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天雷滚》蒙小丢

12、中毒

　　丛薇被霍允带走的当日，俩人前脚刚离开，后脚温云箫便回到了浣月居。原本是去例行拜望太后，太后亲赐一只皇家贡品碧烟贵妃镯让他带回，虽未说明缘由，但不用说，自是赐给她认为怀着皇室骨血的女子。温云箫心中暗喜之余，隐隐生出一丝不安，于是早早告退赶回府中。

　　以往还未进门就听见三个女人叽叽喳喳的声音，今日一进门便觉得一番安静不同寻常，心中不安更甚，几步踏入内室，便看见红豆绿珠倒在地上，丛薇已不知去向。

　　床上一个白色瓷瓶赫然跃入眼帘，温云箫心头一跳，这瓶子如此熟悉，想让他不注意都难。十三年来，每次见到这个瓷瓶，都是如此愤恨而又无能为力。一把拿过来打开，里面空空如也，心头如一声惊雷劈下，瞬间自以为明白了一切。原来，她竟不知何时从皇兄那里拿到了解药，昨晚给自己服下，为自己解了这恶梦般缠身二十年的慢性剧毒。可她竟然走了，就这样什么也没说，解了自己的毒就走了。温云箫一时胸中情绪激荡，五指运力，瓷瓶应声而碎。碎片扎破手指，他却丝毫没有感觉。

　　回过神来，温云箫立即解开红绿二人的穴道，问明原委，知道了昨日她扮太监入宫之事。她如何会知道是皇兄给自己下的毒，还能拿到解药？皇兄这种人，会对她做些什么……温云箫心乱如麻之际，忽听院外一个温软的声音唤道：“王爷——”

　　回身一看，竟是柳丞相的女儿柳玉笙，不知何时已踏入浣月居。柳玉笙见他指尖有血滴下，吓得惊呼：“王爷！你的手——”“你来干什么？”温云箫打断她，语气极不耐烦。柳玉笙俏脸一红：“我听说那丫头跑了，就过来看看。我就知道！这女人水性杨花，一定是个江湖骗子……哎哟！”话未说完，手腕已被他一把捏住，柳玉笙吃痛，尖叫起来，眼圈也红了。

　　温云箫凤眼微眯，透出一阵寒意：“你如何知道她走了？”柳玉笙被他眼中的气焰灼得不敢直视，眼泪扑簌簌落下：“王爷！我的手好痛！我，我自那日来过之后，一直派人在暗中监视她。昨晚见一个男人送她回来，衣衫……衣衫不整。今日一早那男人就来把她接走了。我接到回报就过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温云箫手一松：“那男人什么模样？”柳玉笙银牙紧咬，恼恨而又胆颤地回答：“那人蒙着面，看不见脸。不过那丫头昨晚回来时穿着宫里的太监服，今早走的时候穿的是士兵服，不是我们斐国的样式。”

　　是他！衣衫不整……解药……温云箫不愿再想下去，立即唤出那匹跟随多年的宝驹，纵身跃上，向着城门驰去。身后，柳玉笙握着被捏红的手腕，无力地靠在一株枣树上，一颗心都被眼泪浸透。

　　行至城门一问，知道霍允已与计无双的大军离开，温云箫既知其去向，情绪也恢复冷静，当下不动声色追踪而去。追踪一向是他的拿手好戏，上次落雁湖畔暗自追踪丛薇和墨央至大漠，这次，他不信自己还能丢了她。他温云箫看上的东西，别人最好想都不要想。

　　一路追自落雁湖畔，待霍允整队休息时，温云箫连夜赶路，提前到达旭城。又在霍允带人马到达之后，寻得时机隐匿在城墙下的军队中。直至墨央在万千人中唤出丛薇姓名时，温云箫始知裘国太子要夺的美人竟不是云海瑶，而是她。心头顿时一凉，想必丛薇此番处心积虑随霍允出逃，也是为了他。

　　一直到丛薇出现在城门之前，温云箫始终处于沉着观察的状态中。直到看见她朝着墨央敞开的怀抱诗情画意地奔去，再也忍不住怒从心头生，羡慕嫉妒恨。看着那双跑得呼呼生风的修长的腿，脑中闪过这两人在大漠上温存的画面，手不自觉地伸向箭袋中摸出一支箭，细细瞄准——你不能，在我的眼前跑去他的怀里。不能。

