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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紅顏豪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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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樓
外頭正淅淅瀝瀝下著小雨。文雨翠漫不經心地撫弄著面前一具有著精緻鏤刻的古琴。用手支著腮幫子,她靠在窗邊,每到了這樣的天氣,她都會有些多愁善感。
十六年前,正是這樣的天氣,把她從二十一世紀帶來這個陌生的世界……
前世的她,是一名警察,因為看不慣警界許多的黑幕,被自己的同事及上司所陷害,在這樣一個下雨的天,被尋仇的□□狙擊而死。她永遠也無法忘記,當她逐漸失去意識時,耳邊傳來曾經最信任的人們發出的訕笑聲……
而等她一醒來,就已經做為一個嬰兒的姿態,在這棟山水樓裡了。十六年來,都是文嬤嬤將她一手帶大,教她彈琴歌唱。她擁有四個要好的姊妹,而從前在山水樓裡的清倌們,雖然隨著年紀增長,有些嫁了人,有些自己出去做小本生意,一得空,也會回來關心她們;有些來尋芳的騷人墨客,雖然都不是她的良人,但都很有趣。這樣的生活很快樂,但有時,她還是會莫名感到惆悵。
一陣喧鬧聲將她從冥想拉回現實。姊妹們來了。
「三妹,又在想些什麼呢?」溫柔的女聲,接著一碗盅湯出現在眼前,「這是敦怡燉的,嬤嬤要我拿來給妳潤潤喉,趁熱喝喔。」
「謝謝妳,大姊。」雨翠視線一抬,對上一雙美麗的淡棕色眼睛。現年十八的『文大姊』文若銀,除了溫和的個性,眼睛和頭髮都是棕色的她,站在人群中分外亮眼。除了一些基本才藝外,她精通刺繡,每逢過節,大家最是期待她親手送的一些小物事。此外,她也是山水樓裡出名的舞孃,舞跳得媚而不妖,不少人是慕了她清新脫俗的舞姿而來的。
喝了一口盅湯,雨翠眼睛一亮,「敦怡她真是個好廚娘,這湯吃幾遍都不會膩。」
「三姊,可不可以陪我下棋二姊她說什麼雨天最適合作畫,跑個無影無蹤了。」芳齡十五的四妹明燦扯扯她的袖子,明亮如火的雙眼帶著懇求。
「妳又不是不知我棋藝不精……這不是專門來給我添堵嗎?找大姊吧!」雨翠頭痛了。
正當三人拉拉扯扯之際,雨翠的丫頭小玉急匆匆跑來:「小姐…文嬤嬤要妳們過去呢,今天的第一位客人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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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樓門口
一個身材略顯嬌小、戴著斗笠的青年與一名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男子站在山水樓大門前。兩人雖沒有到侷促不安的程度,卻也挺不自在。
「靈兒…我們要進去了沒?」那約莫三十幾歲的偉岸男子無奈道。
「噯,武哥哥,你怎麼問我呢要不是為了賢兒……」屬於女子的溫軟聲調從斗笠下傳出,左將軍夫人羅子靈拉拉身上寬鬆的男子衣袍,懊惱地跺了跺腳。
「都是幾個孩子的娘了,說話還這麼孩子氣!」左將軍邵嚴武看著這個數度與他生死與共的妻子,寵溺地摸摸她的頭。「別擔心,這不是有我嗎?」
他們正說著話,沒料到那偌大的木門突然間『吱呀』一聲開了,院落裡的燈也亮了起來。開門的丫頭驚訝地看了這奇異的兩人一眼,旋即低下頭:「歡迎光臨山水樓,兩位客倌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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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翠房內
「啊!這麼快?這不是才剛開始營業?」若銀驚訝道,「小玉,二小姐呢」
「小姐別擔心,芳茹小姐那邊我請茗香去叫了。」茗香是排行第二的女孩──芳茹的丫頭。
「那就好。明燦!趕快回房更衣吧。我們先走囉,雨翠。」若銀拖著一臉不情願的明燦,往門外走。
「嗯!待會見。」雨翠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盅湯。
換上一套古雅樸素的淡青色羅裙,雨翠略施脂粉,用她十六歲生辰禮的翡翠簪子簪了個隨意的髻子,抱了古琴,這就走出房門往平時她們五姊妹會客前的準備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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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區
文嬤嬤欣慰地看著自己親手養大的五個少女。都已經亭亭玉立了呢。
