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君》西门侑君

6、第一阕 Ⅵ

　　Ⅵ
　　就在我们废话的工夫，周围便已经围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看来不管在哪个时空，喜欢看热闹都是人们的天性。
　　“怎么左少爷已经想到了么？”看到左威瞬间苍白的脸，我笑得愉悦。左德跟我有多不对盘，满朝文武可以说是无人不知。弄到这么大阵仗，我不信他这个当儿子的一点不知道。
　　“躲开躲开，衙门来人了！”
　　就在左威张了张嘴准备说话的时候，人群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看到分开人群走进来的人，我由衷地笑了起来。来人约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容精悍，身材高挺。虽及不上凤翼的俊美，却也是个颇有魅力的男人。最重要的是，他穿了一身绛红色的四品侍卫服，腰间还悬着一把长剑。“好久不见。连侍卫。”
　　他也看到了我。一双眼睛不可思议地张大。“顾……公子？”
　　只这一声，周围立刻一片哗然。
　　“顾公子？那个妖媚惑人□□宫廷的男宠？”“他不是若公子么？”“顾君若……若君……根本就是把名字倒过来念而已！”
　　“顾公子……你骗得我们好狠。”一脸愤怒地瞪着我的是我常去的那家茶楼的伙计，很精神的一个年轻人，“明明只是个以色事主的男宠，却还摆出一副清高圣洁的样子来让我们看……戏弄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您就这么得意？……”
　　“住口！”打断他的是连城，这个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御前侍卫，月城府的总捕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些话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是要诛九族的！”
　　“连侍卫。”我放开小桃，反手按住了他抓着剑柄微微颤抖的手，“他没说错。就算看起来再怎么清高，君若也不过是个以色事主的男宠。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而且，”我轻声笑起来，“现在的君若已经不是龙云的人了。他这些话，也就算不得以下犯上了哦。”
　　“顾公子……”连城的身体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我。
　　“没错。他现在是我的人。”从刚才起就没说过话的凤翼扬声。音量不大，但足够让我们周围的人听到。
　　“身事二主……果然天生下贱！”下了这句精辟的评论依然是那个伙计。看来我是真的骗惨了他，才让他如此憎恶。只是再这样下去，对他却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因为这次不光是连城，我甚至感觉到了凤翼的怒气。连城好应付，但凤翼……
　　啪！
　　就在我想着要怎么安抚凤翼的时候，几乎凝滞的空气里响起了清脆的巴掌声。
　　是小桃。这个个子娇小的女孩正站在那个伙计面前扬着右手，而那个比她高了一个头的年轻男人的左脸上，已经一片红肿。
　　“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试试！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们家公子！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人物？骗你？戏弄你？你也配！”小桃杏眼圆睁，原本稍显稚嫩俏脸竟因为怒火的烧灼凭添了几分煞气，“我家公子是男宠怎么了！后宫里那帮养尊处优的妃子没一个比得上他！你以为入冬时的暖堂、每个月御医的免费看诊派药都是怎么来的？你以为这当真就是天恩浩荡？你以为君王日理万机的时候还能顾得上你们这些防寒治病的小事？太看得起自己了吧你！如果不是我们家公子……”
　　“小桃。”我走上前轻轻抓住了小丫头窄峭单薄的肩，微微的战栗沿着掌心传来，“够了。这些都是不该说的。”
　　“公子！”小桃转过身来，一双大眼睛里泪珠滚滚滑落，“小桃不甘心……凭什么他们要这么糟践您……凭什么他们都只记得君王的天恩浩荡……那些事情、那些事情明明都是公子您提出来的不是么……就连具体实行的时候也都是您一手包办的大小事务……主……龙云他从头到尾不就说了个‘好’字，颁了道圣旨么！凭什么他们就只记得他！凭什么从来都没人记得公子的好……”
　　扑进我的怀里，这个单纯的丫头泣不成声。
　　没人记得我的好么？那是肯定的。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个好人。会当我是个好人，那是因为这丫头从来没见过我的狠辣。而可能的话，我也情愿她一辈子都不要见到。
　　“好了不哭了。再哭下去眼睛就要肿了。”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我柔声劝道。

　　“顾公子。”连城走了过来，“您是真的要离开主上？”
　　“对。”我点点头，指着凤翼说，“昨天龙云已经把我送给他了。所以我现在不是你的主子。你也不必再叫我‘顾公子’了。”
　　连城看着我，笑得苦涩。“那今天晚上，‘万里烟波’，连城做东……就当是给您饯行吧。”说着，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凤翼，“可能的话，请这位爷也一并赏脸光临。”
　　“好。”我答应得爽快，“今晚戌时正，‘万里烟波’。别忘了准备好酒。”
　　“一言为定。”连城举起右手。
　　我自然也伸出右手与他击掌。

