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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援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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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划过闪电一般凌厉的白光。
仿佛是极远的过去中某一瞬间失落的感知再度被激活,血腥味、腐臭味一齐涌向鼻腔与更深处的意识。疼痛锥中胸口,代替了心脏缓慢鼓动,以难以抗拒的傲慢姿态告知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玲珑睁开双眼。
傍晚的天幕下紫发青眼的少年身负巨弓,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隐隐能见到青蓝的幽光浮在他掌心同自己相贴处。
玲珑又惊又怒,强抬起手欲推开他,举到一半便不得已软下来。气血上涌咳嗽着,口里溢出腥甜的黑红。
“姑娘勿动。”少年按住他,一双青眸如若雨过后的疏淡天光般平静,连脸上神色都一并笃定,仿佛未沾半点烟火色,“刚才多有失礼,还请姑娘雅涵。“
她还想说些什么,看着少年有别于先前只顾插科打诨杀蛇救人的两人的温和脸廓,硬是和着令人晕眩的甜腥味一并咽下了。
远处有模模糊糊的厮杀声传来,不同颜色的光辉四射有如彩墨点染幽蓝碧宇。她叹了口气,觉得莫名的心安,却又伴随着缠绕上四肢的虚脱感。心脏下方的深渊里传来熟悉的——然而无可逃避的恶心感。
——虽然狼狈至斯,但是活下来了。
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苦笑蔓延上嘴角,却也自暴自弃一般不惮少年察觉了。
——这么来上几次的话,自己还有什么好掩饰的呢。
“还未来得及报上姓名——我叫作姚俐,路过此地发现混沌之力肆虐,而姑娘似已不省人事,故出手相救——怕是多有冒昧。“
少年收回了还残留着治疗之光的手,直起身来俯视玲珑,淡淡开口道。
——也就是说,自己最狼狈的时刻完全被这个少年看在眼里。玲珑蹙起眉头,脸上无意识地泛起绯红,对自己的厌恶感再度加深。
张开泛干的嘴唇,试图回以自己姓名:“玲珑。“这才发现自己声音喑哑如同老妪,应是在意识不清时呻吟叫喊所致。索性缄口听姚俐说下去:关于他的身份,目的,以及随从。
箜越一个转身,双拐架开扑来的混沌,回手往侧里狠狠一戳。丧钟般沉闷的碰撞声叩入耳膜,盖过黑影在支离破碎的瞬间惨烈的悲鸣。
他收起双拐,站直身子。
破碎的黑影散乱于赤裸的足前,在风之时散成齑粉之前尚在维持臣服一般的姿态。
眯起双眼,打量着被流动的空气清理干净的战场。抬手理了理稍显散乱的发丝,唇角笑意一点点收敛,而后转生抬脚,与另一边的莫怀汇合。
“那两个人,已经下去了?“
姚俐蹙起双眉,表情凝重地看着风波不兴的界河河面。
玲珑颔首,紧紧盯着姚俐抿起的双唇,听得箜越在一旁开口:“那倒是无妨。地灵界河底一时半会尚不能受到波及,何况他们似乎还是传说中的龙族——倒是你,应该会回去找皇上吧?”
意有所指一般地看着玲珑。
少女再度点头,金眸中流露忧虑之色。
“那正好,我们要去风漠,可以同路呢。”
箜越轻轻笑道,丝毫不管莫怀投来的,因他越俎代庖而凶狠起来的目光。
“郡守大人?”
龙逆叩响玄色门扉,唯恐失礼地轻声道。
没有回应。晚风自身后拂过是,竟似乎将气氛渲染得有些诡谲。
“郡守大人?”
手指不死心地再度屈起,轻叩。另一只手掌心里沁出汗来,几乎打湿了国书上的墨色。
龙雩在一旁不耐烦地开口:“已经是第十八次敲门了,估计肯定没人就算有状态也肯定糟糕得紧——冲进去如何?那家伙不在里面也无妨——“
重剑上火纹迅速蔓延燃烧起来。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进来。“
三人面面相觑。龙雩将重剑收回背上,毫不掩饰自己嫌恶的表情,重重地推开门抢先步入。龙逆与龙啸紧随其后。
腥甜的气息扑面而来。门扉被某种外力合上,发出不轻的声响。
“这是——“
龙啸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屋内充斥着昏暗的红光,浮动着血一般的生铁气息。屋内有隐隐的金属鸣声,近乎嘶吼一般地灌入耳膜。成千上百的刀戟似乎是血河下蛰伏的巨蛇,寒芒被赤色染成一片诡异。
而那郡守,正是身着华贵紫绸,负手而立,稳稳地悬于那千百刀戟之上!