老大若銀擁有亮眼的瞳色髮色、出色的舞蹈和溫柔的氣質,今晚她穿了一件罩紗紅裙,更襯托得雪白皮膚明艷動人;老二芳茹喜愛花草樹木,對繪畫也極有天份,感染了一身文藝氣息,流露出一股渾然天成、溫和卻充滿活力的美麗;老四明燦如火一般天真又充滿幹勁,棋藝一絕;老五善烹飪,個性善良敦厚……然而老三……
她心疼地看了看微微帶著笑意端坐著的雨翠。這孩子從小也不知是受過怎樣的傷害,就像塊缺了一角的璞玉,如何用手捂就是熱不起來。十六歲的她正值青春年華,柳眉微彎,眼如翦水,唇紅齒白,加上一股雲淡風輕的氣質,看了真是令人又憐又愛。好在現下她與山水樓中的眾人終於真心相交,倒也是生活得頗愉快。真希望哪天能看到她把心中那缺損的一角補回來。
「嬤嬤,不是有客人上門了?有沒有指定要誰作陪呢」敦怡見她不說話,疑惑道。
啊…差點忘了這件事。文嬤嬤眼神一斂。「剛進來的兩位客倌並非熟客,他們還說今日要包下山水樓。」
「什麼!」幾個姊妹驚叫。凡事皆以稀為貴,光要包下一個山水樓的姑娘就已經所費不貲,何況是全部
文嬤嬤早料到她們會是這樣的反應,只是兀自沉吟──方才收到丫頭的急報去接待那兩位要包場的客人,以她的閱人無數,立刻就知道他們一定大有來頭。先別說那身材壯碩、一副武將面孔的很面熟,那位身材比較嬌小的……
「嗯,雖然不知是何方神聖,不過既然有財力,我們就接。」她心中大概有了個底,只是,現下弄不清他們來意,只好見招拆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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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蘭廳
這偌大的廳堂是山水樓最大的包廂了。梁柱上雕刻著古樸的蘭花,為這雅緻的空間增添一種空靈的視覺效果。廳堂中央擺著一張矮腳桌,左將軍夫婦倆坐在席子上。
「這地方倒是沒有其他青樓的煙花之氣。」有些不甘願,羅子靈道。
「是呀,頗為素淨高雅。甜點果酒也很精緻。」邵嚴武微笑應和。
正說著,文嬤嬤便出來了。她陪著笑臉道:「十分不好意思,讓兩位貴客久候了。接下來,就請好好欣賞我們山水樓五位姑娘最引以為傲的演出吧。」說罷,又退下了。
前方的舞台,霎時閃進一個約莫十四歲的嬌俏人兒,她技巧純熟地吹著玉笛,亮橙色的衣袖如火一般翻飛。玉笛清脆的聲音帶著俏皮,敲打撩撥著人們的心弦。
緊接著一個年紀更小的女孩也出場了。她梳著雙股辮,雙眼流露出超齡的敦厚鎮定,用鈴鼓拍著奇妙的拍子,整個場面頓時更加熱鬧起來。
「這兩個女孩都別具氣質特色,待得更大些,肯定也都是美人。可惜年齡不足……」邵嚴武如此對自家妻子說。
羅子靈還來不及回答,一截鮮紅的裙角驀地飛上舞台,佔據了他們視線──
一位擁有異國面孔的妙齡女子踏著輕快的步伐,配合著鈴鼓及玉笛的節奏,就這麼舞了起來。她款擺細腰,紅裙曳地,輕紗飄揚,一顰一笑無不懾人心魄。她的舞蹈讓人熱情激昂,卻像是一件珍稀無雙的藝術品,無人敢起褻瀆之心。
左將軍稱許得點點頭。「她年紀看來跟賢兒差不多吧?舞跳得很不錯。」
「話這麼說是沒錯,」羅子靈略為沉吟,「不過…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若銀又舞了一陣後,動作轉慢,白皙的臂膀於半空劃出美好的弧線。玉笛及鼓聲漸歇,二胡悠揚的樂聲佔據了觀眾的聽覺。這女子的沉穩音色與她的氣質相符合,下垂的眼角少了銳氣,多了一番波瀾不驚的風情。奏了一段二胡,芳茹眼角含笑地和若銀交換了眼神,慢慢退開,樂聲也漸弱。
舞台上的燈光暗淡了下來。
「怎麼,結束了?不是還有一個?」羅子靈疑惑道。
左將軍莫測高深地笑了,「不,還有後著。也許是最厲害的也不一定。」
燈又再度亮起。但這次只有一個年輕姑娘跪坐在舞台中央,她面前放著一把別緻的琴。極簡潔的打扮,反而襯托出她平易近人、高遠清新的氣質。
一反她原本給人的清純印象,帶有肅殺之氣的琴音猛然響起,劃破了一室的寧靜。快板的和弦接連出現,帶出了緊張的氣息,纖柔手指掃出的強音,模仿著一聲聲殘酷的槍聲。這首描寫戰爭的曲子是雨翠前日憶起前世景況所作,歪打正著應了左將軍夫婦的身分,這兩位擁有豐富實戰經驗的前輩,可是一聽就能辨真假。
激動的旋律漸漸告一段落,琴音轉為雨過天青,其中帶有點淒涼的餘味。信手撥弦,她輕啟朱唇,泉水般清澈的嗓音流洩而出:
雨,與天空藕斷絲連
風,已吹過天的界線
年初的嫩芽如今殘紅飛
歡笑,只能夢迴
青青遠山,彎彎眉黛
窗外小雨,不停叮咚叮咚叮
窈窕淑女,君子不再
他日春花遺憾
雲,早離開四海天邊
嵐,也可以追求無限
年尾的寒梅如今滿枝園
自由,有我的美
青青遠山,彎彎眉黛
窗外小雨,不停叮咚叮咚叮
歡樂年華,何須等待
好酒光景且來
一曲唱畢,她面上的神情帶著英氣與不羈。一旁的姊妹們聽了這首詞與曲,眼眶有些紅了。這是青樓女子的豪情呀,何時雨翠能詮釋得這樣好了
文嬤嬤聽了,一時道不清該喜還是該憂。喜的是,雨翠從小就比其他姊妹更有想法,這首詞證明了她並不以身處青樓為恥,還能活出自己的樣子;憂的是,她已經猜出來人是誰,也隱約查覺到他們的來意,不知這詞會不會讓雨翠失去一個得到歸宿的機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