不许进来，便跪下帮唐白捏着腿，一边回报道：“今日太女去了城楼帮……韩世女送行，韩世女好像没有跟太女说一句话，就离开了，太女就一直站在城楼上，到现在还没下来。”说道韩晓遥，青莲不由的看了看唐白的脸色，见唐白没有任何反应，才继续说下去。他家少爷虽然从来都对韩世女不假辞色，可是他总觉得，对韩世女，少爷不见得如表面上那般无情，只可惜，现在少爷已经是太子妃了，哎。
　　良久，唐白起身，青莲立刻去扶他。
　　唐白看着亭外的湖面凝结成了冰，一片白茫茫。
　　他不禁想到，这种天气，估计她得脚有的疼了。
　　不自觉的脱口而出：“她是如何走得？”
　　青莲一下摸不清他家少爷想问的是什么，愣了半响道：“太女是……”
　　“我不是问她。”唐白冰冷的声音响起，吓了青莲一跳。
　　不是问她……那是问谁？
　　青莲皱了皱眉头，少爷说的是……眼睛一亮，高兴的道：“少爷……啊不，太子妃问的是韩世女吗？”
　　唐白没啃声，却也没有否认。
　　青莲料想自己猜对了，便继续说道：“韩世女今天可威风了，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那匹马可漂亮了，四只蹄子都是雪白的呢！少……太子妃，你是没看到！韩世女收拾收拾也挺俊……”
　　话还没说完，就被唐白冷哼了一声，吞下了接下来的话。
　　他是没说错嘛，韩世女今天真的是挺俊俏的。少爷为何一脸不高兴的摸样，难道自己又猜错了……
　　唐白眯了眯眼，她真会自己找罪受，明知道自己是什么个摸样，还要骑飒雪，是不想要这条腿了吗？
　　青莲在一旁委屈的嘟着嘴，他家少爷的性格哟，真的只有韩世女才会上赶着往上贴，其他人还不早就被冻成冰块了？现在和太女在一起，少爷的性格还是一样，都不会软软，两人当真相近如“冰”。
　　咱们男儿，一辈子就是希望能找个好人家，有个疼自己的妻主，过一辈子。
　　有时候他挺羡慕少爷的，韩世女对少爷的好，有眼睛的谁看不出来，可惜偏偏少爷从来没有把韩世女放在眼里过。
　　不过也是，在太女面前，谁还能看得到韩世女？
　　“烫一壶酒来。”
　　青莲点头应是，退出亭子，吩咐在外等候的侍从。
　　空无一人的亭子，白纱缠绕，一人足尖轻点，几下便立于宫中的最高之处，白衣随风鼓瑟。
　　唐白看着远方，遥望着天边的尽头，那里什么也看不见，却仿佛能延伸到远处。
　　他冰冷的眼眸慢慢融化，里面是一边沉静的湖水。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他不懂，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她走了，她骑着飒雪走了，去迎娶她的王妃了。
　　手不自主的紧握成拳，背在身后。
　　这是他想要的，这是他做得决定，事到如今，他不能后悔。
　　她离开的越远越好。
　　唐白扯开嘴角，冰冷的笑出现在脸上，眼睛却出卖了他。
　　那深深的望着远方的眼眸。
　　唐白，你还记得我吗？
　　唐白，唐白，你的名字真好听，我可以像他们一样叫你小白吗？
　　唐白，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
　　唐白，你要的，我有的，我都给你。
　　“呵呵……”笑声压抑的流泻。
　　韩晓遥，我要的，你永远给不起。

　　小白，你别怕，你看，我的腿还没有断，还能动，你别担心我，你自己先上去，带着我，你上不去的，我等你，等你来找我。
　　我一定会等你的……
　　那年山下，少女强忍着疼痛微笑的脸，出现在唐白的脑海里，韩晓遥，你知道吗，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对自己太残忍……
　　那次是韩晓遥唯一一次骗唐白，当时她的腿已经断了，等唐白安全回去找到人来救韩晓遥的时候，韩晓遥已经昏迷不醒，高烧不退，腿虽是接好了，却也留下了病根，刮风下雨，便会不适，学武也不得不停了。

　　那年大病初愈的韩晓遥，醒来时，知道这个消息，只是淡淡的微笑，所有人都没想到，她如此淡然的就接受了这一切。
　　众人走后，木之愣愣的说：“小姐你别吓木之，你是病傻了吗？”
　　韩晓遥一笑，道：“你才傻了呢。”
　　木之掉着眼泪道：“小姐，你的腿还疼不疼？你疼，和木之说，木之帮你吹吹。”
　　韩晓遥却笑着看着屋外的梅花，道：“不疼，幸好。”
　　木之不解的看着小姐，不在说话，反正小姐说了她也听不懂。
　　幸好，这伤不是伤在他的身上，他如此的心高气傲，怎么可以不能学武。她曾看到他像小鸟一样轻轻一点，便能飞出很远。
　　反而是自己，本身就不是学武的料，只要他一切都好，就好。
　　“木之，唐三少来过吗？”
　　木之摇了摇头道：“没有，小姐为何这样问？”
　　“没什么。”不由叹了口气。
　　估计是气她骗他了。
　　可是。
　　嘴角的笑容渐深。
　　她一点也不后悔。

　　曾经沧海难为水，出去巫山不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