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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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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又炎热的夏季过去后,秋似乎只是在人的眼前一闪而过,刚从三伏燥热中恢复过来的世人还来不及领略最是橙红橘绿时的一年好景,便已迎来了“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的冬日。
立冬交十月,小雪地封严,大雪江茬上,冬至不行船。匆匆而过近半年的光景,待留心细看周围景致,又已是岁末寒冬。都城落于北方,自然是严寒至极,呼啸而来的北风似是关外的蛮子,带着原始的霸性冲破了城门,将城内的暖意一卷而空。刺骨的寒意勾结了凛冽的劲风竟成了锋利的刀子,在干燥的皮肤上划过,便能勾出一道艳红。
自从几个月前的那个雨天冯素贞将天香带回公主府后,两人的关系竟是又恢复到了成婚之初那半年的状态,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磕磕绊绊的争斗不断。确切的说,该是公主殿下又变回了当初的样子,存心地挑衅,刁蛮而又毫不讲理。
起初,冯素贞会被挑起怒气,与之争吵,而时日一多,次数渐渐频繁,冯素贞又故技重施,惹不起,躲得起,她要吵,冯素贞也不再还嘴,让她觉得无趣也就停歇了,这是以往多次交战得来的经验,但这一回,似乎不再百试不爽了。
公主殿下若是想找她麻烦,必然会无视她的退让,霸道地将她逼到绝地让她不得不反攻。以前的迁就,对待她的小心翼翼,都消失不见了,那个会对她露出小女儿娇态的天香,那个为她的冷漠潸然泪下的天香,那个会因她一时的温柔喜不自禁的天香,再也见不到了。
这样的转变,让冯素贞有过不适,有过失落,是她伤天香太深,让天香心灰意冷了吧,这本是好事情,是她一直期望的不是吗?既然情根未曾深种,那就趁早拔除了,从未获得过幸福与甜蜜,离去后也就谈不上留恋与痛苦,可当天香似乎真的不再在意她时,心中突然而至的空落却也是那般的真真切切。
这几个月来的一切宛若都恢复到了原点,日子又过得鸡飞狗跳,但又似乎有些不同,譬如,在她无意的回首间,会发现天香总是出神地望着一个方向,眼神呆滞若有所思。又譬如,她的待遇提高了,公主府的书房中多了一架躺椅,她当然知道,这是公主殿下特意给她置办的,也不点破,既然有躺椅,她当然不会再委屈自己,整夜趴在桌上度过,虽然比不上床榻舒服,可好歹是可以躺着了。
门窗紧闭的屋内,加了炭火的暖炉烧得火旺,晕染得一室温暖如春。冯素贞将这日的奏折批阅完毕,起身伸了个懒腰,敲了敲发酸的脖子,向厅中走去。厅中原本朝着正门方向的椅子被撤换成了木塌,塌上放了小桌,可以议事,可以对弈,还可以稍作歇息。
坐上木塌,将手对向塌旁燃着的火炉,取暖。火炉上煮着茶,用布巾裹了壶柄,取一茶杯,倒了一杯沁着清香的茶水。
“兆庭,新煮开的茶水,要不要来一杯。”
“哦,好的,等我这边忙完了就来。”
“呵呵,我给你送来吧。”
简单的对话,无关情意,冯素贞也觉得不可思议,她和李兆庭之间,越来越象是相识多年感情深厚的老友,只不过这感情却不再是当年青梅竹马时的爱恋,对着李兆庭时,以往的爱慕和心酸都渐渐淡去,沉淀为明朗大气的友谊,似是许多男子口中所言的兄弟之情。
许是她真的放下了,李兆庭现在的生活平静而幸福,她不该也不能再参与到他的生命中,刘倩值得兆庭好好对待,故而她看开了,放手了,情淡了。
为李兆庭倒了杯茶水,起身向他的书房走去,快到门口时,却为那突然而至的推门声所惊,拿着茶杯的手一抖,差点将茶水溅出来,愣愣地瞪着门口之人。
见杏儿那丫头满脸的焦急之色在看到她之时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喜悦,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她心中有数必然是公主殿下又出了什么新招等着找她麻烦。
“相爷,这姑娘说是有急事非要闯进来,属下,属下。。。”看着旁边老实的侍卫因为此事不安,冯素贞给了个安慰的笑容,示意他无碍,又转头看向杏儿,“怎么了,这么急急躁躁的?”
