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如此冰言

13、013 美潇

　　听到并不算意外的回答，我竟然有微微舒一口气的感觉。但其他人显然不如我那么好打发，纷纷不满的抱怨起来。

　　“这回答太敷衍了！”

　　“我们要具体的。”

　　“童哥这可不够“真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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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吗？”童辉摆出明朗的笑脸，“我倒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说清楚。也许就是缘分，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好怀念。”

　　“诶~？”

　　“真的假的？”

　　“喂喂~！”

　　他依旧那样自然的微笑，好像自己并没有刚刚说出那么肉麻的句子。旁若无人的喝了一口桌上的红茶，他又再次缓缓的开口，这一次的语气更加细腻而绵长，像春日里吹拂竹林的微风，那样柔和自然，听不出一点矫揉造作的影子。

　　“至少现在，文溪对于我来说，是个无可替代的存在。”

　　可怎么会有这样浪漫却真诚的话？

　　“哇……！！！”姚磊露出夸张的吃惊的表情，“童辉，你这话也太煽情了。”

　　“实话实说。”

　　“那我们做个假设，如果有一天文溪没了怎么办？比如因为意外或者生病，你怎么办？”

　　“我无力回天，”他说着，目光终于转向了我，依旧那样黑亮深邃的瞳眸，我却没有想逃开的冲动。

　　“但我可以凭借回忆和思念过下去。”

　　“不找别人？”

　　“找不了别人吧。”他收回了目光，看向发问者可佳，“这个世界上没有另一个她了。”

　　我鼻子有点发酸，心里却蔓延开极为甜蜜的幸福。虽然死命眨眼才忍住没掉下泪来，但声音却已经呜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然而，我还能对他说些什么呢？

　　我能对一个如此深情的男子说些什么呢？

　　他却依旧是那个我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动作，微笑着抬起手摸摸我的头发。那手心柔和的温度，竟让我产生了“永远”的错觉。

　　多美的错觉。

　　我觉得我就好像睡在堆满鹅毛的梦里，那样轻柔和煦的触感竟然还伴着柠檬草的香气。

　　谁能说这不是幸福？

　　“童哥，你这话说的我们都快哭了。”管凌笑着拍了阿辉一下，同时颇狡黠的看看我，“嫂子你是不是也应该表个态呀。”

　　“喂，别欺负……”

　　“我喜欢你。”我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打断了阿辉维护的话。

　　“文溪……？”

　　“……别看我啦！就只能说一遍……”我赶紧避开他的目光，那样闪耀炙热的情意会把我太简单融化掉，而那双乌黑到璀璨的眸子一定也会让我再移不开双眼。

　　阿辉……

　　“啪……”是可佳手中杯子碎裂的声音。

　　刹那间，几天前美潇的话如雷击一般打在我头上，让我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们刚刚竟在她面前说了什么？

　　一种莫名的恐惧笼上了我的心，让我突然很想用力的呼唤她的名字，好像如果不这么做，有些很重要的东西就会化成泡沫飘走，再也回不来……

　　然而在我屏住呼吸一霎，最恰当的时机已经失去了。

　　“哎呀！我一激动，不好意思呀。不过我实在太高兴了，真的，文溪那就是我最好的姐们。”她笑着又灌下去一大杯酒，“哈哈，你们这要是结婚，我必须去当伴娘，说好了，周葵不许跟我抢！”

　　“让给你。”周葵温和地笑笑。

　　“说好了！那你们喝着，我先去下厕所。”

