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君》西门侑君

5、第一阕 Ⅴ

　　Ⅴ
　　早晨的时候，我是被女孩子高亢的尖叫吵醒的。犯人就是每天早晨都会叫我起床的小桃。
　　其实我是听到了她开门的声音的。半梦半醒间我并不太想理会。反正她都会走到我身边叫我。这是近乎雷打不动的惯例。
　　所以我很可悲地完全没有防备。于是惨剧就这样发生了。
　　我没有听到小桃走近的脚步声，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对不起公子小桃失礼了小桃什么都没有看到公子请继续休息”，语速奇快不说音量还高得吓人。
　　我瞬间清醒。连带的，耳朵里面也嗡嗡作响。靠，真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这么有练狮子吼的天分……不过她这是怎么了？
　　我搓搓额头，想要起身。然后发现有什么东西紧紧地缠着我的腰。
　　一条手臂。
　　转头，半意外不意外地看到了那张俊美得有些过分的脸。那个叫凤翼的男人正在我身边搂着我睡得天塌不惊。天塌不惊？
　　“行了主上，再装可就不像了。”我抓着他扣在我腰上死活不放的手想要把它拉开。让小桃那么失态的原因看来就是这个了。说起来这恐怕是她第一次真正看到我和什么人同床共枕。毕竟以前龙云要上朝，不可能在我那里呆到小桃来叫我起床的时候。
　　凤翼张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笑得很是愉快。即使地位怎样显赫也好，说到底，他也只是个二十岁的大孩子。某些地方残留着稚嫩感也很正常。比方说，他那双澄明过头的眼睛。
　　“您没什么要解释的么？昨晚您明明是回了自己的房间的吧。”见他没有放手的意思，我也死心地任他抱着。昨晚直到我睡着之前，我都可以确认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至于这小子，八成是在我睡着之后摸过来的。不过可以看出他对我不抱任何恶意，否则我不会不醒，他也不会全须全尾地呆在我旁边。
　　“长夜漫漫，徒增寂寥。这种时候当然要有美人相伴才好。”凤翼嗤嗤地笑着，环着我的手又紧了一些，“穿着衣服的时候虽然已经有所感觉，但也没想到你的腰居然这么细，抱起来实在很顺手。”
　　“君若比较奇怪的是，明明是美人在怀，主上您居然都没有做出进一步的事来。”我轻笑。现在我们两个都赤裸着上身。不过也仅此而已。毕竟龙云前一晚留下的痕迹还没有散去，对着这一身，我估计任谁也不会有太大的兴致。
　　但他的回答却出乎我的意料。
　　用额头抵上我的肩膀，凤翼的声音有些闷闷的。“这种事……总要两相情愿才好吧……”
　　“那您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有机会了。”我咯咯地笑起来。我是无所谓，但要他这个不好男色的人有那个意思……省省吧。
　　“顾君若！”凤翼猛地抬起头，一双鹰眼老实不客气地瞪住我，“你就这么想替龙云守身？”说着，他居然在我腰上掐了一把。
　　我失笑。这又关龙云什么事了？我是他的床伴又不是他的情人。就算是情人，我也不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我有为他守身的必要。
　　“主上。君若是您的人，您若想要君若，方法多得很。您可以直接下命令，或者拿酒灌醉君若，直接用强当然也可以，反正君若是一定不会反抗的……”
　　“顾君若！”凤翼的怒吼成功地封锁了我下面的话。他猛地支起身，由上向下俯视着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色狼？还是禽兽？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么！”
　　墨色的眼睛里纠结着怒意与伤痛，支撑身体的双臂也在微微颤抖，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
　　“主上。君若想说的是，如果要君若主动接受您，恐怕要花很久……”我幽幽地注视着他黝深的眼瞳，“这样也没关系么？”这句话才是我的目的。因为没人可以保证他不会忽然想要行使主人的权利。不好男色？龙云以前也不好的。
　　其实要我接受凤翼的拥抱不难，难的是我不敢保证自己不会习惯性地叫出龙云的名字来。就算只是单纯的□□关系，恐怕也不会有哪个男人这般好肚量。这个险我不想冒。
　　“没关系。”冷静下来的凤翼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抚过我的眉毛，“我可以等。在你说‘好’之前，我绝不动你。只是……不要拒绝我的碰触好么？”
　　他目光柔软语气深情，我却听得只想发笑。这人怎么一夜之间就转性了？这个好情人的表现算怎么回事？真是莫明其妙。不过，无妨。你想怎么玩，我陪你。
　　支起身，我凑到他的面前，在他毫无防备的薄唇上浅啄一口。满意地看着他一双鹰目不可思议地张大，我笑着跳下床。
　　“这是给您的早安吻。”