浑浊的红影自下而上打上他表情斑驳的脸。
兵戈察觉到异动,微微颤抖起来,铮铮鸣声连成闷雷一般的轰鸣。
龙啸抢先一步站到逆雩两人之前,紧绷的手指按住腰间似在呼应而颤栗的三叉戟,眼中锋芒毕露。
龙逆走出来,伸手挡住龙啸,仰起头——从这个视角看上去传说中的郡守仿佛身处祭坛——看着他那张露出暧昧且吊诡的笑容的脸,感觉到腰间正在被寒气侵袭,先是锥痛,而后麻木。
嗡嗡嗡——
郡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挥手周围的轰鸣声尽数停止。泛滥的红光亦平息下去,露出一张同极年轻的脸。
他开口,声音亦是浑浊的:“何事——“
龙逆双手呈上国书,虽然不能确定郡守所处的位置然而仍然双手上举,努力地掩饰着不安的疑虑:“我奉皇上之命——“
“皇上?“郡守的嘴角古怪地抽动了一下,”是说宸渊那家伙么?“
龙逆的喉结上下滚动,道:“是的。“奇怪,只举了不到一刻钟,他却觉得手臂与肩膀均有说不出的酸痛之感。
郡守沉默了好一会,龙逆清楚地听到二人逐渐失去耐心而变得急促起来的呼吸声。
“嘶……“对方突然双肩剧烈地抖动,继而这种抖动扩散到全身。空气中传来他强压抑着的笑声,如同蛇吐信一般——然后终于因压抑不住而爆发出来,”嘶……嘶咿咿咿咿哟嘻……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抬起头,眼中涌动着疯狂的笑意和杀意,表情扭曲到狰狞——正是炮灰反派特有的笑容:“当年……当年他弑父夺权,杀尽手足,断了我这个他皇兄谋士的四肢,制成连人彘都不如的东西,却偏偏命我为这梅郡的郡守——终生任职!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
郡守忽然落至地上,三人才发现他的手足皆被冰冷的利刃般的银灰覆盖——此刻正浮动着血红。
“你说!“他忽然转头向龙逆,空气中金属嘶鸣声再度响起,却更为整齐。
红光四溢的刀刃齐齐对向三人。他立于刀戈之间,抬起金属制的义肢指向龙逆手中的国书,脸上笑容被红光映照有如血潭倒影般摇颤着,“我现在,将他遣来的使者做成真正的人彘寄回去,他会不会有所震慑!”
——砰!火焰钉向逆的双手。
冰壳碎裂的脆响响起。龙逆僵硬着后退,还残留着水渍的国书颓然坠地。他握住玄冰弓的手指上闪着冰蓝光芒:“不会的。”
龙啸与龙雩手持武器,不约而同地前进几步,金色与更明亮的火红耀起,毫不犹豫地对准了悬停在刀戟中的郡守。
“不会震慑的——”龙逆极其确信地重复着,从箭袋中抽出钢骨箭瞄准步步逼近的疯狂的男人,“宸渊他……是个不怕死,也不怕别人死的狂徒。”
“都给我闭嘴!”大朵的火焰被抛出——然后被长戟舞出的金芒格下。龙啸不甘示弱地提戟往前迈步,抬眼对上郡主身侧缭绕着的赤红,眼眸里涌现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愤怒。
郡守抬起头,避开龙啸的目光。红焰燃上焚殆紫袖,露出完全被炽色包裹着的锐利刀刃。
“铁器?”龙雩冷笑一声,红莲在重剑上腾起,“将自己的身躯当成武器了么?!”