书房内的李兆庭多时未等来丞相大人的那杯茶,又听到门口的响动,便起身往这边走来,杏儿经冯素贞一提醒,秀眉又皱了起来,脸色焦急道:“驸马,快,快随我回府,公主她受伤了!”
闻言一愣,冯素贞一时间难以消化杏儿话中之意,待反应过来后,心中不由得一惊,急急问道,“怎么会受伤的,伤得重不重?”
“这,杏儿还不知伤得是否严重,只是这次闹得挺严重,皇上正在公主府,是皇上让我来请驸马的,驸马跟我回去吧。”
“对,回府,”冯素贞寻回了冷静,转头看向李兆庭,将手中被子往他手里一塞,“李兄,我先回府,这里你多担待些。”
说罢,领了杏儿头也不回地往院中走,只留了李兆庭和那个侍卫相顾无言。
一路上,冯素贞边急急地往回赶,边向杏儿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朝中几位大人的公子小姐来找公主殿下赛马,这种事情,那位殿下自然是来者不拒,满口应允了下来,这便欣然赴约了。
可谁知,天寒地冻的,赛马场上结了冰,公主殿下稍有不慎,便摔下了马,那些娇养在家中的公子小姐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纷纷吓坏了去,急急忙忙地派人去了太医属,这便将事情弄大了,惊动了皇帝。于是,看到自家宝贝受伤的皇帝心痛万分,不禁就动了怒气,许久未见女婿前来,更是火冒三丈,便风风火火地叫人把驸马找来。
两人急急忙忙地赶回公主府,正要往卧房走去,便在后花园中碰上了刚刚出来的皇帝,那明艳艳的黄袍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越发地耀眼,而皇帝脸上却有着显而易见的疲惫,自从接仙台修建以来,皇帝服用国师炼制的丹药越来越频繁,而身体也就越发地虚弱,隔三差五的停朝已是见怪不怪之事,而太子殿下依旧沉迷木匠,这朝中政务也多半是推给了他们几个近臣。
“儿臣参见父皇。”撩起衣衫下摆,冯素贞下拜行礼。
“起来吧,”皇帝面有倦意,“朕这就回去了,”待她起身低首侧站,皇帝面有不满却又不再多言跨出脚步准备离去,只是两人擦身而过之时,又顿下低语道:“政务是重要,但朕的女儿更重要,你好自为之。”
语毕,皇帝便带着一干人等大步离去,冯素贞望了眼那身明黄的身影,面上闪过一丝嗤笑,转身向卧房走去。
在门口,便已听到里面传来的声响,不禁眉头轻皱。
“滚,你们都滚出去,一群庸医,本公主才不要你们来看,都出去!”
“公主,不可如此无礼,受了伤怎能不治呢?”
“治什么治,他们把本公主的腿弄成这样还不够吗,还想干什么?都出去!你们听不懂吗?出去!”
接着便是物舍落地的声音,以及男子的闷哼,想是那公主殿下拿了她的甘蔗砸人了,冯素贞脸色变差,跨过门槛,走进屋中,正好遇到狼狈而出的太医们,众太医纷纷行礼。
“公主的伤怎么样了?”
“回驸马,公主是摔伤了右小腿骨骼,臣等已为公主复位,并用竹板固定,但仍需辅以药石及针灸,缓解伤后高烧肿痛等后发症,可是公主她,不肯就医啊!”
“你们在外面嘀嘀咕咕地说什么?不是叫你滚吗,还不快走!”
“陈太医你们先回去吧,明日还要有劳太医再过来一次。”
“这是自然,臣等先告退了。”说罢,领着几位太医纷纷离去。
冯素贞面色难看,沉着脸往里走,进了卧室,便见平日里那活泼好动的公主殿下此刻正面色苍白地卧于床榻之上,右小腿绑了厚厚的绷带,腿下垫了两层棉被,将受了伤的小腿微微垫起。
见着她此番模样,冯素贞心中不由得气闷,天香整日地胡闹,寻她的麻烦也就罢了,如今更是可气,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摔伤了还不让医治,她这是想要做什么?用这样的方式来引起她的注意,让她愧疚,让她心疼吗?
