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龙门》蒙莎

28、【贰柒】

　　其实风里刀只昏迷了一小会儿。迷迷糊糊地只觉得鼻子里痒痒的，忍不住就打了个喷嚏。

　　睁眼就看到常小文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干草在晃，想来那根干草刚刚才在他的鼻孔里挠过。他还没忘记自己现在是“雨化田”，于是微抬起眼皮愤然瞪了她一眼。这在平时当然是不敢的。

　　所以他又瞪了一眼。

　　“风里刀，人醒了。”

　　雨化田那张涂得黝黑的脸出现在视野中。卜仓舟看看周围，觉得身体一边有些热，另一边却是冷得发麻。原来是被放在了火堆旁边。

　　“小风？小风？觉得怎么样？”

　　一脸痞相，怎么看怎么欠揍。

　　“混……账……你……你给我……喝的……什么？”

　　这是雨化田交代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雨化田说，这句说完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再开口。所以他如释重负。

　　那边常小文抢先得意洋洋地回答：“西域秘药十香软筋散。”说着把一边胳膊搭在了雨化田的肩膀上，一边拿手在雨化田脸颊上摸了一把，“这药可是我给风里刀拿去的。怎么样？味道好不好？”

　　雨化田眼里闪过一丝不快。风里刀给他递个眼神，他总算是没把常小文一把推开。忽然另一边肩膀上也多了只手。顾少棠学着常小文的样子把手搭在雨化田肩上，却是伸手要摸卜仓舟的脸：“哟，活的！”

　　风里刀头皮一麻。雨化田闪电般抓住了她的手腕：“别动！”顾少棠悻悻地收手，“得，不欺负你弟弟。”风里刀松口气。他脸上厚厚的一层粉，顾少棠一把抓上来，那还不什么都露馅了？

　　雨化田连拉带拽把顾常两人弄一边去，向赵怀安道：“人我给你弄下来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帮我。还有，先把解药给我。”

　　说着向常小文伸出一只手。常小文不乐意：“为什么要给你解药？”

　　雨化田指赵怀安：“万一他不守信用我还可以让小风起来杀了他。”

　　卜仓舟看看抱着剑坐在另外一边的赵怀安：“……”

　　常小文白雨化田一眼：“不给。”

　　赵怀安冲卜仓舟笑笑：“雨化田，我们又见面了。”

　　雨化田哼哼笑：“我在江湖道上听说你去找小风结果被打得落荒而逃？”

　　赵怀安：“……”

　　卜仓舟见雨化田还要说，忙又瞪了他一眼。雨化田哼一声，抱着胳膊转过身去。赵怀安沉住气，问卜仓舟：“刚才你和风里刀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说‘下一个皇上’是什么意思？”

　　卜仓舟铁着脸，闭口不语。那头雨化田仿佛随意地用铁钳往火堆中添柴，耳朵却都竖了起来。赵怀安看卜仓舟不说，于是抛出诱饵：“这里都是江湖中的朋友，我也不怕说出来。我在京城时，曾听说有个有孕的宫女因得贵人相助在宫里诞下皇子。刚才你既然这么说了，那么这件事就是真的了？”

　　卜仓舟撇过脸，索性连看都不看他了。

　　“你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卜仓舟和雨化田：“……”

　　雨化田无声地摇摇头，于是卜仓舟继续装哑巴。

　　赵怀安像是自言自语地低声说：“看来是真的了。难道那皇子竟是你藏匿的么？但是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帮万贵妃杀人，还要追杀素慧容？”

　　一直静静坐在一边的素慧容“嘤咛”一声哭了。

　　“为什么，为什么别人孩子可以留着，你却要把我孩子杀掉！我肚子里的，也是皇上的孩子——你凭什么？！”

　　素慧容平日里温柔得像只小白兔，现在忽然哭着骂起卜仓舟来，凄厉无比，闻者动容。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到卜仓舟身上。卜仓舟看雨化田，雨化田面有难色。

　　赵怀安叹息一声，“风里刀，你现在还不能带他走。”

　　雨化田提着烤红的铁钳跳起来：“啥？你你你——”语无伦次地指住赵怀安，“你言而无信！你食言而肥！”说着把铁钳掼在地上，扑过来一把捞起卜仓舟，“小风，算我对不起你。药是我给你下的，我只想带你走。”笨手笨脚地把卜仓舟背到背上，“我带你去那边睡觉。明天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然后……我们……”

　　谁知脚下猜到了一粒滚石，脚一滑，手一松，卜仓舟险些落在地上。赵怀安第一时间冲了过去从后面托住，卜仓舟便结结实实地落入了赵怀安怀中。

　　这边常小文轻拍着素慧容的背，不解地问：“他们在干什么？”

　　顾少棠：“不知道。”

　　赵怀安抱住了卜仓舟，“雨化田，你当真放心跟着这样一个人退出江湖？”

　　卜仓舟看看雨化田，看看赵怀安。雨化田拿眼神叫他摇头。卜仓舟的目光呆滞片刻，失望地闭了眼。咬牙摇头。

　　“你看，他自己也不愿意。”

　　卜仓舟拉长了脸。鼻子酸酸的，强忍了半日，总算没哭出来。赵怀安将他放回火堆边，雨化田在身后叫道：“赵怀安，我们出去，再商量商量。”

　　说着看了一眼素慧容，手里比划了个动作。素慧容无声地点头。顾少棠不满：“商量个屁啊，你们商量半天还能商量出朵花儿来吗？风里刀！你别听他的，你要带你弟弟走，没问题，我这就废了他的武功，打断他的腿，你爱带他去哪就去哪——两个大男人，比婆娘还啰嗦！”

　　卜仓舟：“……”

　　他其实知道雨化田想干什么。

　　“客栈里不安全，我先把你送到地道里去，和顾少棠他们在一起妥当些。”那时雨化田说。

　　他问：“然后？”

　　“然后我把赵怀安单独叫出来，素慧容会用金蚕丝封住洞口，外面的人便进不去，里面的人也不能出来接应。谭鲁子他们会在外面布下天罗地网，到时候一举拿下赵怀安！”

　　说着拍拍他的脸，“别怕。我收拾完了就来接你出去。你的朋友们想要宝藏，我还可以调兵帮你们搬运，岂不是一举两得？”

　　卜仓舟想，是一举两得没错。

　　但是杀了赵怀安之后，雨化田在朝廷里只怕举目无敌。但他跟着卜百豪说了这么多年书，记得最清楚的便是：树大招风，物极必反。

　　像赵怀安这样日夜都想着要杀了雨化田的人，在朝，在野，都不会少。

　　何况雨化田的地位全赖宫里的皇帝和万贵妃信任。他们今天能相信雨化田，当然也能相信别人。

　　万喻楼的今天，也许就是雨化田的明天。

　　雨化田这一出去，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卜仓舟眼睁睁地看着雨化田和赵怀安一前一后地出去，忽然想起小的时候，他被绑在一堆草垛中，也是这样的，无力地任由雨化田离开。

　　不行。

　　“站住！”

　　他用全身的力气喊了出来，“赵怀安，我才是风里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