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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名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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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心睿从来不会拿着包扎精美的花束去机场接苏沅,就像那些言情片里经常使用的桥断,因为李心睿觉得那样很傻。傻傻地在人群中,看万众瞩目。
但他会在他们租来的小屋里藏好玫瑰,在她睡眼惺忪的时候,看见那些花就在眼前突然绽放。如果这是快乐,就应该只快乐他们两个。
他曾经定时到家楼下买电话卡,他把那些用过的卡全都攒起来,一张一张,一沓一沓,整整齐齐,码工作台右手边第一个抽屉里,一打开就可以看见。他从来没有扔掉过任何一张,不管它们的图画是精致还是庸俗,因为他总让自己相信那就是他们通话的全部记录,有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有他们说话时流过的每一寸时间。
他不要总是她打电话过来。他是男人,有些事该他做。
曾经他也是个安生知命的人。其实只要周围的人都和你一样,即使是不快乐,你也不会觉得那有什么不正确,一定要去改变。
可是如果有一天有人和你明显不一样呢?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和苏沅根本是两种人。
幸福之于他,是一切必然之外的偶然,当不得真,什么都不敢强求。
可这世间的一切,之于她,却是拈花一般轻易的幸福。
所以,他不甘心。
名利是这世上最好的武器,可以逼着人不顾一切奋发向上。
他要功成名就。
他要万事顺心如意。
他要和她并肩站在一起,没有人可以说,谁比谁更好。
他终于也带她去那些一年一度的同学会。出门前他甚至特特与她讲,现在流行的说法是,同学会同学会,搞垮一对算一对。他似笑非笑、似真非真,“所以,你要看紧我,别让我跑掉。”
那一年的同学会,他第一次待人热络。大家都笑说有人找了个了不得的女朋友,等不及要显摆。他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好,这样就看不出来他对谁特别的好。他和凑到他身边来的莹莹姐交头接耳,低低切切,仿佛说不完的话,时不时还各自笑两声。
苏沅就坐在他们旁边,安静地坐着,冷眼旁观。
他知道她就是那样一个人,从小到大,她什么都不需要争,就已经在手上,所以她什么都不会去争。
莹莹姐走开后,他问苏沅,“如果我喜欢上了别人,你会想什么办法。”
苏沅平淡地看他一眼,慢慢说道,“我没什么办法可想。”
他红着眼睛看着她,那些慢慢浮现的微微的醉意,让他一点一点地看着自己沉沦。
就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过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那都是曾经,而他要改变的是将来。
可这世上的事,不如意总有二三。就像这世上各人的缘分,原本强求不来。
如果他的父母能再资助他一点。
如果他的运气能再好一点。
如果他的机会能再多一点。
如果他的客户能再少挑剔一点。
如果他的事业能再有起色一点。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所以他没有办法再坚持下去。人生起伏,俱是云烟。
从前努力种种,全都随了流水,随了尘埃。
推开门走出去,外面是明晃晃的阳光轻易就灼了人眼,这城市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1),全都和他不相干。
还是古书《六韬》说得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2)
他不过是这最俗套的红尘中一粒漂浮的尘埃,跳不出去,也落不下来。
只是当他放弃之后,他才想起来,原来有些话他从来没有说过。比如,说——我爱你。那是苏沅说过千百回的话,仿佛是害怕他一不小心就会忘记一般,一次又一次告诉过他的话。
他却从来没有说过爱她,他以为行动是比语言更好的办法。
当他放弃之后,才想起来,其实他也很想说,说那样一句话,说他爱她,说他不想她离去,说他想要和她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
可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重头再来。
而他已经回不去,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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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李煜,《望江南》。
2,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序》。另言该句为六韬佚文,参见《太平御览》四百九十六,“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