　　“左少爷。”拉着已经止住了哭泣的小桃，我来到左威面前。我虽然不喜欢他，但平心而论，他还没有渣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就冲他在知道我是谁以后就再没因为胳膊上的伤吭过一声，我承认，他不愧是左德的儿子——宁死不在我面前示弱这点，他像极了他老子。可惜这构不成我原谅他调戏小桃的理由。
　　“你知不知道一年前琳琅宫的穆淑妃是怎么死的？”
　　“……腹内生虫，药石无效……病死的。”左威一愣，有些犹豫地答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咯咯地笑着，故意露出一副天真的样子，“她为什么会死？”
　　“……药石无效……不治身亡……”他看我的眼神越发狐疑。
　　“错。”我敛起笑意，冷冷地说，“是因为我不肯救她。”满意地看着他倒退一步，我扬起了唇角，“太医救不了她，不代表我也救不了她。可惜，我这个人小心眼又爱记仇，所以我不救她。”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看来左威不是个笨人，懂得我话里的意思。
　　“不为什么。只是……左少爷你有没有发现，你家老头子近半年来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了？”我笑得纯良，“腹部时有绞痛，饭量增长却日渐消瘦……这些症状，他有没有？”
　　左威怔愣。
　　“不知道？那你回家问问他。”我拉着小桃走到凤翼身边，任他环住我的腰身带我离开。微微转头，我最后对左威说道：“记得……穆淑妃应该是在死前九个月的时候出现这些症状的……”

　　“公……公子……”回到驿馆，沉默了一路的小桃终于惴惴地开口，“您说的穆淑妃那件事……是真的么？”
　　我看着这个天性纯良的女孩子，忍不住在心底叹气。“我逗那小子玩的。当时唯一能救穆淑妃的方法就是切开她的身体把虫子取出来……你觉得你家公子我像是有那种本事的人么？”看到小丫头的表情变得平和，我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先下去吧。我有话要和主上单独说。”
　　“您想问什么？”确定小桃是真的离开之后，我淡淡地看向凤翼。
　　“你告诉那个左少爷的话是真的吧？”
　　“有问题吗？”我挑挑眉，倒了杯茶递给他。
　　“我只是好奇。”凤翼盯着我，“那位穆淑妃哪里得罪你了，居然能让你见死不救。”
　　“我可是恶贯满盈的豺狼公子，见死不救好稀奇？”我冷哼。
　　“是啊，所以还请顾公子不吝赐教。”凤翼笑得像只偷腥得逞的猫。
　　我瞟他一眼。好奇是吧？知不知道好奇心杀得死猫？“因为那女人曾经是龙云最宠爱的妃子。”恃宠而骄，在后宫作威作福，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让她杖杀的宫女太监不计其数。而小桃最一开始也是跟着她的。
　　“就因为这个？”凤翼显然不信。
　　“当然。”不是。初进宫的时候，龙云让我自己挑选喜欢的下人。然后很凑巧的，我撞上了那女人命人杖杀小桃的场面。而杖杀的原因，不过就是小桃在为她梳头时不小心拉疼了她……于是那天我收下了小桃。也和她结下了梁子。
　　“顾公子……你这话没人信的……”凤翼一把把我扯进怀里，从后面圈住我的腰。
　　“她嫉妒我夺了她的宠。但又动不了我。所以她就把气出在小桃身上……”我动也不动地任他抱着。
　　想想当年她都用过什么手段？下毒、刺杀、诬陷、栽赃……甚至还曾收买宫里的侍卫来□□我……手段之狠绝比起我这个豺狼心性的人来竟也不遑多让。只可惜她对付的是我。用这些甚至可以说是我玩剩下的东西来对付我……她怎么可能讨得到便宜？所以她转而打小桃的主意。因为小桃是我身边唯一的人。她以为只要没有了小桃就可以让我在后宫孤立无援……真的是天真到让我不知道要怎么鄙视她才好。不过她也很了不起。因为她成功地触上了我的逆鳞。在发现小桃被她的人欺负了的第二天，我便送了她一剂我顾家特制的“此时无声”，彻底地毁了她用来发号施令、引以为傲的嗓子。整个太医院没有一个人查出她突然失声的原因。
　　“……你好像很疼那个叫小桃的丫头？”凤翼的下巴支在我的肩上，闷闷地问着。
　　“不是好像。我是真疼她。”因为普天之下大概再没有第二个人会像小桃这样真心实意又不求回报地对我好了。不疼她？那我要去疼谁？
　　“为什么？”凤翼环着我的手又收得紧了些。
　　“因为小桃是我的人。”我要一辈子收在羽翼底下好好保护的人。
　　“龙云居然容许？”凤翼现在已经不能算是抱着我了。圈在我腰上那双手根本就是在用勒的。
　　“他怎么可能不容许？”这小子脑袋是实心的么？我从他怀里挣出来。他妈的这小子真快勒死我了。
　　“他有那么好肚量容许你抱女人？”凤翼瞪着我，那表情……很难形容。说阴冷也行，说狂暴也沾那么点边……不过为什么？我招他了？还有抱女人是怎么回事？我如果能抱得了女人……那才比较不对头吧？……靠！
　　福至心灵，我突然间明白了凤翼的意思。“……主上，”强忍着想要照他那张俊美得有些天怒人怨的脸上猛轰一拳的冲动，我强迫自己尽量平静地问他，“您是想让君若骂您龌龊啊……还是想让君若骂您下流？”

作者有话说

　　……写到现在……真的是越来越同情凤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