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爸爸最可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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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爸爸最可怜
那天晚上默默跟弟弟小非就在姥姥家过的夜。韩云琳简单地给俩个孩子洗漱完就安排他们早早睡了。看着俩个孩子哭肿的眼睛和脸上胳膊上的伤，韩云琳心疼得无以言说。默默是她从小看到大的，从没舍得打过一巴掌，气极了也顶多是咬牙切齿的把手抬得高高的，巴掌抡得圆圆的，最后落在默默的小屁股上时却总是轻轻的。老伴赵德川常常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对她的行为嗤之以鼻“哼，雷声大，雨点小。虚张声势 ！孩子都不怕你了，你就惯着吧...”
默默又是这一代里的第一个小孩，几个姨妈对她也是非常疼爱。可以说默默是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环境中长大的，她的童年除了没有得到来自父母的关怀外是没有什么遗憾的。没想到大了大了孩子竟然在自己的家里，被自己的亲生父母委屈成这样。韩云琳这辈子生了五个闺女，都没动手打过一下，孩子这么小，他们怎么下得去手？韩云琳心里又惦记着赵雅菊，她不明白一直都能干顾家又孝顺的方建国怎么突然间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她自己的女儿啥样她知道，嘴冷心气高，有时候没气都能让她说出气来，知道俩口子打架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老太太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又是气又是急又是心疼，翻来复去地折腾半宿没睡着觉。
韩云琳第二天一大早去赵雅菊家取默默跟小非的书包和换洗衣服，说先让俩孩子在自己那儿住上俩天。临走时把女儿和一直相处的像半个儿子似的女婿好一顿数落，说“这两天你们俩好好谈谈，把该解决的问题都谈明白了，有事说事，有问题解决问题，少拿孩子撒气，我费心拔力地把孩子带大不是让你们打的。等星期天休息了再把孩子接回来，而且现在俩孩子都受到了惊吓，肯定是不敢回家了。”数落完就回了自己家。
一进屋韩云琳看孩子他小姨已经给默默和小非受伤的地方上好了药，就把买回来的早点放桌上叫俩孩子和小女儿吃饭。
“姥姥，姥爷出去晨炼了。他让咱们先吃别等他。”默默扬着肿着的小脸向姥姥汇报。
“知道了。”韩云琳看看默默脸上的伤，又拽起小非的袖子看了看，皱着眉问道“疼不疼？千万别用手碰，要不该留疤了。”
俩个孩子点头答应。吃完饭，韩云琳嘱咐上学要出门的俩孩子“默默，和弟弟中午回姥姥家吃饭，晚上放学带小非回姥姥这儿住。过两天你爸你妈气消了再回家。”
默默一听可以在姥姥家住，高兴极了。觉得平白无故挨的这顿揍突然间就有了价值。忙点头答应。
晚上小姨送给默默一个带有小锁头的日记本。
小姨是姥姥四十好几生的孩子。韩云琳固有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总想为老赵家生个男孩儿延续香火，没想到这第五胎还是个丫头。那时候家里困难得都快揭不开锅了，要是个男孩也就罢了，可一看又是个女孩儿，姥爷赵德川就想把这个丫头送人。可是以韩云琳的性格哪里舍得，死求活求就差给赵德川跪下了。可当时家里不但有自己的四个闺女，还有赵德川跟前一个亡妻育有的一子，又替生活比他们还困难的妹妹抚养着两个儿子，再加上父母，他们这一家子七个孩子再加上四个大人，十一张嘴在等着吃，在那个青黄不接的年代生活负担可想而之。赵德川没办法，只好一咬牙一狠心，背着韩云琳把出生没多久的老闺女送了人。