　　似乎也就是过了一秒，席上的欢闹就已经恢复，没有人发觉任何异常，甚至没有人在意她的离开。然而在我看来，可佳从悲怆到怔怔再到欣喜的表情却是那么清晰的一遍遍回放。

　　要独自承受了多少痛苦才能笑得那么爽朗？

　　我突然觉得很心痛，但她却连说对不起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

　　那么干脆的一个背影，让我有种她再也不会回来的感觉。

　　我想向周葵求助，而她已经与人群打笑成一片，连一眼都没有看我。

　　“我也去下厕所。”我慌忙站起身，阿辉只是看了我一眼，点头不语。

　　我感谢他没有多问，径直走了出去。

　　厕所离包房有很长的距离，我一路小跑过来还用了5分多钟的时间。

　　而可佳不在这里，在这里的是美潇。

　　“不是party吗？”她略带讽刺的看看我，而我却先注意到她讽刺中浓重的悲伤。

　　“你看到可佳了吗？”

　　“我也希望看到她……”美潇话没说完就开始张狂的笑起来，笑到泪流满面还不停下，“哈哈，我也想看看那个蠢女人现在什么样子。”

　　我注意到旁边空了的酒瓶，语气竟出乎意料的平静，“你醉了。”

　　“我也希望我醉，然后当那些话都没听到！”她直瞪着通红的眼睛，向我大吼起来。那种愤怒和怨恨，我一辈子也没有见过，一时不由得吓呆了。

　　“你有什么好……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只能是你？”

　　为什么只能是我吗……

　　我不禁叹了口气，她却仿佛被电到一样跳起来，“你这算什么？！同情我吗？”

　　“我不会同情你，因为你没什么可同情的。”

　　她大概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是，你说的没错，我是没什么可同情的。”

　　我深吸一口气，“我和你一样，也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可佳、周葵曾经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我，定定的看着我。

　　我没有躲闪她的目光，尽管那眼睛中过于复杂和沉重的感情真的让我难以承受。

　　过了约有三分钟，她才终于又笑了出来，“尹文溪，你真的很讨厌。”

　　我许久都没见过这个笑容，一时感觉好怀念，我记得我们一起逃课被发现时，她就是那样倚在门上对我笑的，有点妩媚有点俏皮，带着美潇式的可爱的笑。

　　我曾一度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了。

　　“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好优秀，人漂亮，性格又大方，学习还那么好，简直就是天生要发光的人。可是奇怪的是你的光很柔和，一点也不刺眼。”她背对着我，好像在对自己述说一样，“我其实不后悔做过什么，至少我已经争取过了。”

　　“我不恨你，真的。”

　　“其实也不是一点都不后悔，我以为你进了医院的时候也……”

　　我轻轻的从背后抱住她，再没有说什么，因为对于哭泣的人，什么安慰都是没有用的，反而显得惺惺作态。

　　当时，我并不知道美潇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竟然是童辉，尽管这几乎是一件尽人皆知的事情。在她质问我的时候，我还是一头雾水，然而大概我的沉默对于她来说就是默认吧？

　　后来想想，我觉得其实这也不能说是误会。

　　误会总是可以解释清楚的，然而这个结没有办法解释，也没有办法弥补。

　　“其实我很佩服可佳，她比我要蠢得多了，也就能快乐一点。不过，最后也是一样……”

　　“我对不起她。”

　　“你也没办法对得起她。所以这不是谁的错。”

　　也许在可佳不知道我也喜欢上童辉的时候还能勉强说服自己笑出来，然而痛苦累积的太大总也是有崩溃的一天，她是太善良，才会选让自己最寂寞的方式，去承受她明知自己承受不了的伤痛。

　　而我，真的一直以来都太迟钝了……

　　脸颊有些冰凉，不知道是不是泪水。

　　然而我怎么还会有流泪的资格？

　　“……我都不知道，怎么……”

　　“这种事情谁也没办法，只能自己想开。”

　　“你能想开吗？”

　　“不能。”她又笑，依旧是那个我熟悉的笑容，“但也许有一天也能，看你表现。”

　　我耸耸肩，轻笑了一下。

　　“这个厕所实际上就在你们包间的后方，走起来挺远的，但其实特别近，你们说什么我都能听见，不信你就把那边的门打开。”