“错!”人形兵器嘶嘶笑着,双眼如同织物被灼出的焦痕那样近于空洞,挥动右臂像磁铁一样疯狂地操纵着刀刃飞击。同时取代了手臂的刀刃毫不犹豫地切下——龙啸闪开——温度立即攀升的空气。
他的声音如同蒸汽,在空气中恣意的扭曲,肆意地狂妄者:“他得了鬼神的帮助!杀尽身边所有人!只留下一个不入流的女人和一个婴孩!将我迫害至如此地步!——而如今,我也有了鬼神之力!只要我以它的力量染上刀刃,这梅郡——不,整个襄国,整片平零的刀戟都可为我所用!——那时,还不知这天下,会是谁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刀影四溅有如沸腾的油珠。伴随着他癫狂一般的声音,炽焰缠绕上整个空间。
龙雩的面色阴沉起来,重剑扫动划出火焰卷动的一道屏障,汗珠贴着侧脸淌下来。
“控制所有刀戟——?“他冷笑一声,越过屏障往前冲去,直劈郡主面门,” 这里的兵器,是你杀死它们原本的主人后抢来的吧。所以,我们这带兵之人也成了你的猎物了?!“
对方游鱼一般贴着锋刃闪过。龙雩眼神中屠戮之色更为明显,某一瞬间竟与某个魔军将领的形象相重合。
“且慢!“龙逆搭在弓弦上的手指忽地一松,划过空间的冰蓝色光芒顿时明亮起来,在被火色吞噬之前在千百刀戟上覆盖了一层清冷的霜。
兵戈停止了攻击,在郡守的指令下纷纷落到地上。钢骨箭旋回箭袋,割着风发出呜呜啸声。
人彘维持着疯狂的笑容,任龙雩将重剑贴到他的颈上,饶有兴趣地看着站出来的,面色平静甚至是肃穆的银发少年。
“你——不会杀我们。“
第二支钢骨箭搭上弓弦,因主人颤抖的手指而摩擦出声。
“不然,你早就死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出口,眼神从那张脸上游移开,落于龙雩火舌暂息的剑锋。
郡守眼中掠过些微的愕然,这诧异在他看到少年手中消弭了光辉的弓箭中表现得更为明显。他的嘴唇翕动,脸上扭曲的表情仿佛在瞬间被冻结,愈发显得诡异。
“你,分明是被邪灵操纵了心智——不,应当是你在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兵器手臂威逼下被迫同他融合。可是你并不打算就此臣服——于是妄想着,是你将要操纵它的能力取代宸渊,殊不知你只是他的猎物而已。”
龙逆说下去,弓弦绷紧。
“宸渊他——承认着他是魔相踏霄协助下才坐稳了皇位的帝王。”他眼前浮现那张令人不快的脸。“但是,他尚有承认的能力。而你,除了自欺欺人,什么都不会。”
“什么——都,不,会。”
郡守脸上的表情一下子鲜活起来,扭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他突然前冲,裂帛一般的声音传来,霎时被淹没在一片刀剑的呼啸中。
龙雩一动不动地看着溅在他剑刃上的红痕,脸色惨白。身侧传来铅块坠地般的声响。
被切割下头颅,还在喷血的脖颈向上耸动,连同那具残躯一步步向龙逆逼近,高举的银灰利刃毫无目的地乱占。兵戈上冰霜的桎梏被解除,嘈杂声在这时忽然演变成统一的,嗡嗡的,可以听得出含义的话语:
“那又如何!——你们要来救赎我吗!——我不需要!——不需要啊!——交出武器来!——你的武器!——你的弓有灵魂!——我要统领这一切!——整个世界!——快一点!——“
龙逆的手臂无力地垂下,踉踉跄跄地后退,只觉得说不出的恶心感抓着他的意识不断下跌。
——怎么会……说对了……可是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一只手忽然捂住他的眼,他听见龙啸此刻也带着颤抖的声音:“逆……不要看。“
他只觉得温暖浸透了自己的灵魂,抬手抓紧了对方有力的手臂,纵容着自己将那只手贴的更紧。
——啊啊,看不到的话……无所谓吧。
“交出来。”他闭上双眼,在一片宁静的,温和的黑暗中强行开口,努力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该交出来的,是你。”
龙雩扶住插在地上的重剑,抬眼望向他,带着不解之色——龙逆不能看到,但似乎猜到了,嘴角微笑带了些许寒意。
“你有……”他顿了顿,确认自己所说无疑,“你,除了操纵你的武器,还有一聚敛魂魄之物,交出来!”