在那个饭都快吃不上的年代，最贱的就是人命。哪像现在一天总把人权、理想、人性、生活质量挂嘴上，那时候人最大的理想最高的生活品质就是活着！别饿死！
当知道孩子被送走后，一向坚忍温顺的韩云琳跟疯了一样逼赵德川把孩子给她接回来，否则就死在他面前。这是韩云琳此生跟老伴发的唯一一次脾气，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决然。赵德川也被妻子的狠劲吓住了，他从来没见过大家闺秀出身的妻子这么疯狂的一面。
后来因为韩云琳折腾的动静太大了，惊动了默默的太姥爷，也就是赵德川的父亲。老一代的人规矩多，讲究。老爷子知道了这事，气得让儿子跪在堂屋中间，威严地说“虎毒不食子，你怎么给我送走的，就怎么给我接回来。我们老的少吃哪怕不吃，也不能把自己家的骨肉送于人。”赵德川从小受的就是最为传统的儒家思想的教育，百善孝为先。既然老爷子发话了，就是自己饿着，他也得把孩子接回来，那毕竟是自己的骨血，送走孩子也是如同刮骨割肉一般呀！
就这样又把这个老闺女给接了回来。接回来后，赵德川的父亲大笔一挥给这孩子起了一个与前四个孙女儿名子里‘梅兰竹菊’完全不搭，却响当当的名子——赵汉卿，一个很中性的名子。并留下了话“古有花木兰，穆桂英，女儿不比男儿差。这个孩子好好的养育吧。”就这样，默默有了这个小姨。小姨也很争气，是韩云琳五朵金花里唯一考上大学的一个孩子。当然那几个孩子也不是不争气，只是没赶上好时候好年代。
“小姨，这本子真好看，干什么用的呀？”默默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日记本的封皮，问小姨。
“默默可以用它写日记呀！每天把开心的，不开心的，心里的委屈，不想与人说的心里话都记在这上面。它会是你最好的朋友和听众。”赵汉卿说道。
赵汉卿才比默默大十几岁，长得又漂亮，所以默默平时跟小姨特别亲。默默上学前的数学，生字也都是她教的，可以说赵汉卿就是默默人生的启蒙老师。所以默默很是佩服和听从她的话。于是默默从十岁开始有了记日记的习惯，这是她晦暗人生里的一个神秘园。
可是动手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打着打着就打顺了手。从那儿以后，只要方建国喝酒，默默就大气也不敢出。可还是避免不了挨打。赵雅菊的嘴也从来不闲着，一点不让份儿。有时候跟方建国动手吃了亏，就把一股子怨气全撒在了孩子身上。默默就在这样的家庭中一点点成长。后来成年后的默默突然发现，自己生命中本应该最为亲密的俩个人竟然一个摧残她的□□，一个毁灭她的灵魂。可是更让她无奈的是你可以选择自己工作，自己的生活方式，却永远无法选择父母。于是默默渐渐地对父母从心底里产生了一种抗拒，本就不甚亲昵的亲情越来越淡漠。
即使这样，默默的潜意识里也并不真的恨方建国。她甚至觉得爸爸很可怜。爸爸其实是一个骨子里透着感性和拥有浪漫情怀的人，感情比妈妈细腻。她记得刚从姥姥家回到父母身边的时候，有一次自己不小心打翻一桶十斤装的豆油。妈妈气得当时就要冲进屋里揍她一顿，还是爸爸拦住了妈妈，说“这孩子本来跟咱们就不亲，别动手打了，这一打，就更不亲了。”当时默默知道自己闯了大祸，那时候的十斤豆油多金贵呀，吓得她已经做好了挨揍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却被爸爸的一句话给救了。她当时突然就觉得爸爸真好。
还有一次，默默跟妈妈要一个小霸王游戏机。可精打细算惯了的赵雅菊在对待孩子的态度上一向秉承冻不着，饿不着为最高标准。于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默默。默默和小非特别想要那个游戏机，已经喜欢了很长时间，别的同学家都有，课间时大家都讨论什么什么游戏好玩，怎样怎样过关。可没想到刚一开口就被赵雅菊一点商量余地没有的断了念想。俩个孩子一连好几天都闷闷不乐。