　　我打开第三个隔间的门，果然传来清晰的笑声。

　　“小四你还隐藏的挺深呀！！”

　　不知道这一次又真心话除了谁的秘密，我淡淡的笑笑。

　　美潇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显得有点低沉，“你就呆在哪，听听你不在的时候他们怎么说。”

　　我莫名觉得好笑，我在与不在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也许也没什么。”她自嘲的笑了笑。

　　我以为她误会了我沉默的意思，忙想解释，然而她却没有想听的意思，“我神经过敏吧。只是最近觉得什么真相都是骗人的。”

　　“你要走？”

　　“没有留下的意思了。你想待着就自己待会吧。”

　　“美潇？”我直觉觉得她有话没说说完，然而她已经迈开了步子。

　　“有的人天生就容易被原谅……”

　　空冷的走廊最后只飘来这样一句话，我傻傻的立住，却琢磨不透它的意思。美潇并不应该是故弄玄虚的人，她这话一定有所指。

　　是说我？

　　不对，那是……

　　“哇！童哥，第二次鬼牌了！”打断我思绪的是姚磊的一声大喝。

　　“还是真心话？”

　　“嗯，好呀。”

　　“喂喂！难得嫂子不在，咱们得问点劲爆的。”

　　难道还真被美潇说中了？我不由得想笑，倒真来了兴趣。

　　“管凌你这是挑拨呀，不正确！”

　　“我这不是相信童哥吗？怎么样？”

　　“你们激我也没用，没事的。”阿辉的口吻依旧那么沉着。

　　“童哥难道就没什么嫂子不知道的秘密？”

　　“不知道的也许有，但不是秘密，她如果问，我就会告诉她。”

　　“晕死，这真心话没法问了。”

　　大家又起哄了一阵，我猜着姚磊郁闷的表情，不自禁笑了出来，而阿辉那句话更是让我觉得甜蜜无比。

　　“童哥是初恋呀？”说话的大概是啦啦队的一个女孩，我没听过的声音。

　　“不是。”

　　不是？

　　我有点吃惊，但随即却想到他并没有曾经表露过这是他的初恋，不禁暗暗责怪自己的大惊小怪。

　　“不是？！”

　　“真不是？！”

　　“靠！”

　　大家的反应倒比我激烈的多了。

　　“不是，我之前也有过一次恋爱，在高中。”

　　“交了多长时间？”

　　“差不多两年吧。”

　　“这么长！”

　　“靠！对方怎么样？和嫂子一样吗？”

　　“怎么可能一样？”他的声音没有波动，我能想象出他平和的表情。

　　“那她是什么样的？”

　　“她是个很奇妙的女子。并不瘦弱却意外的让人觉得纤细，总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气质，像来自于一个洁白无瑕的世界。无论是在怎么样的人群中，你都能一眼就发现她。”

　　“诶……？”

　　“她很美，但美的很沉敛，就像新月的光，如果你是在黑夜里遇见她会觉得眼前一亮。”

　　“我天，哥，你这说的是活人吗？我怎么觉得跟仙女一样？”

　　“当然是了。她其实感情很丰富，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感动。她哭的时候你会觉得世界整个都碎了。”

　　“我靠……那哥你俩怎么分的？”

　　“和平分手。”

　　“理由呢？”

　　“因为我们都不是对方要找的人。”大概是我的错觉，竟然会觉得这句话听起来那么的落寞，就像秋天的第一片落叶，饱含着细细无闻的叹息。

　　说不上来是怎么样的心情，一方面觉得有点别扭而另一方面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很奇怪我并没有类似于吃醋或嫉妒的感觉，硬要说的话反而有一点点惆怅，好像自己很希望他们在一起一样。

