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尽英雄

53、第五十二章

　　白蒙蒙的雾气弥漫，轻灵且飘逸。身处其外，极目远眺，其形犹如远岫之青云，身处其中，则视线所及，不过周围五尺之地耳。

　　在这被白雾充斥的山林里，寂静无声，无鸟叫声，无虫鸣声，也无风声。东方天香的身影出现在山林中，在那蜿蜒的山道上行走，漫无目的，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有着焦急，脸上神色迷茫。骤然，她微微提起裙摆向前猛地跑了起来，四周的景物在倒退，在旋转。

　　山路曲折而蜿蜒，雾气湿重浓厚，无论她如何尽力奔跑，眼前依旧是一大片茫无边际的白色，她停下脚步，双手撑着膝盖处，张开了嘴不停地呼吸着。不熟悉的地方，孤单的处境，以及心里头不时冒出来的焦虑感，让她感到不安。

　　再次驱使自己的双腿向前奔跑，但下一刻，她只感到脚下一软，整个人便向前跌去，在山坡上翻了几圈后，她晕晕乎乎地抬眼一看。却发现，眼前的一切都不同了。

　　刚才的浓雾不见踪影，她所处的小山坳里，阳光明媚，晴空万里，展现在她面前的也不再是那单一的灰色的树木，而是一片鲜红的可以刺瞎人眼的花海。那耀眼的阳光下，一整片触目惊心的赤红，红艳艳的丝状花朵，配着那突兀的耀眼的绿色枝干，格外的妖艳美丽，即使，这植株不带一片叶子。

　　彼岸花，传言中开在冥界忘川彼岸的血一般绚烂夺目的花，有花无叶，当灵魂度过忘川，便忘却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留在了彼岸，开成妖艳的花。

　　那花海间，却有一个身穿白色罗裙的女子，长发及腰，身影窈窕，脸上是那熟悉的温柔浅笑。

　　天香急急地起身，竟也不觉身上有何伤痛，三步并作两步地向花海中奔去，看着那人浅笑的脸庞越来越近，一颗心也就砰砰的乱跳起来。

　　只不过，她们之间的距离却并没有随着她的靠近而缩短，那人的身影看似近在眼前，却总也无法接近，她们之间总隔着那么一段距离，可望而不可及。腿上一紧，她差点朝前摔去，低头看去，腿上竟然缠了一圈的花藤，想要往前再走，却是不能。

　　前方的人影却在变化，那笑颜，那衣衫，那身形轮廓，都在渐渐地淡化，变得透明，变得虚无缥缈，最后，随着一阵微风消失在那一片花海中，再无踪影。

　　看着那人消散，天香拼命地挣扎，想要摆脱腿上的束缚，但腿上的藤蔓却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着急，想喊，却偏偏发不出半点声音。

　　阳光越发地明亮，周围的红花更加地妖艳。

　　“啊！”一声惊叫，在安静宽敞的房屋里响起。

　　随即，床榻上的人猛地坐起了身子，惊慌、焦虑地看着前方，微微地喘着气，“素贞。。。”她的双唇一开一合，道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指尖触摸着被褥描绘着其上的图案，惆怅地说道：“原来是梦啊。”

　　看着眼前熟悉的摆设，哪里有刚才那花海的踪迹？在这早春的午后，还当真是春梦了无痕了。

　　“娘，娘亲，抱。”

　　“梦夏乖，娘亲正在午睡，呐，芙蕖带你去姨姨那玩，好不？”

　　听着外室的说话声，天香知道她那小宝贝醒了，正找她呢！

　　“芙蕖妹妹，我醒来了，带梦夏进来吧。”

　　听到她的吩咐，外面的人自然是照做，俄顷，抱着胖嘟嘟的女娃娃的秀美女子挑开垂着的门帘，走了进来，清瘦而美丽的女人怀抱幼童的画面给人一种难言的美感，身为女人的母性在不经意间流露，却容易让人被其吸引。

　　“娘，娘。”牙牙学语的孩子口齿不甚清楚地叫着，双手朝着天香展开。

　　说来也怪，这孩子可能天生与天香投缘，过继到子车沉烨和她名下后，这改口的事情倒是出人意料的顺利。梦夏是在她嫁入子车家那一年春天出生的，按实岁来算，今年也有三岁了，让这个岁数的孩子改口那是叫难啊！

　　“哦，来，娘亲抱。”从芙蕖的手中接过那胖墩墩的家伙，让其坐在她的怀中，低头，在她那嫩白嫩白的小脸上猛猛地亲了一口，“小家伙这么快就醒了？”抓着她的小手，天香把玩的甚欢。

　　小东西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傻兮兮地笑，脸侧的两个小酒窝煞是可爱。芙蕖掏出帕子，在她嘴角轻轻擦拭，“醒一会儿了，吵着要找娘亲。”

　　“呵呵，这小丫头就是会讨人喜欢。”说着，天香又伸手轻轻捏着小女娃肥肥的小腿，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对了，最近这几个月来，常西戎那小子时常地跑来府里找驸马，实际上，他是来找你的吧。”说着，还不忘朝芙蕖眨了眨眼。