“公主,你把这药喝了吧,听太医说,一会血肿吸收时,会引起发热的。”桃儿正端了熬好的药碗,在床前劝着她用药。
“不喝,不喝,”这位殿下现在宛若是受了伤的野兽,因着伤势引发的疼痛使得她脾气暴躁,毫不讲理,“我都说了几遍了,我不喝那东西,你给我拿下去。”
“公主。。。”
见着此景,冯素贞沉着的脸色更是僵硬,轩眉一横,双目一瞪,怒了。
“你闹够了没?大冷天的跑去骑什么马,摔了一身伤还不让治了,你是想做什么?你是要做给谁看?!”
这驸马爷平日里都是温文尔雅的,如今这气势一出,顿时让屋内之人都是一愣,可天香是谁,她可是这个帝国最受疼爱的公主,被人捧在手心上的人,骄傲如她,哪里受过这般待遇,姓冯的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她不是不知道,但她更不是。
“你嚷什么?我受了伤你开心了,你来做什么,谁让你来的?”
眼见着公主殿下的脾气也上来了,这两人近半年的吵吵嚷嚷让在场的一干人等都十分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这两人要么不吵,要不然一定会吵翻,可是,这是人家夫妻的事情,他们没有那个立场去管,只能干瞪着眼看着两人一来一往的对垒。
“哼,你以为我乐意?若不是你父皇急着招我回来,我才不想来呢!”
刻薄的话迎面而来,天香真是很有哭的欲望,但是身为公主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她感受得到今日冯绍民情绪的反常,她本不想和这个人发生口角,腿上的伤已让她很是难受,这人没有安慰就罢了,还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骂,这让她如何咽得下去这口气?
“你吃错药了,发什么疯?”
“我怎么了,我再正常不过!倒是你,整日疯颠颠地尽给我添乱!”
“你!”涨红了脸,想骂又骂不出来,她没想到姓冯的今日说话如何尖酸刻薄,“你还没完没了了?我不想和你吵架!”
“我没完没了?有谁在办公时被人急急忙忙地叫回来不介意的,你呢,一次不够,两次不够,三番四次的这样做,我忍受的还不够?”
被人揭穿了她原本恶劣的行径,天香无言反驳,这半年来,她确是多次让人谎称府中有事将姓冯的叫回来,可是,不这样做,不去故意地寻他的麻烦,她怕自己又会像以往那般对这个人太好,她是爱他,但她再也不要那样没骨气地爱了,那样的爱太卑微,卑微的只会让这个人无视。
“杏儿火急火燎地到上书院来找我,听说你坠马了,我立刻赶回来,可是,你给我看到的是什么?你就不能好好爱惜自己,非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这很好玩吗?”
冯素贞双目紧紧盯着床上之人,面无表情很不客气地质问,不过所讲的内容似乎没有适才的那么咄咄逼人,让人听出了几分关切之意,屋内众人心中不禁松了口气,看来驸马爷还没被气疯。
“摔伤了不喝药,不针灸,你以为把你的错骨复位了就行了,你是想让那淤血堵住经脉,成一个瘸子吗?你想成为瘸子痛苦一生,可不要拖累我,我可不想照顾个瘸子一辈子!”
话虽说得难听,语气却不重,听上去更象是夫妻间的赌气之语,天香脸色有所缓和,却仍是沉着脸没有搭理。
冯素贞轻轻呼出了口气,放软了语气,“你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心?你就看不到,看不到有这么多人会为你担心,会为你心疼吗?”
天香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呆在那里默不作声,脸上表情多有些不自然,动了动身子,试着要坐起来,不过由于身上有伤,动作也就十分困难。
冯素贞一看,僵着脸问,“你要作甚?”语罢,却是向她走去。
天香脸上仍旧没有表情,别扭地撇撇嘴,吐了两个字,“喝药。”
走近床边,拿过桃儿手里的药碗,坐在床边,冯素贞仍旧僵了一张俊脸,却明显是缓和了不少,舀了勺药,喂向天香,而天香也是不再言语,默默地张嘴吞下,见着两人默不作声的这一幕,屋内的人很有眼色地悄悄退下,只留了两人在这屋中独处。