　　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

　　我细细想象着他所描述的那女孩的样子，她会有怎么样的笑容，她会梳什么样的发型，她会喜欢什么样的糕点，她会听什么样的音乐……

　　然而我能想象的出这一切细节，却独独怎么样都想不出来整体的她，好像这个人不应该存在一样。

　　或者说我在内心很深的地方并不希望知道她的存在……

　　那边嬉闹的声音还是能传过来，然而我已经没有去聆听的心情。要说为什么，也许是我现在心里已经堆了太多事情的缘故吧。

　　我暗自叹一口气，蹲下身子坐在角落里。

　　这样的姿势我可以抱住自己，也就可以保护自己，会让我觉得安心一点。

　　然而我在紧张些什么呢？

　　说不上来……

　　就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

　　我的心很乱，可是沉默与寂静却没办法让它清晰一点。

　　突然有一种可怕的感觉，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我不过做了一个冗长美好的梦，等醒来一切将不复存在。

　　而现在的我就恰好在似醒非醒的边缘……

　　一边是甜蜜的罂粟花丛，一边是无底的万丈深渊，然而无论那边都注定万劫不复……

　　我就像误入陷阱的小兔子，等反应过来早已来不及挣扎。

　　一双双或冷漠或愤怒或嘲笑的目光向我射过来，而我却在笼子里，想躲也无处可躲。那些眼神是那么陌生，空洞的让我害怕，我牢牢抓住铁栏，四处寻觅熟悉的眼睛，终于看到了那双记忆中的黑眸。然而它却没有望向我，它望向我全然不知的方向……

　　我猛然站了起来，空荡荡的风声让我有种错过时空的错觉。

　　喧闹的声音再次断断续续的传过来，终于把我拉回现实一些。然而心里那种阴郁的感情却并没那么容易消散。

　　我到底是怎么了？

　　好像今天的情绪格外的容易波动，而且都是我无法掌握的波动。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试图把自己控制的完美。然而同样的动作重复了几次，却还是摆脱不了那种不快。仿佛有一股阴霾如影随形，无论逃到哪里都是阴沉沉的。

　　我突然有点留恋那种清新的柠檬草的味道，也开始想念他手掌的温度。

　　阿辉……

　　突如其来的冲动让我很不得飞奔回他的身边，然而在下一秒，我的理智就已经成功说服了我。

　　现在，我还要去找可佳。

　　我拿起手机一遍遍拨她的电话，然而“嘟嘟”的声音只让我觉得更加烦躁。

　　她没有接起，也没有挂掉，就那样搁置着，让我不禁担心起来。

　　我开始刻意抑制住自己的想法，怕一个不小心就想到很可怕的事情。

　　然而我根本不敢保证它不会发生……

　　我茫然走到了街上，临近傍晚，正是下班的高峰，匆匆的行人一次次与我擦肩而过。

　　每一个人都像她，每一个人都不是她……

　　可佳你在哪里？

　　我这么问，然而一定没有人答复我。推搡的人群把我拥挤到了角落，而熙攘的车流早就淹没了我呕哑的声音……

　　要怎么办才好？

　　我看着自己还在重复拨号的手机，觉得好无助。

　　要去哪？

　　怎么去？

　　我又在哪？

　　一种熟悉的恐惧向我狠狠压过来，我急忙稳住心神，怕自己的毛病突然发作。

　　然而就在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发现这里竟是认识的一个地方——盛元体育馆。

　　也许可佳在这里？

　　我走近它，意外的发现大门并没有关闭。迟疑的走进去，却到处不见人的踪影，撕落的海报整齐的堆在地上，横幅也都卸了下来，看来N大的人应该也已经离开了才是。

　　我放轻脚步，仔细聆听，主馆旁的一个小练习馆那边隐隐传来有练球的声音。

　　难道真的是可佳？

　　似乎是下意识的，我屏住呼吸靠近，轻轻地推开虚掩着的门。

　　然而这细不可闻的声音却依旧惊扰到了里面的人，她一下子抱起球打量过来，带着透明的泪痕。

　　竟然会是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