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珩行天下

11、荷莲

　　李心睿并不是从小就喜欢画画，只是父母要求他学习的东西里面，他觉得画画更能让他忍受下去——因为画画的时候，据说应该安静到没有任何声音，自然也就不会有谁会在他画画的时候来跟他说，他不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
　　所以他愿意去画画，全神贯注，忘记身边的一切，慢慢、慢慢地画，看见时间在自己笔尖沙一般地流走，那这一天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结果他还真画出了一些可能比较入他人眼的东西，虽然他只是简单地喜欢去画，而不是那画出来的画。
　　但是画画毕竟是不能当饭吃的，所以父母让他去学了设计。又或者是一开始，父母就不是在培养什么他对某种事物的兴趣，而是培养他将来可以用于赚钱的某种技能。
　　一幅好的画，可能要这个画家死了才会被人知道；一个好的设计，却常常马上就卖的出去。因为好的画需要用心慢慢地欣赏，好的设体图却可以马上用手做出效益。而这世上每个人都会用手做事，用心的却很少。

　　这人生也就这样了，做什么都不是自己可以自由选择的。他是这样，别人也是这样，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他记得高中有个同学想要学文科将来再学考古，被家里人毫不留情地否决，再打个电话给班主任，这人自己亲手填的文理分科志愿表就扔进了电话旁的废纸篓，分班时分到了理科。但他理科还是读出来了，本科，硕士，博士，在越来越好的大学里，一步一步读上去。
　　有次同学会，那人说：“当年我二楞子似的，还真在选科理由里面长篇大论地写，为什么我一定要读文科。”有人笑他，说你要是写为什么一定要读理科，没准儿就分你到文科了。那人也笑，说，“是啊，我什么都考虑了，就是没考虑到生活和愿望是相违背的，可见我辩证唯物主义学得不好，读了文科也出不了头。”
　　那次同学会，还有人说，李心睿才是不错的，做个设计师，又挣钱，又体面，还是他打小爱好的。他听了就有些疑惑，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表现出来他打小爱好什么了。可听了也就听了，说不定别人也就是客气一下。大家都不是傻子，那些三岁开始画画弹琴练书法的，几个是个人爱好的？三岁，明白什么叫爱好不？

　　高中班上有个女生，年龄是班上最大的，发育自然也是最好的，大家都叫她莹莹姐，那时候对李心睿颇有点意思。这么些年过去了，看着还是跟高中那会儿一样的成熟，再和年龄相比，可能反而显得清纯了一些。有人一见她就叫，莹莹姐，你现在真是比以前看着清纯啊。莹莹姐笑着啐他一口，大家都是笑，他也跟着露出笑脸。有人就叫他，声音不高不低，“心睿，现在哪里发财啊。”

　　李心睿笑道，“莹莹姐，别，你还是叫我小李吧，要不老李也行，听着成熟些。”
　　那人端着杯酒走近了，身姿婀娜，低声说，“我不叫你心睿，难道叫你心肝儿啊。”
　　李心睿但笑不语。
　　“你平时都搞些什么设计啊。”旁边有人走过。
　　李心睿斜着眼睛看她，细目长眉越发显得高挑，“我不设计什么，就设计女人了。”
　　“啐，”莹莹姐笑得却越发妩媚，“那怎么不带女朋友来啊。是不是怕了呀。”
　　“怕什么？”李心睿一时反应不过来。
　　“同学会，同学会，搞垮一对算一对啊。”

　　“哟，莹莹姐，你这是要搞垮谁啊，还是谁把你搞垮啦。”有人走过来碰巧听见，就嬉笑着插了话。莹莹姐脸上有些不自在，笑容还是不变的，大家伙说笑几句，就各自走开了。

　　席间，李心睿借口抽烟，到酒店外的路边透了透气。再回来时，沿着缓缓的楼梯一步步走上去，在拐角处，有人说说笑笑地从楼道里走过，轻盈的身姿，转过楼梯。

　　那一天迎面走来，一抬头，就能看见，那样青春而明媚的笑靥，浅浅地挂在嘴边，这世界里那些灰扑扑的颜色，刹那分明。

　　李心睿真正和苏沅在一起，不过一两年的光景，转瞬即逝。然而他还是能记得那一天，柔软的黑发，从光影交织的楼梯那一头走来，话语不多，然而声音清亮如石上轻溅的水花，眼光澄明，像上元节的彩灯轻轻流转过的光华。

　　其实女人不需要太漂亮，漂亮到牡丹芙蓉那样满室满庭的娇艳。女人需要的，或许只是那一刹那动人心魄的芳华，如昙花一般突然绽放在某个人的心上。

　　只是他没有办法认识那样一个人，那个会牵着这女子的手为她许诺一生的人，但他想，那人心上也定如他当年那般，看见了那女子明眸间转瞬的芳华。

　　水中生荷莲，花与人共艳。不见采莲人，花美如人面。
　　人已采莲归，歌发兰舟前。莫道不相思，相思惹人怜。（1）

　　想起那些独自绽放的花，开在山间，开在水间。

　　想起从前的事，才明白，那些事已经是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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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出处待考。将尽快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