　　看着她中箭倒地，内心的一阵抽痛几乎令他窒息。霍允城墙上飞身而下的速度，又让他吃了一惊。不过两日两夜相处，竟能让这位冷静自持的肃国战神心急如斯，这个女人，果真是个妖精。当下不假思索，以王妃之身份问他们要人。至于那城外十里的埋伏，温云箫手无兵权，岂能调动八十万大军于此，这样说无非是想乱墨央阵脚，逼其退兵，自己也可趁机将丛薇带走。

　　岂料霍允临阵而变，竟阻挠自己，将丛薇送给了墨央。眼看着墨央带着丛薇撤兵而去，温云箫怒极攻心，运内力于剑，招招狠辣。霍允见墨央已安全撤离，不再恋战，他原本内力就与温云箫不相上下，现下撤了剑气，只一味闪避，口中朗声道：“今日既已退兵，在下与王爷的切磋也到此为止。还望王爷见好即收，莫要伤了你我的和气。”

　　“和气？”温云箫手下不停，嘴角一个冷笑：“到底有多和气，能让你深更半夜在宫里和她鬼鬼祟祟？”霍允微微一震，好个温云箫，原来那晚自己和丛薇的行踪他全都知道。左右招架间辩道：“王爷莫要误会，丛薇姑娘让我晚上去绯云宫一见，岂料皇上他——” 温云箫闻言，剑势急收：“皇上怎么她了？？”霍允于是将那晚经历如实相告，温云箫立即猜到，她定是在皇上把自己扑倒的时候，拿到了解药。她扮作太监，身犯奇险，就是为了给自己偷取解药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这样做了之后却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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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央大军行至城外十里坡，四面寂静，并无异常，众人原本紧绷的弦渐渐放松，却又不敢放松警惕，几十万人马安静有序地行进着。丛薇还在墨央怀中沉沉睡着，一张瓷娃娃般的面孔恬静美好，虽有些脏乱，却更增妩媚。墨央如捧至宝，小心护着，四面观察。

　　忽然平地大风起，飞沙走石掠过，众人眼前顿时一阵迷乱，视物不清。墨央将丛薇的口鼻掩住，大喝一声：“众将士听令——原地停下！切莫走乱！”雄浑的内力将每个字都清楚地传到每一个人耳里。忽听惨叫声传来，竟有士兵被袭倒地。军中顿时一阵乱：“有埋伏！”“啊！”“又有人倒了！他娘的看不见啊！”

　　墨央此时虽看不真切，但心下镇定，听觉便分外清晰，几声过后已然辨明，来者并非成队兵马，更像单枪匹马，趁乱暗中偷袭。当下听音辨位，手腕一翻，金针射出，只觉鼻尖嗅到一阵奇异的香味，竟觉一阵晕眩，有人施毒！忙大声命众人掩住口鼻，却已是倒地之声不绝于耳。

　　墨央在一片乱糟糟的声音中，隐约感到一个身影掠过身旁，双手直取自己怀中之人。他手腕急转，一个侧身避过，顺势将来人力道卸去。当下勒转马头：“来者何人？速速现身！看在你一身本事，我饶你不死！否则，休怪刀剑无情！”

　　“呵呵哈哈——呵呵哈哈——”墨央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接一声凄厉的笑声响起，令在场所有人毛骨悚然。风沙散去，众人看清，山坡上立着一个白色身影，衣袂飘飘，长发及腰，容貌美艳至极，却是一身妇人装扮。如此美妇，一个人在城外野坡上放声大笑，场面既怪异又恐怖。众人惊得都是一身冷汗，不知是人是鬼？

　　只有墨央知道，正是自己刚才那几招将她从身边逼退，然而转瞬间竟从自己身边跃至数丈之外的山坡，身形快得不似真人，难不成今天真见了鬼了？

　　当下运内力于胸，声音沉沉送去：“哪里来的妇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伤我将士？”那美妇人闻言，笑容收敛，纤纤素手向他怀中一指：“把我的女儿还给我，我就放你们过去。”

　　女儿？？丛薇悠悠醒转间，正听见一个娇糯的声音传来，只听她继续说道：“你们中了我的十里断魂香，没有解药今天就只能死在这里。这位将军，快把你怀中的女孩放下罢。解药就在我这里。”那美妇人说完，竟解开衣衫，露出一件血红的贴身小褂，伸手往怀中一摸，拿出一只瓷瓶。嘴上吃吃一笑，当真是万种风情随你看，一群男人看得眼珠都差点掉出来。

