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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举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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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心睿半跪在地上,低着头为她穿鞋,那样专注的神情,轻轻的动作,细致而缓慢,仿佛轻扇羽翼的蝴蝶慢慢落在花尖。
那天她就这样穿着粉红色的高跟鞋在屋里走来走去,走过阳光的地方,映出那些细细碎碎的水钻闪烁的光泽,隐隐约约的多彩的颜色。
过了很多年,她都还记得李心睿站在她身后低低切切而沉稳的声音。
他说,苏沅,我喜欢看你这个样子。
那样清晰的一句话,让她突然就意识到,原来在这场爱情里,她要放弃的不仅是好吃的食物、漂亮的衣服。
长这么大,她第一次穿高跟鞋。
她从来就不喜欢穿高跟鞋,踩在那样细细长长的跟上,仿佛是只用脚尖去触地,再慢慢走来,轻飘飘似在云中,每一步都落不到实处。
她就想起从前看见的丹顶鹤点水而过的身影,起起落落,即使没有任何生物靠近,也是一样警惕的神情,仿佛永远无法放下的双脚,随时准备着逃离。那时她只是远远地看见,已经觉得难过。
父亲说,鞋如果一开始不合脚,一辈子都不会合脚。
母亲说,贫贱夫妻百事哀。
朋友说,那人配不上你。
苏沅都只是安静地听着,仿佛一种义务,她冷漠地完成。
只是她也从来没有开口反驳,她觉得这样沉默以对已经是固执到别扭的坚持。她不缺少教育,但也并不是聪明绝顶,所以她愿意这样一条路走到底,她怕选择太多,自己就会迷路,自己就会后悔。
她不想说那样的话,说她后悔,说她不该做那样的事情,说她不该付出那样的感情。她从不害怕上前,却害怕后退。而她仿佛醍醐灌顶般突然就意识到,她只是缺少从头再来的勇气,所以只能往前。
可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她已经记不得,第一次的争执是为了什么样的事情。一开始仿佛天大的事情,到最后都落成琐碎。她总说她不稀罕李心睿是否跟她道歉,她嘴上总是这么说,结局却都是她先让步,渐渐就让到成为了习惯,甚至连这过程都已经固定:争执,沉默,让步。
在那样一个心安理得的人面前,她甚至没有办法坚持说,她觉得自己没有错。
Art Nouveau的咖啡杯具,送给了朋友,因为没有咖啡粉。
王寅春的紫砂壶还给了父母,因为没有铁观音。
梅花表,嫂嫂看了眼说喜欢,赶紧就送了。
她知道李心睿不待见这些东西,所以她不敢留。
唯一奢侈的是那些上好的笔墨纸砚、水彩油彩、美工笔,不同直径的自动铅笔、水笔也是德国红环,打开来都是满满的一盒又一盒,每天整整齐齐地码在书橱里、案几上,到最后落了尘,没有人擦拭,而她甚至都忘记那是谁为谁准备的了。
她还在读书,他找不到工作。
他们没有钱,而在李心睿眼中,她刷父母的信用卡也是一种错。
可饮食男女,生活总是排在感情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