　　“这样看起来，您到真像是个一表人才的书生。”看着身边一袭青色文士衫的凤翼，我不由失笑。这人高挺却并不魁梧，平日里穿着正式还不觉得怎样，但换上这种轻便的衣服之后，才发现他居然也是可以用“斯文俊秀”来形容的。
　　“我还是比较想听你夸我‘英雄气概’。”他一手环住我的腰，低低地笑起来，“毕竟美人配英雄么。”
　　我翻翻眼睛，顺手架了他一拐子。这人……我是该夸他不拘小节，还是该骂他厚颜无耻？要知道我们现在可是在龙月国都月城的大街上。
　　“……你太狠了吧？顾公子。”凤翼果然吃痛地放开手。
　　“别叫我顾公子……我现在的名字是‘若君’。若公子。”我微微偏头，低声说道。
　　凤翼深深看我一眼，“那我该叫什么？翼公子？”他没有问我用假名的原因。因为他也知道，顾君若顾公子的名声太坏，坏到天下之间再没有哪个姓顾的人愿意被人叫做“顾公子”。
　　“……离公子比较好听。”我轻声地笑着。恶名昭彰这种事对我来说根本就是不痛不痒。只是有些麻烦。毕竟顶着顾君若的名字，在民间可是什么都办不到的。

　　离凤翼预定起程归国的日子还有三天。在走之前，有些事情是我必须办妥的。比方说，去铁匠铺取我一年多前便定造好的东西。
　　“这刀子的样子好奇怪。”拿着老铁匠取给我的柳叶刀，凤翼翻来覆去地看着。
　　刀子全长四寸（约13厘米），其中刀柄就占了三寸。一寸长的刀刃最宽处是同刀柄一样的三分（约1厘米），呈半月型。如果是生活在现代的人，便可以一眼认出这正是最常见的那一种手术刀。
　　这样的手术刀，我定做了二十把。除此之外还有十枚带有指套的刀片，专门用来套在十指之上近身杀人。
　　“我叫它柳叶刀。”从凤翼手里拿过刀子，我拔下一根头发放在刀刃上。长发悄无声息地断成两截。好手艺。
　　“若公子要走了么？”看着我将手术刀和指刀分别收好，老铁匠问。一年多前刀子造好之后，我便付了大笔银两给他，要他代为保管。当时我说我要在月城住很久，但这些东西并不方便带在身上，所以暂时寄放在他这里，到我要离开时再来取走。
　　“是啊。在这里呆得够久了，也是时候离开了。”我浅浅地笑着。
　　“世事凶险，若公子万事小心啊……”老铁匠拉着我的手，微微叹息着。这老人很热心，很多的时候会让我想起教了我一身本领的祖父。
　　只是当他知道我便是那个祸国殃民的顾公子时，不晓得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出了铁匠铺，我把一直跟在我和凤翼身后默不做声的小桃叫到跟前。 “怎么了？这么死气沉沉的。你不是早就嚷着要我带你出来玩？”
　　“没、没有！……小桃、小桃只是……”小丫头拼命摆手，“只是……怕妨碍了公子和主子……”
　　我绝倒。这丫头在想些什么啊？果然早晨那个场面对她来说还是有点刺激过头了么？可这也不能怪我吧。真是……唉……
　　“是吗？怕妨碍我啊？”我笑笑地向她伸出手，“那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挽着我的胳膊乖乖跟着我，二是从今以后再不出现在我面前。你选几？”
　　我说的轻巧。但这对小桃来说却是个终极的选择。挣扎了片刻，小丫头颤抖着环住了我的胳膊。
　　“好孩子。”我摸了摸她的头发，由衷地笑了出来。然后便感觉到了身边针刺一样的视线。“干吗这样看我？”
　　“只是觉得你真的不愧‘豺狼’之名，有够阴险。”凤翼偏头凑到我耳边，闷闷地笑着说。
　　我大笑。这也叫阴险？死在我手里的那些王子们若是泉下有知，绝对会哭的。
　　不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凤翼这边的结果就是没办法同时照料到小桃。小丫头的惊叫和她的手被从我身上扯开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
　　“放开她。”我看向抓住小桃的男人，适才收进袖中的手术刀已经有一柄被扣进了手中。
　　这人大约二十出头，有一张称得上周正的脸，华服美饰。我曾见过他一次。他那双目光粘腻眼睛不管什么时候都看得人极为不舒服。“这个小美人撞伤了本少爷。让她照料本少爷一晚，本少爷自然会放了她。”说着，他的手已经向着小桃脸上摸去。
　　我身形微动，已然掠至他面前。右腕轻转，夹在指间的白刃便撕裂了那条不规矩的胳膊。殷红的血溅上了我纯白的衣袖。
　　在他抓着自己的小臂惨叫的同时，我已经把吓呆了的小桃揽回怀中。
　　“大胆刁民！你可知我家少爷是谁！！”跟在那人身边的家丁模样的男人冲我狂吠。
　　“尚书令左德的独子嘛。”我冷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老子看我不顺眼，儿子居然也来找我麻烦？我容忍那个当老子的，因为他真的是个清官能吏，但这并不代表我就要爱屋及乌。“难为左老头子为人方正，结果就养了这么个不成器的玩意儿？”
　　也许是我在言语之间对那位尚书令大人过于不敬，左少爷瞪着我的眼神已经变成了全然的愤怒。“你是什么人！”
　　“我？”我挑起一边眉毛，“你老子这辈子最痛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