　　丛薇来了精神，定睛向她看去，不禁吓得啊一声大叫。墨央忙问：“你没事吧？”丛薇惊恐地指着她，话都说不灵便了：“她，她，她是云海瑶！” 墨央大惊：“云海瑶？你是说云丞相的女儿？怎么可能！”忽听那妇人一声尖叫：“海瑶！海瑶！我是娘亲啊！”声音尖利刺耳，似有魔力，离她近点的几队将士纷纷捂住耳朵，只觉心神动荡，耳膜欲破。

　　听见她这句话，丛薇心念电转，难不成这是云海瑶的母亲？错不了，如此相似的一张脸！可她为何这般疯癫？当下低声对墨央说：“云海瑶已被肃国送给斐皇，以换斐国支援。我见过她，眼前这位绝对是她亲妈。只是怎么好像是个疯子？”墨央听她一说，心下已明白几分，向那妇人高声道：“云海瑶已嫁给斐国皇帝，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们与令嫒素未谋面，请把解药拿来！”

　　那妇人一声冷笑：“你骗我！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就会骗我。你当我不知道，你怀里那个恁好看的女娃娃就是我的女儿！你如此俊朗的一个人，若不是我的海瑶，还有什么女子能让你这般小心护着？如果她不是海瑶，我就马上杀了她！”冷笑随即又变作一阵刺耳的大笑：“哈哈哈，今天有这么多的男人死在这里，我要看着你们一个一个的死在我脚下！哈哈哈……”

　　墨央四下环顾，见诸多将士已躺倒在地，面目昏沉，眼下一片乌青，知她所言非虚。这妇人言行疯癫，身手诡异，传闻肃国之人重异术，刚才那一阵飞沙走石定是她用了什么幻术，而那一阵异香想必就是她说的十里断魂香。忽然一阵晕眩袭来，眼看就要堕下马去，墨央强自稳住心神，正想将丛薇往怀中搂得紧些，却被她轻轻推开，一个翻身便跳下马去。“回来！你的伤——”墨央一喝，头又是一晕，迅速点了自己几处穴位，缓卸毒势，却见丛薇已一瘸一拐地朝着山坡跑去。

　　丛薇跑到山坡前站定，仰头看向那妇人：“我是云海瑶！你快把解药给他们吧！”闻言，那妇人眼中一片凄厉之色顿时化作一汪慈意，她痴痴地望着丛薇，口中喃喃道：“海瑶，真的是我的海瑶来了？” 伸出手便向她跨出一步。

　　墨央昏沉间急唤：“丛薇！快回来！！”那妇人闻声，神色一凛，眼中滚过一片杀意：“丛薇是谁？你不是我的女儿？你是谁！！”墨央话一出口便后悔不迭，无奈意识不受控制，只觉浑身脱力。身后有将士低声道：“殿下，我们放箭射她！便可拿到解药。”墨央摆摆手，以他云游四海的江湖阅历，这种级别的毒，若非下毒之人亲解，拿着解药就喝，只怕死得更快。勉强下马，强撑着身体，一步步向她们走去。

　　丛薇面不改色，镇定地望着那妇人：“娘亲！我是海瑶，我来看你了。这是保护我的将军和他的士兵们，他们都是好人。”那妇人一步步走上前来，眼中疑惑狠杀之意渐渐退去，伸手抚上她的脸庞：“真的是我的海瑶吗？”丛薇见她一脸真切，虽疯癫却慈爱流露，不禁心头一软。算了，自打来到这个时空，便冒充了云海瑶，也无所谓今天再多冒充一次了，只要能救了墨央他们。立刻上前握住那妇人的手，表情恳切地点了点头。

　　那妇人眼泪滚滚而下，将她搂入怀中，身上一阵奇异的香味传来，与那日斐国大殿外闻到的云海瑶身上的香气一样。丛薇轻轻环住她：“娘亲，快把解药给了将军他们吧。”那妇人嗯了一声，掏出瓷瓶递给她：“这药需混入我的鲜血稀释，每人滴三滴到舌尖，多了会死，少了还是会死。怎么样，你娘是不是很厉害啊？”说完竟像个孩子似的得意地笑起来。

　　丛薇表示赞许地伸出大拇指，拿着瓷瓶刚转过身，那妇人一巴掌搭在她的肩上，吓得她三魂去了七魄，身后传来她幽幽的声音：“别人都可以解，就他不行！”说着手指一指，正对着蹒跚跟过来的墨央。“为，为什么？”丛薇无语了，我就是为了救墨央才跑来配合你演这出戏的好不好！那妇人看着墨央，眼神凌厉狠绝：“他刚才骗我，说你嫁到斐国去了！骗我的男人，通通没有好下场！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