那身躯忽然停住。龙雩抓住了这机会,将重剑抽起来一跃而起,武器被举过头顶后毫不犹豫地斩下。鲜红迸溅染赤他苍白脸颊。
“你是笨蛋么!”龙雩抬起手胡乱在脸上抹几把,声音在刀割蜂鸣声曳然而止时大起来,带着令人费解的怒意,“这家伙早就死了!有那种东西的话应该会嵌在体内,多说那些干甚么!”
被劈成两半的身躯软倒下来,珠玉般凝着清光的物体出现在已经近于金属化的躯体间,光芒驱散污浊的红。
“是么……”龙逆示意龙啸放下手,前进一步,拾起那血红不能污染的什物放在手心,感觉到隐隐的热度,脸上浮现出惨淡的笑意,“这样……魂之皿的效果应当会增强吧?
“真是可惜……我的弓的灵魂,已经被我,弄丢了呢。“
虚浮的眼神涣散开来,他保持着握着珠玉半蹲的姿态,在啸不住的呼唤中倒下去。
红影在这个瞬间铺天盖地地涌来!
龙啸眼睁睁地看着逆的胸口被一抹艳红刺入——洞穿,带着泛出凉意的血色。
刺入——抽出。
刺入——抽出。
刺入——
血点飞溅在笼罩整个空间的暗红中,消融了姿态。龙啸悲怆的喊声被掐断在喉咙里。他想要后退,然而全身血液都被封冻了一般,只能听见长戟坠地时沉闷的响声。
“现出原形了么!“龙雩的眼神中流露出无数说不清的东西,重剑上火纹黯淡下去,似乎已经沉淀在一片苍白中。
红影开始呈出人的姿态,昂起似乎是头的东西,将滞于龙逆体内的部分抽回。
然后伴随着长剑出鞘一般的尖锐声音,血色于二人身前汇集。
空气中聚满了死亡的气息,渐渐将他们困于坟茔一般的阴影中。
恰在此时——
寒光骤然腾起,红影在霎那间被一股不可抗的力碎成片屑,如同血块一般从偌大的死寂的空间中纷纷剥落。四周散乱着的金属发出惨烈的悲鸣,不约而同地将刃口对准了莫名的出手者。
下一秒被尽数覆上冷霜——然后惨叫着断裂。
青年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身侧,像是突然聚合成形一样。冰蓝色的马尾无风而动,激起切入骨髓的清冷。白净的脸上挂着悲凉一般的表情。血腥味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雪尘的岑寂气息。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身上隐约腾起染着光辉一般的白色汽雾,弥漫,而后封冻了未来得及行动的二人视线。
然后伸出手洞穿了正欲再度汇聚的红影,一层冰霜将那血色碎块包裹。
“终究浅薄太多。“
——像是刚学会说人类语言那样,他操着生硬而冷漠的语气开口。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带着寒气擦过他们身旁,步至龙逆身边,伸出手贴近他泛着些许焦痕的伤口,凝出冷光,而后覆住伤口。抱起来,往门口走去。
龙雩呼了一口气,收了重剑,看着青年同龙逆相似至极的脸庞,心中忽然涌起深不可测,然而莫名其妙的深恶痛绝来。
“你是——”龙啸急急追过去。青年循声而望,苍白面上嵌着失去焦距的双瞳。两汪模模糊糊的灰蓝仿佛暴雪来临起来阴云暗涌的天空,然而却是毫无生气的。
龙雩注意到龙逆的玄冰弓已不知所终,当下明白了青年的身份,心中憎恶感进一步加深,却依然不明原因。
悻悻然闷声道谢。青年一语不发,抬脚踹开门,带着他们步出去。
夜风呜咽着灌入衣领,逼得因变故而混沌起来的思绪稍稍清明了些。远处灯光荧荧似磷火无声迫近。
“你们——”
长寻荷戟,领着提灯的两名侍卫,看着步出的四人,话还未说完便被龙雩的重剑对准。耳边响起少年高傲的,包含着深不见底的愤怒的语气:
“你是有意的吧。知道你们郡守失了心智,却仍然帮他寻找猎物么!”
