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低诉 ...
-
报告国师，前方没有异常。”
“报告国师，后方没有异常。”
无霁面无表情地听着部下的禀报，挥挥手命他们退下。唐刀在鞘里沉静地躺着，无声无息，仿佛连杀气都被冻结在略显凝重的气氛中。
只可惜了兵车极尽喧嚣的粼粼之声，从脚下流过去。
车行了约有两天两夜，却离地灵界河尚隔四百里之遥——距玲珑几日前传来的消息说茂影山兽物躁动，故选了由南漠至零雪境再至颜川郡这条路，自是比翻山越岭要远上许多，然而也无办法。
——人族毕竟不比其他，纵使不时会出现厉害的修真士或能共兽族匹敌；大多数人，他们缩地成寸或御结界而行的方法却是一点也无，而无霁也只能释放出仅以自保的结界，飞翔什么的并无可能。目前这个速度，已是他们的极致。
振落了铠甲上结着的薄霜，心中思忖许是到了零雪境——然而并无什么确凿的证据，细白的颗粒印上车辙，远远望去却也分不清是沙是雪。唯有靠着天上星斗能辨别出方向，而此刻星辰渐淡下去，白昼尚未来临，热度还没传至自己，无霁却早已有了粘腻的出汗感觉。
“传令下去，让周边的侦察者回来。“她低头吩咐身后站立的随从，说话时还未觉得，看着那披甲身影小跑着远去方觉得口感舌燥，仿佛有什么不安的感觉正在喉咙盘旋绞住声带。
不知是否受了踏霄那厮的影响。她蹙蹙眉，抬手抚上左肩纹了游龙的肩铠。
“报——“
突然听到有人报告。她令那人开口，却听得对方声音慌慌张张——甚至不能缀连成完整的句子：“有三名、可、可疑青年、求见！”
无霁轻咬嘴唇：“告诉他，大襄骏影军正在行军，不见！”——若是像那五个怪人一般给陛下和自己带来麻烦便不好了。
“可、可是，“侦察者语气甚是惶急，“玲珑、玲珑小姐被他们领着！”
“玲珑？”她的手移下去，握住了唐刀，抽出来，“去的时候两男一女，回来就变成三男一女了？”
却终究是放心不下，僵硬的语气稍稍缓和些：“缴了他们的武器，让他们过来。”左手不着痕迹地攥紧了，眼中酝酿起同四周苍白且辽阔的环境相差无几的风雪。
“结界被攻破了，玲珑小姐遭受到了混沌之力的攻击。”
疑似一路颠簸外加大伤未愈而昏睡着的的玲珑被侍卫拦腰抱到兵车后部休息去了。紫发青眼，面容清秀的少年礼貌地对着无霁行礼，而后毕恭毕敬地开口。
身后目光炯炯的兽族男子上前一步，道：“我们刚好路过，救下圣女——然后刚好顺路，原打算护送她回紫翎，在这里遇到了你们，倒也少了许多麻烦。”
“路过？“无霁不信任的眼神滑过二人脸颊，唐刀忽地被抽出比着先前说话那人的喉部，“你们是何人，有何企图，要越过地灵界河来人族地界作甚！”
姚俐皱起眉头，却听得身后少年声音传来：“这位公子名为姚俐，是狂族遗孤，本是去风漠寻找拯救被怨灵控制的兽族大将岳墨画的方法。那名兽族男子是同岳墨画齐名的兽族勇士莫怀，现我两人正是姚俐公子的仆役，共他前去寻求方法——据我所知，风漠似乎不是襄国地界吧。”
——这气息！
方觉得不祥的压抑感笼罩心头，耳边仿佛响起万重苍白的哀鸣。无霁稳了稳心神，刀尖对向那声音来源：“狂族与兽族——你又是何人！”
“无霁姐难道忘了我么？”箜越走上来，拱手行礼道。
无霁只觉得呼吸凝滞半拍
——终究逃不过那些人么！
唐刀在手中不安地颤动着。
她好一会才缓和过来，方才的惊惶却完全没逃过箜越一双全黑的眼眸。对方勾起一抹吊诡的笑，片刻后又归于先前的不卑不亢：“……看来是忘了呐——也对，我等草民怎能被堂堂国师注意到，只怕当初你们逐我出襄国时，也容易得很罢。算了，陈年旧事也不必再提，今日来将你们的圣女交还，却还有一件事要提醒国师大人无霁姐。“
……是自己多疑了吗？这么想着，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可是，那个“无霁姐“的称呼……而且也看不到他内心的任何想法……只能看到他本身……
还在思忖箜越的问题，就听得金属相撞的脆响，唐刀连同她的手先于大脑行动了，格住箜越不知何时又从兵卒那儿夺来的双拐。
——！
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只能听到铿锵的金属碰撞声，视野里飞溅起无数火花可是早已遗忘了那是什么。
卫兵迅速围过来，武器纷纷对准少年。却只看得他轻蔑冷笑了一下，右手挥出，白色的丝喷射而出，迅速包围成逼仄的空间，只容纳下无霁同箜越二人。
“反叛者，元让我带你回去。“
少年的微笑凝固，变成冰冷的愤怒。钢拐舞动带动呼啸的风声与惨白的光芒。杀气飞溅并侵占了整个空间。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到最后竟失去了存在的本来面貌，如同河流一般席卷过脑海，毫不留情地淹没了所有感知。
无霁奋力挥动唐刀，迎上箜越的双拐，眼前火花飞舞扰乱视线，一时间竟分不清少年的身形。
咔！
金属破碎的声音响起。
她双眼无意识地瞪大，看着唐刀在斩上钢拐的瞬间断折成两半。精钢的碎片溅出来，在脸上留下灼烫的痕迹。下一秒钢拐抵上来，撞击上胸口。
眼前顿时黑暗一片，甜腥味燃烧在胸口，然后翻涌上来。