可是有一天放学回家后，爸爸把默默和小非叫到书桌前，神秘兮兮地说“爸爸要送你们一件礼物。”说着方建国嘴上还自己配着音“登！登！登！”地揭开了桌上的一块布，布下面竟然就是默默和小非一直想要的那台游戏机，而且还是最新款。方建国竟然用自己省吃俭用积攒下的私房钱满足了俩个孩子童年时的一个简单愿望。因为这事赵雅菊很不高兴，说这种奢侈品买它干嘛，玩物丧志，耽误学习。还跟方建国生了一顿气。这意外的惊喜让默默高兴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记得当时自己第一次拥抱住了爸爸，兴奋得直跳，发自内心的对爸爸说着“爸爸真好！”也就是那次默默感受到了爸爸与妈妈不同的一面，可是具体哪里不一样，那时的她还说不清楚。
虽然现在的方建国完全一付一喝完酒不是打老婆就是打孩子的没本事的窝囊男人样，可默默仍然不恨爸爸。她始终觉得是有什么原因才使得原本细腻温情的爸爸变成了这样，而这个原因绝对与妈妈赵雅菊有关。所以每次看到酒醒后无比内疚自责的方建国，看着他心疼她和小非的眼神，默默就觉得爸爸其实是最可怜的人。她想爸爸一定是很疼很疼才会用酒精来麻醉自己，可爸爸不知道酒精麻醉了神经却同时也粗糙了灵魂。
只是再真的爱也有它最为现实的一面。谁又能说赵雅菊和方建国不爱自己的亲生骨肉呢？可是有时候人情这种东西不是‘想’‘愿意’就能够解决一些本已存在却又被忽视的问题。每一次争吵，每一次伤害，就会多出一个心结，越积越多，都在等着你去改变，总有一天你会发现累积的那些问题已不是一夕之间所能解决。而内心的疏远足够在瞬间秒杀那些曾经自以为是的爱。总有一天你会突然惊醒原来‘爱’不代表一切，它永远不能成为忽视别人，伤害别人时的借口，而那时再真的心也会被阻绝在高高的心墙之外。
在这样一种恶性循环的怪圈里，默默变得越来越叛逆和不羁。可能是由于女孩子的思想本就比男孩子成熟得早，又可能男孩子对于挨打这种事本就有天生的适应能力，小非倒是成长得很是健康阳光。默默时常会对着小非那如春天里的阳光一般的笑脸默默发呆。
时光像是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缓慢却匀速地向前流淌。只是默默开始无比的渴望长大，她想长大后我就离开这个家，离得越远越好。人在小时候总觉得长大是一件很遥远的事，谁会想到，转眼间就可以沧海桑田？
那时候她们大院的子弟校实行小学五年，中学四年的教育制度。13岁的默默已经上了初二。而已经上了高中的滕浩南学习任务开始紧张起来，念的又是住宿学校。默默经常很长时间都见不着她的南哥哥。于是她每天放学都会特意绕道，来到滕浩南家的楼下，默默抬头静静看着南哥哥家窗口透出的桔黄色灯光，想像着南哥哥在家时的情景，就会感觉无比的幸福和踏实，经常一站就是半天，一动不动。
那些他们在一起骑单车，打水仗，在大院行政办公楼后的荒草地里野炊，南哥哥为她打架的种种过往都被她小心翼翼地收藏，变成13岁女孩枯燥岁月里心中唯一的慰藉。
默默的日记本也由最开始小姨送的那本变成现在厚厚的四本。默默每天把她的悲喜忧欢记录在本子里，小非有时候探过头来，她就赶紧宝贝似的合上。那里面有许多关于时光关于流年关于懵懂关于成长的秘密，被默默一件一件整理妥当，守口如瓶地埋在年少时的记忆里。那时候的她不会想到，曾经让她那么痛彻心扉的烦恼，那么排山倒海般的忧伤，在多年以后会变得那么微不足道，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三言两语的忽然而已，只有那刻骨铭心生根在记忆里的秘密一直在不停的茁壮成长。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06爸爸最可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