　　惊讶的看着天香，芙蕖怎么也想不到这公主会问她这个问题，虽说这两年多来，天香平易近人，与她们相处的极好，不过，这问题似乎有些太过私密。

　　“啊哈，那什么，”见她面露为难，天香出声打破尴尬，“我也就是随便一问，你别介意。”

　　“芙蕖跟着公子爷去军营呆过一段时日，常校尉在那时认识的芙蕖，来府上后偶然遇见，所以每次到府上都来看看我罢了。”

　　也就只有这小妮子才会相信常西戎的那套说辞呢，天香暗自腹诽，却也不道破，拉着子车梦夏的一双小手，逗弄着她，点头说道：“嗯，人家是来办正事，顺便看看你的。”后面又跟了句看似毫不相干的话，“哎，怎样都好，顺着自己的心意，挑个自己中意的人才是最要紧的。”

　　“那公主可是挑到自己中意的人了？”

　　两手一滞，天香眼中一晃而过地露出了一丝黯然的神色，随即又恢复如常，嘴角微微一勾，不答反问：“记得你比我小上两岁，今年已过双十之龄了，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

　　“是啊，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嫁，只待在王府中做侍女吧。”

　　这是她的一块心病，她的年纪越来越大了，这婚嫁之事也就迫在眉睫，在王府中做一辈子的侍女也不是不可，只不过，这样的侍女也是嫁了人的，嫁人之后依旧留在府中侍候罢了。像她这个岁数的，若是主子看得起，那就给寻了户好人家嫁了，若是不讨主子喜的，那就随意地给了人家，再者，就是给别人做了偏房，这仍旧未嫁的，那真是少之又少。

　　“哎，傻丫头，你若不想嫁给别人，就要让他知道，让他知道你的心意啊。”

　　闻言，芙蕖抬头去看她，却见到了对方眼中的真挚、诚恳，心下一暖，复又低头将自己的苦涩和心酸藏好。她不能，不能将自己那份情意展露在子车沉烨的面前。他们一起长大，早已记不得是什么时候自己对他动了心，她却从来不敢让他知道，因为在她十三岁那年，他说他的心中一直深藏着一个人，再无位置给别人了，她怕一旦让子车沉烨发现了她的心意，他就会让她离开。

　　再说，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再像当初那样简单清晰，若现在向他说出自己的心意，这份情在他看来，怎样都会变了味。在那晚，他已经说得很明白，只当是报恩，报答他当初在街头将快要饿死的她捡回来的恩。除此之外，那一晚对他而言就豪无他意。在那之后，若是她说，她其实是深爱着他的，那样只会让她的爱显得更加的卑微。

　　既然他不爱，既然他不在意，那就不要说出来。

　　另一边，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

　　岭南东北角的山地，军队驻扎之所，在军营外围的小树林里，两人两马，马儿随意地低头享受着早春新长出来的嫩草，旁边的两个人交谈着。

　　“三年一次的武考又要开始了，这次可有信心拿下从六品的归德司阶？”太平时期，这武官的考核升迁主要是通过武考。在军营中，考核是接受五个同阶将士的挑战，能四胜者合格，不合格者接受惩罚严重者降职。升迁是通过挑战三位高一阶将领，全胜者升迁一级。

　　“呵呵，我要的可是振威副尉。”

　　常西戎的官阶是正七品上的致果校尉，而振威副尉那是从六品上，他要达到这个目标，就得跳一级。跳级者，必须再战胜三位归德司阶，问题是，武考只一天，也就是说，他得在一天内至少战十场。这样的体力，可不是一般人有的，更别说，这十场都得获胜。

　　“哦？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嘿嘿，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常西戎眉开眼笑，眼珠子一转，又道：“我若得了振威副尉，公子爷可能答应我一事？”

　　“臭小子，还跟我扯皮耍奸，说！”

　　“就是，就是跟您要个人。”

　　“嗯？”微微皱眉，他还真想不到这家伙一开口就向他提这要求。

　　常西戎挠了挠头，正了正神色，说道：“我挺中意芙蕖那丫头的，这回升了官阶，就像向公子爷提亲，还望公子爷成全。”

　　抿唇不语，这是他心有不悦的表现，长呼了一口气，他开口说道：“这是你们俩的意思？”

　　“哦，不是，这当然要先跟公子爷打过招呼。”

　　“她虽是王府侍女，我却从未将她与侍从等同，你这样的做法，是在向我要普通的丫鬟呢？”子车沉烨勾起嘴角一笑，“这恐是不妥，你若对她有意，还要问过她的意思，若是你们两情相悦，我成人之美也是应该的。”

　　常西戎一愣，随即也恭敬起来，“是西戎唐突，待我日后问过芙蕖的意思，再正式聘请媒人提亲，定要明媒正娶的。”

　　子车沉烨点了点头，回身向马匹走去，“时辰也差不多了，回营吧。”

　　马蹄声响起，两匹骏马撒开蹄子向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