刀锋更近一步,逼上他光洁的脖颈,红痕便从上面渗出。
长寻叹了口气,示意两名侍卫远离自己,说话声音不见半分颤抖:“……那么,请随长寻来。关于郡守的事,长寻一一说与你听。”
龙雩蹙起眉,举着重剑命他走在前面。自己紧随其后,身后跟着青年与龙逆。
“郡主……他变成这样,也是长寻不力。”年轻的侍卫垂头,烛光明灭,黯淡晓星。
“什么叫也是?”龙雩冷笑,指尖亮起红芒,血色的眼眸逼视长寻,“你们害的人,已经不比那个宸渊少了吧——那聚敛魂魄之物,与红影刀刃又是从何而来?!”
长寻淡淡开口,而语气已然染上愧怍与悲哀,“三个月前,有人求见,献了一对短刃,一粒明珠。郡守大人他意识到这将会助他复仇——长寻以为有诈,却未能及时提醒。”
龙雩眉头紧锁。手指轻叩木纹游走的桌面:“三个月……这三个月来梅郡的事情,又是谁在处理?”
长寻道:“……正是在下。”
龙雩的表情更加阴沉。三个月前——约莫也就是他们来到平零的时候。
会是针对自己一行人的么——然而,刚刚的交手过程中,并不能感觉到一丝一毫的魔族气息。
难道还有一股势力参杂其中了么?
“可知那人相貌?”青年忽然开口,苍蓝的双眸中波澜浮动,“可知其来历姓名?”
“说了也没用。”长寻道,“他在献宝之后就被杀掉了,也不知道他是从何处而来。”
龙啸毫不掩饰失望地长叹,目光灼灼地盯着在一边榻上安眠的龙逆。
“没办法了啊——果然,只能一个个找下去了么。”龙雩不悦地交叉双手手指,“现在,你也应该是梅郡的新任郡守了罢。”
长寻的脸庞在烛光摇曳下忽明忽暗,明灭不清起来。他再度长叹,似乎不情愿一般地缓缓点头。
“你们,也是在寻找这聚敛魂魄之物么?”他问道。
龙雩凑近了一些,眼瞳里满是危险的火焰颜色:“是哦——没准在那之后,整个平零都会‘叮——’的一下爆掉哦。”
长寻不置可否地笑笑:“那么,在那之前我应当可以回去处理郡守大人的事情了吧。”起身欲离去。
“非你所及者,不可触。”青年忽地在他身后道。长寻回过头来,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似乎有点眼熟的青年。
“非你所及者,不可触。”青年表情严肃地重复,“不要再碰那屋子——封印它,不要再使任何人靠近。”
长寻点头,不顾青年能否看到,掣起灯笼消失在渐渐隐退的夜色中。
“现在。”青年转过来,一字一顿地道,“关于我——关于你们想知道的事,且说一二。”
龙雩掩起口,打着哈欠,努力使自己不去看青年那张可疑的脸。
“如你所见——吾乃玄冰弓之魂。”青年指向安稳睡着,胸脯起伏缓慢的银发少年。
龙啸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盯着青年:“诶——你就是玄冰弓?!那、为什么……?”
——上一世的记忆浮现出来,被那张熟悉的脸颜占据,青发少年正在某一处挂着残酷的笑容。
青年合上双眼,脸上浮现悲怆的神情,语气死一般冷寂:“吾不会助龙逆——吾族永不会助龙逆。龙逆毁吾于魔军,弃吾幼弟。龙逆欲战,无妨。然,吾不会任玄冰之灵为龙逆所用,永不。“
龙啸握紧了双拳,咬牙切齿似乎痛恨着什么。话音里的失落与悲伤甚至超过了原本应当具有这种感情的某人:“那……可是你今、昨天……“
青年的语气稍稍缓和些,然而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吾欲杀之,故先救之。”
“你!“龙啸一下子几乎从石凳上跳起来,被龙雩伸手拉住了。青年起身,露出匪夷所思的笑容:”吾今日之言……欲告知龙逆,亦无妨。“
说完这句话,伴随着明亮起来的冰蓝色光辉,青年的身躯逐渐变的虚幻而透明。冰尘落下,而后在朝露中消弭。仿佛有铁甲斫霜之声落在龙逆的腰间。
长弓一片黯淡的灰蓝。
晨光明艳笼罩着梅郡。又是祥和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