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香炉里一撮灰

3、第 3 章

　　程瓴出门前担心地看着我，我知道，我表现出的镇静让她愈加不能释怀，可是那一刻，心里仿佛已经有了预知一般地坦然地接受了。不是没有怀疑过，不是没有设想过，每一次猜想都很让心里堵得慌，只是被证实的时候，反而释然了。也许是因为已经无法再挽回什么，也许是因为在这之前已经诚心祝福过了闵煜的幸福，即使到现在，也是一样。
　　可为什么眼泪还是流下来？我抬手擦去，却仿佛擦不尽；心不痛，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怎么似乎感觉不到心跳？
　　感觉眼前天旋地转，模糊中感觉自己在飞……

　　“王浩哥哥，你出国了就没有人帮我补课了呀。你看，我的物理现在考得很好噢，你走了我肯定又和以前一样了。能不能不要走？”
　　“一定要走啊……那我那天来送你好不好？”
　　“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一定已经考上最好的学校了，你记得来找我哦。”

　　为什么梦里那个女孩这么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感觉自己重重坠在地上，我渐渐恢复意识睁开眼，入眼的是王浩和程瓴担心的脸庞。
　　“果然你是个让人操心的家伙啊。幸好我又折回来看看你，没想到这么没用昏在那里。”程瓴的声音因为担心而微微颤抖。
　　我尽力笑笑，挣扎着想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已身在医院。“我用你的手机打电话给王浩，他开车来送你到医院的，你的身体很虚弱。”程瓴用些微责怪的眼神看着我，转头看到王浩，眼神关切地盯着我，却一言不发。
　　“你还是那么让人操心。”笑着说完，我才感觉他一直握着我的手，似乎有些颤抖？
　　关心的微笑，熟悉的感觉，我究竟是遗漏了什么，到底是什么？依稀的梦里看到的女孩……我的头开始痛，下意识地抱着头，努力地回想着那个……梦？
　　“你怎么了？不要胡思乱想，你应该好好休息，你最近睡得太少了。”王浩将我的手拿下来，轻轻地拍着。
　　我觉得意识似乎又开始模糊，眼前这张胡子拉渣的脸，重迭着梦里那张白净的脸，那么相似，就好像是同一个人……同一个人？！
　　“王浩……哥哥？”我呢喃着梦里的称呼，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抬头看着王浩，才发现他整个人怔在那里，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突然他一把抓住我的肩，急切地问：“你想起了什么？”
　　程瓴皱着眉拉开他的手，“你干什么，现在该让她休息。”
　　王浩放开手，转身准备离去，我看不见他的脸他的表情，在他迈步的时候，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告诉我，我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我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我闭着眼睛，心思又开始飘忽，隐约中看到一个长辫子的女孩儿，将手里的玻璃瓶递给了谁，说，回来的时候告诉我。她的脸蛋红红的，轻轻地说，一千只千纸鹤可以给你带来好运……又依稀看到她急切地推开一个孩子，却看着驶来的车无计可施……
　　那个女孩的脸如此熟悉……如此熟悉……那是……我？！
　　猛然抬头，看到王浩离开的背影。“王浩哥哥！”程瓴吃惊地看着我，王浩猛然停住，却迟迟不转身。
　　“我想起来了，王浩……哥哥，对不起。”用以前的称呼对现在的我而言有点别扭。
　　我看着王浩慢慢地转过身，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原来一直以来，闵煜的失忆是假的，真正失去记忆的，是我！
　　曾经父亲朋友的儿子给我补课；曾经我那么喜欢他，当知道他要出国时难过地躲着一边哭一边折纸鹤的高中时代，整整两年的记忆就在送机回来的路上因为一次车祸严重受伤……而全部忘记了！王浩告诉我，他到了美国才知道我受伤急救，大量失血，甚至还短暂地停止呼吸。九死一生的我醒来却失去了那两年的记忆，双亲因而让我转校重新开始。
　　我抬头看着王浩，平时镇定的他此时激动地叙述着我的过去——丢失的记忆。
　　回国后王浩想找我，但却被我的父亲制止了，因为担心他的出现会让我受刺激，所以他只是默默地关心我的每一步却再也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直到那次相亲，他和我的双亲都想试探一下我的反应，发现我毫无动静，才放心，才会开始催促我们。对他们而言，让我从一个陌生人开始重新认识王浩对大家都是一个好的开始；王浩的条件很好，是父母亲认同的“门当户对”，而他对我的关切，也许除了我，大家都明了。

　　是的，也许对我而言，闵煜已经是过去，彻底失去了他之后，我还有王浩。这么想也许是我太自私，但是这半年多来的相处，从一个对我而言的陌生人开始，不能说我对王浩没有心动。记忆的恢复，不仅让我想起过往发生的事，也带回了从前对他的依恋，那份喜欢的心意能回想起来了。
　　或许对大家都好，闵煜有了新生活，支持他的妻子，祝福他们的双亲；我找到过去的感情，融合了现在的心动，也许我会再有一个新开始。
　　萦绕心头的诸多疑问似乎都得到了解答，仅这份解脱，已经能让我心情舒坦许多。我笑看着床头关切看着我的程瓴，还有王浩，心情出乎意料地轻松。

　　我见到了程瓴的他，带着眼镜，瘦瘦高高，很斯文，衣着光鲜，看到不修边幅的王浩拍着他的肩膀站在一起又说又笑，实在有些可笑。我拉着程瓴，心情很舒畅，能够在春光烂漫时一起出来郊游。
　　我感慨，这世界真小，原来兜兜转转始终都碰上这几个人。

　　咖啡豆又没有了，我无奈地出门，还是习惯夜晚的霓虹闪烁，白天的熙熙攘攘始终让我不太习惯。路过医院，贼贼地想给王浩一个惊喜——可惜他不在办公室，问护士，原来王医师在巡房。
　　一路找过去，看到——王浩竟然和闵煜在走廊上说着什么。为什么他们会认识？我贴着拐角的墙，听着他们的对话。
　　“闵煜，你应该完全复原了吧，没留下任何后遗症。”
　　“是啊，这次检查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你，没有告诉晓慧？”
　　“啊，没有必要了吧。我是真心祝福你们，她如果和我一起，不会有幸福却要背负双方的压力。”
　　“你不会后悔吗？”
　　“会也不可以后悔。现在这样是最好的结果。其实那段时间我就一直在思考我们的未来，结果是，我们不会有未来的。就算你不建议我假装失忆，我也会用其它办法让她明白的。”
　　“我们都了解晓慧，虽然平时温和，认定的事却一定会倔到底。我一直都知道你们的事情，所以你苏醒后我才会来找你，才会让你装失忆，否则以她的性格，即使和父母闹翻也不会放弃的。”
　　“是啊，目前这样对大家都好，她不用再因为生活在压力之下。”

　　我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走回去的，这真是讽刺的意外发现。
　　我终于想起了程瓴那天说，希望王浩不会欺骗我。难道她也知道？顾不得难过，我拨通了程瓴的电话。她在电话那头意外地沉默，很久，才低低地说：“闵煜告诉我，但劝我不要告诉你。他说会受不了的，因为你最恨别人骗你。但是他们都是为你好，因为你值得被他们关心。”
　　心一点一点往下沉，程瓴的每一个字都像铁锤敲在心口，原来……原来……所有人联合起来欺骗我吗？！
　　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陌生人，冷冷地回复着：“因为值得被爱所以也值得被骗吗？”
　　“啪”地挂了电话，我无力地走出门。

　　午后的阳光依旧温暖而不刺眼，抬眼看着太阳，我应该去哪里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