偏偏双拐还在毫不留情地舞动。被击中的部位仿佛骨节断裂，仔细一听还能听到碎骨的呻吟。窒息而绝望的感觉有如潮水，没顶，而后埋葬。
“就这点力量也好意思背叛元？”
箜越再次狠击意欲站起的无霁的胸口，再看着无霁倒在地上，后者苍白如纸的脸上淌下鲜明的殷红。
修罗拐被收回袖中。白净的手伸出，手指抚上无霁眉心，再按住。
周围的空气似乎被震动而起了涟漪，四散去——接触到丝茧的瞬间便被吸收。
“先封印住你的力量……无霁，我们派出你来是让你监视那女孩的，勿要忘了。”
“伸出手来。”
歆萧板着脸将手伸过去，身边人冰凉的手指夹着白纱裹上手臂上泛出不自然的蓝色的部位，听见他心疼地啧啧两声：“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她另一只手揉揉太阳穴，将自己视线从暗空脸上移开：“那女人的武器变强了。”
“这样么？”暗空不着痕迹地笑笑，“歆萧，你干的足够好了，这段时间要不要稍作休整？”
歆萧姣好的面容上泛起一丝冷笑：“稍作休整？——兄长大人若有什么吩咐，一并说了不是更好？省得歆萧在此为接下来的事情困扰不已，想按兄长大人所说的好好休整也安不下心来。”
暗空双手灵活地扎上绷带并打上一个蝴蝶结，示意妹妹看看：“歆萧，这式样，喜欢吗？”
而后看着歆萧并不打算掩饰自己的愠怒并把蝴蝶结解开，白纱在滑落至地的前一秒被他接住。他叹口气，换了药重新为她扎好：“真是不能理解为兄的好意呀。”
歆萧抿紧嘴唇，暗空刚一松手她便毫不留情地将手抽回，连碰都不打算碰兄长似的两手紧贴身侧。
“那女人的坠子，兄长大人处理好没有？“
暗空从袖中将光华已然黯淡的斜荷彩玉摸出，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雕饰精美的玉坠上收回，再带着宠溺的色彩落在妹妹的脸上。
半蹲下，为歆萧佩好彩玉，笑容一下明亮起来：“真好看呢，真不愧是我的妹妹，“
歆萧紫眸中流露出鄙夷的神色，刚一配好彩玉便伸手推向暗空：“兄长大人，拿去检查了这么久，发现什么端倪没有？“
暗空毫不生气地站起来，揉揉歆萧柔软的发丝：“歆萧，这些被祛除的东西还是不要深究的好。“
少女的表情一下阴沉起来，眼底闪过匕首般锐利的光彩——却是稍纵即逝。
暗空见歆萧如此，忙转移话题：“——先不说这个。歆萧啊，这几日你都是一口一个兄长大人兄长大人的，听起来太生分了呢。”
歆萧瞥他一眼，带了十成的不屑和冷酷：“那又如何？”
“我啊，还是怀念那个小时候喊着空哥哥的小歆萧呢。”暗空带着怀念一般的眼神自下而上地看着歆萧，伸手搭在她的肩上，仿佛若有所思——却被她一声清脆冷笑打断了思绪。
“小时候？“少女勾起嘴角，眼里却滚动着似乎毫无边际的悲哀，“兄长大人说得倒轻巧——歆萧有今日，难道不是兄长大人所赐的么！”
冷冷地甩开暗空的手，仰起头盯着对方的紫眼，话语中沾染上浓烈的恨意：“兄长大人，你以为你做的那些，歆萧一无所知么？”
暗空不为所动，报以温和的眼神，手掌摩过歆萧的头顶。
却突然感到腹部传来灼热的疼痛，一愣之后才发现华殇已没入自己的腹部。轻笑着将它抽出来，伸手擦干上面淅淅沥沥的血珠，将它还给颤抖着的歆萧。这才觉得一阵阵的寒意窜上脊椎骨，料想自己脸色应是煞白如纸。歆萧呵歆萧，终还是留不住你么——这么想着，瓷白脸上的微笑也凝固了。
其实倒不觉得有什么痛意——并且腹部并不浅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愈合着。几秒过后腹部已是完好如初，只有被割裂的华服，轻轻地颤动着。
“果然还是用了那怨灵的能力么。“歆萧并不接那匕首，眼神阴冷地盯着暗空，只觉得头一阵一阵地发痛，仿佛就要爆裂——刚想继续追问，却感觉到面前传来一片冰冷，反应过来时已被暗空揽入怀中，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颤抖，甚至已经和自己的战栗连成了一体。
一直便被自己所厌恶的怨灵气息包裹住自己，很淡，然而毋庸置疑那便是素带来的。它们如同牢笼一样束缚着自己，使自己不得逃脱——
甚至连逃脱这个愿望也被轻而易举地抹煞了。
“听着，歆萧。“拥住她的暗空埋下头，似乎在轻嗅少女的发香。声音似乎从幽冥之中传来，”歆萧……无论我变成什么样，无论我要求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都只可能是……我最亲爱的妹妹……只可能……没有例外。“
歆萧试图推开他，然而终于失了力气。只好任凭他拥着自己，心中仿佛五味杂陈，但似乎又被活生生地挖去了感情，于是木然而僵硬立在暗空怀中，良久才开口：“兄长大人……那怨灵控制了，你的心智么。”“
这时灯花忽然颤了一下，旋即落在案上如落红凋零。凉风传来宛若一声叹息。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低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